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球与星球之间，有许多峡状地带，属于两不管区域。
联邦不想管。星球管不着。
这些地带自然也成为了灰色交易的温床。
来苏记得，某次的联邦例会上，有位中级官员曾在会歇上大谈特谈自己到901峡的性消费经历。
“去哪？”0208驾驶飞车，绕开公署巡逻船，挤进星际的黑洞路口。
“901峡。”来苏不满，“车技真烂，我都快吐了。”
“抱歉。”飞车又晃了一下，0208面无表情继续说，“早上你不该吃那么多葡萄。”
“而且，我没有驾驶证。”
来苏啧声看向窗外，陨石碎片从车身不断擦过，黑洞的交通状况并不好，车灯射向前方的光柱像一把剑，劈开了来苏的过去与现在。
逃犯来苏，你好。
0208见来苏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第一次开车。”
“你刚才都杀人放火了，为什么现在要在乎自己没有遵守联邦交通法？”来苏头一次觉得0208很聒噪。
“好吧。”0208提速，一股强大的推力从来苏的尾椎骨袭来。
陨石不断地砸向车头，0208并没有躲开的想法。
一路莽撞，一路疾风。
吹乱了来苏和0208的发型。
“妈的。”来苏捂住额头，“我会秃的。”
“901峡到了。”车骤停，来苏的头发因惯力全糊在脸上，看起来，比上一次生日，被下属糊了满脸的蛋糕还要狼狈。
她发誓，她迟早有一天要把旁边这个逼崽子的头发扯得一根不剩。
“现在去哪？”0208毫不知情地问。
“嫖。”来苏下车，将略有震惊的0208抛在身后。
“什么？”0208追上前。
“你没有接受过教育吗？”来苏已经很不耐烦了，她暗想，如果0208来应聘决策官秘书，她一定会把简历摔在他的脸上，然后优雅地叫他滚。
“你是指性教育吗？”
来苏：……
来苏收回刚才的想法，如果0208来应聘决策官秘书，她一定会把简历和他本人反手送到联邦精神疾病控制中心。
901峡的总统大街比传说要繁华得多，霓虹光纸醉金迷的交织下，建筑大厦沉默的耸立着。
来苏和0208敲响街道拐角的铜屋侧门。
“我找红小姐。”来苏说。
“红小姐不接受同性。”门童拒绝道。
“不是我。”
“红小姐也不接受英俊的男人。”门童接着拒绝。
“那红小姐接受暴富的机会吗？”
“请往这边来。”门童引路。
他们穿过狭长的假山庭院，池塘里的莲开得正好。
机械大厦的冰冷阴影从斜上方投射下来，更加显得这一方别致的景色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们的老板是个地球东方迷。”门童解释，“庭院里的摆放都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地上市场淘来的古董，很奇怪吧，现在竟然还有人喜欢这些……衰落的文明。”
“关我什么事。”来苏并不在意。
在全星际最繁华的峡状地带，一切都无需惊讶。
也无需在乎。
0208突然在一朵含苞的昙花前停下，他扯住来苏的衬衣衣摆。
“我想要。”
“能送给他吗？”来苏问门童。
门童摇摇头。
“那你别想了。”来苏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门童向0208轻声致歉，可来苏只希望他们能走得再快点。
三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红小姐的房门口。
“您好，红小姐。”来苏挂起人畜无害的微笑。
“苏！”红小姐惊喜地跳到来苏的身上，来苏稳稳地兜住了她。
门童和0208还未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房门已经关上了。
“你瘦了。”红小姐摆出精致的糕点。
“你也瘦了。”来苏咬下一口，尝不出甜味。
“不一样。”红小姐又塞给她一块。
“哪里不一样？”来苏吃不下了，0208说得对，她早上确实不该吃那么多葡萄。
“我是心疼你，你是敷衍我。”红小姐撑头看她，“你真的瘦了，元帅大人。”
“你也真的瘦了，全星际最美丽的女士。”来苏将手上的那块糕点喂到红小姐的嘴边。
红小姐扶住她的小臂，咬了一口后，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眼。
“可以了。”来苏拍拍她的侧脸，“我不是你的客人，别犯职业病。”
“元帅大人。”红小姐撑着来苏的肩膀，坐到她的大腿上。她记得，上次见她时，那块儿挂满了军衔勋章。
“您是瞧不起我们妓女吗？”没摸到军衔勋章的手就那么垂着。
如同她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这位自卑的女士，我想提醒您一下，我现在是在逃死刑犯。”来苏无奈，“不过这瓶香水很适合你，我果然没有送错。”
“首席决策官怎么会出错。”红小姐笑道，“好吧，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帮我处理一批葡萄。”来苏打开收纳腔。
红小姐咯咯笑起来：“如果是在曾经，我大概会觉得你是一个无知的水果贩子。”
在曾经，葡萄是最廉价的食物，星际公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美味。
本着不浪费星际资源的原则，联邦庭主动从星际农民那里收购了这些陌生的食物。
然后储藏进冷库。
封存了许多年。
直到一篇WS大学发布了一篇震惊学界乃至星际的文章，实验研究证明，葡萄中含有的营养成分具有极强的修复力。
确实如此。
葡萄的火速滞销亦证明了这一切。
那篇惊世骇俗的发现，让WS大学蝉联星际高校排名榜第一多年。
或许是WS大学的风水够好，三年后，WS大学应届生来苏，通过星际联邦庭决策官选拔考试，成为联邦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初级决策官。
那段时间，WS大学无不风光。
“如果是做生意，那我可先说好，你们联邦庭的那些冷冻葡萄市价并不高。”红小姐站起身，“单颗价250，你能接受吗？”
“不接受。”来苏数了数关押期间积攒下来的葡萄，一共500颗。
“那这个生意没法做了。”红小姐耸肩。
“我不是二百五，我希望你也不是。”来苏捏起一颗葡萄，递到红小姐眼前。
红小姐这才发现，这是来自幼蓝星的紫晶葡萄，市场单颗价5000。
“事成之后，我会把钱打到你的私人账户。”红小姐数了数，“一共500颗，2500000星际币，我没算错吧。”
“错了。”来苏取出一颗，剥开皮，“我只卖499颗。”
“为什么？”红小姐不解。
来苏将那颗散发着清甜香味的紫水晶喂进红小姐的嘴中，顺道摸了摸她的头，相当嘴欠道：“还有一颗修复修复你的脑子。”
红小姐：……
“下次不要做糕点，你的厨艺太糟糕了，而且刀法也不怎么样。”来苏瞥了一眼红小姐食指上的刀痕，即使它在这几秒内已经愈合了。
红小姐有些不自然地蜷缩起手指，她忽然觉得空落落的手中，似乎又抓住了一些缥缈的东西。
“可是，我以为你会……”
红小姐怅然若失地看着来苏离去的背影。
“喜欢。”
她无声道。
“我们自己出去。”来苏对门童说。
门童很乐意偷懒，微微颔首后，便转身跑开了。
来苏和0208原路返回，路过即将开放的昙花时，来苏停住。
“有时间吗？”来苏偏头问。
“我不想等待不属于我的东西。”0208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庭院到铜门的距离并不遥远，但0208却走了很久，他不知道为何脚步如此沉重。
甚至忍不住想要回头。
他是一个囚徒，一个杀人犯，一个恶贯满盈、毫无底线的人。
那为什么不能做一个食言的自大狂呢？
这没什么丢脸的。
昙花如此美丽，至少监狱公屏里那档反复播放的科普节目是这样说的。
看一眼吧。
0208动摇了。
那现在回头？
0208纠结着。
“0208。”来苏喊了他一声。
他决定用这声呼唤掩饰他的出尔反尔。
0208顺着来苏搭好的台阶转过身，视线还没落到那株昙花上，只见来苏双手背在身后，很威风地堵在他的面前。
“0208，我给你10秒钟思考。”
“思考什么？”
“跟着我，或者自己架车离开。”
“有区别吗？”
“前者，你必须做我的仆人，听命于我的差遣。”
“好处？”
“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庇护你的一切。”
“你的生命太不值钱了，元帅。”
“如果你坚持这样认为的话，也可以选择后者，开走门外那部飞车。”
0208犹豫了一会，不知怎么的，他的脑子里忽然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天。
赫赫有名的首席决策官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监狱，她的脸上带着从容且镇定的微笑。
这是她上任的第一天，理应走访视察联邦庭的每个系统并发表一些乏味的讲话。
包括总是被忽视的监狱。
没想到，她只是看了一眼狱囚的伙食便打算离开了。
路过0208控制舱时，她对他报以和善的微笑。
“甲级囚犯？”元帅问。
“是。”她身边的随从补充道，“他就是那场战役中……”
“好了，不要再提。”
“是。”
第二天，监狱通知，每名囚犯都可以申请领取营养液。未提交申请者，分发基本营养液。
基本营养液是葡萄口味，那位首席决策官的最爱。
于是，他没有填表。
“我选你。”0208说。
来苏平静地点点头，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她从背后拿出一个器皿。
递到0208面前。
“打开看看。”她鼓励道。
0208晃了晃，听到器皿里的水声。
他打开，绽放正胜的昙花静静地注视着他。
昙花纤细的花瓣上，还悬滴着永生液的水珠。
他的新主人似乎并不擅长做手工活。
0208想。
“如果我选了后者，你还会把它送给我吗？”
“不会。”来苏说，“我会直接把你杀掉。”
来苏的微笑依旧和善。
“好吧。”0208道。
决策官的仆人，要学会做正确的选择。
这是来苏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
但马上，她又教了第二个。
“还有，0208，作为我的人。喜欢什么，看上什么，不要再说想要，直接去拿。星际属于我，同理也属于你。”
来苏弹下昙花花瓣上的水珠，花瓣轻颤了几秒。
这几秒中之内，0208有些晃神。
“走了，犹犹豫豫的小男炮，我们现在去第二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