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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我觉得我是个十分不称职的主人,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什么办法。

    我除了这条命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带着他继续走:“别跑,我们得去找点东西,我爹可能,大概也许不会犯满门抄斩那么大的错吧。”

    我叹了口气回忆了下我爹干过的坏事,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值得感叹的大坏事。

    譬如私房钱这些,他一般都在一周内被抓到,也没什么好夸赞的。

    我走了好久,才下了山,又到了一处没见过的地方,说是要回家,但我这种除了出门祈福基本没怎么出去过的人而言,对于回家的路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我只能靠感觉继续往前走。别跑跟着我在山下转了一个时辰,大概是因为追兵没见过我这种野路子,一直没跟上来。

    我又走了会面前出现了一个湖,我的脑子终于可以转了,我见过这个湖,我娘经常带我来踏青,她说她小时候家旁边就有个差不多的湖。

    我高兴的拍了下别跑的马头:“走啦。”

    虽然知道路了,但走的也不是很顺利,这种很多车都走过的路在过去我是很爱走的,现在我不敢走了。

    我只能绕,一边绕一边仔细观察着,虽说我也不清楚自己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但这种在路上在动作的感觉,还是很让人有活着的欲望的。

    起码可以作为我逃避的借口。

    第三次追兵追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离我好近,别跑跑的很快,但大概是因为上次费了太多力,我能感觉有人越来越近了,我转头看着刀擦着我的身子划过,小声吸了口气。

    别跑加快了速度,有人开始射箭了,就在我想我会不会像话本里的女主角一样不被射到时,我手臂麻了。

    我麻木的盯着那支箭,忽然有种歇斯底里的恨意,恨这几天经历的一切。

    这恨在麻木的心里撕了个口子,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被疼痛支配。

    但我真的很痛,我过去学绣花破一个小口子都要跟秋姐姐撒娇下午不绣了,现在却连歇一下的可能都没有,我用另一只胳膊抱着别跑,发涩的眼睛被风吹的发红,我的声音在风里不太清晰:“下辈子,别当我的马了。”

    下一支箭没中,等它再一次脱力倒下,我也瘫在了一边,我把箭从麻木了的手臂了拔了出来,随手撕了布料绑了绑,还好没有流很多血,凑合还能活两天。我现在才意识到其实人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我拿出一点食物安静的吃着,又爬着去喂了别跑一点草料。

    我看着它的眼睛,声音很轻:“这些事情都是有尽头的,我们不会一直跑的。”

    我想起了那个湖,夜里月亮映在上面应该很好看。

    我说:“等都结束了,我带你去碰碰月亮。”

    它只是看着我,它的眼里永远都映着我,我抬手盖住它的眼睛:“歇歇吧,我看着呢。”

    我靠着树,歇了会,又看了一夜的月亮。

    我感觉我余下的寿命被压缩到了短短两天。

    喘不过来气。

    我摸着裙子上漂亮的绣样,又有些想哭,又哭不出来。

    等别跑醒来,我俩又开始走路,我穿着这条不像样的漂亮裙子,一步一步往家走。

    等到了我要找的谢府的密道入口,我让别跑在这边等我,它不放心的蹭了蹭我,我这会倒是不怎么怕了。

    我钻进了地道里,放轻步子往里面走。

    到了尽头听了半天刚想推开小门,突然踩到地上的一封信,这个地道是我爹给我建的,方便他背着我娘带我出去玩。

    我捡起来往回跑,等爬上路面蹲在别跑身边拆开看我爹这封信。

    我忽然觉得很荒唐。

    我爹说这件事就是他的错,他就是故意的,他想有出息,他想让我娘看得起他,想让我不用跟不认识的刘公子联姻,然后他没做到,他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还是一塌糊涂,唯一一次勇敢用在了歪门邪道上,还被发现了。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娘,也对不起我。

    他说他一辈子活的都很失败,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怎么好好活下去呢。

    我一辈子都要躲着,藏着,背着。

    我又从密道回去偷了身新衣服换上,拿着秋姐姐的户籍证明,把自己的脸涂黑划花。

    别跑还是一直看着我,我看着它眼里不成样子的自己,忽然笑了。

    我问“漂亮吗?”

    别跑凑了过来,轻轻的用鼻子贴了一下我的脸,像亲吻。

    我俯下身子吻了它的额头。

    “我除了这条命,就只剩你了。你要跟我走吗?”

    别跑跟了我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它用它的一辈子跟了我的一辈子。

    我带它通过了城门,一路到了行刑的地方,我看着爹娘跪在上头。

    我看着我爹在哭,在最后一刻,我娘都没哭。

    她还是那样子。

    腰板挺直,微微垂着头,连被吹起的发丝都透着优雅。

    和我爹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希望她们看到我,又不希望他们看到我。

    我看着刽子手抬起了刀,别跑忽然动了动,它挡在了我面前。

    我闭了闭眼转身走了,我耳边回响着那一声头落地的声音。

    我爹的惨叫。

    我娘的轻笑。

    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放。

    我好像听到有人再叫谢五,或者是叫小五。

    我回过头。

    一个精瘦的男人在大声说着:“她们那个废物女儿,叫谢五那个,样貌才华什么都不行,哎当时还说要嫁给我,得亏没同意。”

    旁边许多人都在应和,别跑一蹄子踹了那个人一脚,扯着我离开了人群。

    我带着它去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这是我对这座城最后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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