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充满选择。

    唯有即将实施的A政策，是全星际公民的不二的共识和期待。

    没有人敢否决A政策，包括Laius总统。

    “我否决。”

    在场的所有联邦议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否决无效。”Laius总统说。

    “我以星际联邦庭首席决策官的身份否决A政策。”来苏元帅很平静，平静地像在讨论晚餐到底要不要配甜点。

    “我以星际联邦庭首席决策官的权力否决A政策。”来苏元帅依旧平静，但她手边的水晶高脚杯却裂出了一条细痕。

    “我说了，否决无效。”Laius总统黑下脸，议员们惴惴不安地收起自己的提案。

    “我以星际联邦庭首席决策官的生命否决A政策。”来苏元帅看了一眼水晶杯中的葡萄气泡酒。葡萄是全星际最珍贵的食物，外面供不应求，只有联邦庭可以不限量提供。

    这也是来苏大学毕业后报考联邦庭的原因。

    她在任多年，没有做错任何一项决策。

    并且每次决策时她都会喝一杯葡萄气泡酒为自己提前庆祝。

    气泡的破裂声，像极了星际深处传回的欢呼。

    来苏端起酒杯，将躁动的液体一饮而尽。

    “亲爱的Laius总统，撤回A政策。这是我的命令。”来苏摘下自己的首席身份牌，那金光闪闪的名牌，是全星际人的渴望——成为联邦庭首席决策官，拥有可以与总统抗衡的一票否决权。

    尽管，这份权力的代价是惨痛的。

    毕竟并不是每一个星际公民都具备决策的天赋，这项只有亿分之一几率才可能拥有的S级技能，宣判了这些天之骄子的宿命。

    以死亡证明自己决策的绝对正确。

    以死亡证明自己对星际宇宙的绝对忠诚。

    来苏元帅终于脱下军装上最后一枚勋章，她向Laius总统笑道：“然后，你可以逮捕我了。”

    来苏元帅的水晶杯裂开了。

    裂成了一地的碎片。

    联邦庭的工作人员将这些碎片悄悄挂在星际购物网上竞拍，印着来苏元帅完整指纹的那片，竟然被炒到5亿星际币。

    大家似乎都想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星际联邦有史以来最伟大、最年轻有为的首席决策官。

    这场致敬的烈火一直烧到联邦监狱，当来苏被带着走进控制舱时。监狱里响起了久违的口哨声。

    每个控制舱可以囚禁两名囚徒，目前还有4个舱有空余床位。

    其中三个土著都在拼命祈求可以给予他们一个陪伴元帅度过生命最后光阴的机会。

    这将是他们的荣耀。

    只有斜上方的那位，丝毫不为所动。

    “我喜欢安静。”来苏走进编号0208的控制舱，向押送她的士兵行了个军礼，“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向您问好了。”

    “元帅……”士兵声音略有呜咽，却庄重地回礼，“虽然我并不能理解您的决策，但我敬仰您的睿智与忠诚。在行刑前，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通知我。”

    来苏脱下外袍，挂在舱壁上：“您知道的，我喜欢葡萄。在死前，我希望每一顿都是葡萄大餐。”

    来苏孩子气地笑起来，与平时的冷酷威严丝毫不同。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那个遥远的来苏元帅也不过和自己同龄。

    “是！元帅！”

    “还有，请帮我关上它。”来苏看向监控，“我想我还有这项特权。”

    “当然。”士兵在元帅面前有些紧张，但还是得体地完成了元帅的下达的任务。

    Laius总统命令过，满足来苏元帅的所有要求。

    且不得有任何异议。

    另一位士兵思考了几十秒，或许是来苏元帅并不希望大家通过监控看到她落魄的样子。

    “在想什么？”来苏问。

    “报告元帅，没什么。”士兵回答。

    “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您是。”士兵盯着来苏颈脖上的数字身份标识。

    NO.S000000002

    绿色的光，随大动脉的起伏微微跳跃。

    “好吧，如果您坚持认为的话。”来苏坐到床上，“我想休息，请您离开。”

    “是！元帅！”

    士兵们离开了，监狱里逐渐安静下来，0208控制舱里，只有来苏和另一位囚犯平稳的呼吸声。

    忽然。

    来苏盯着控制舱顶，说了一句绝不会轻易在人前吐露的语言。

    “他妈的。”

    另一位囚犯从床上转过身来，麻木地看了来苏一眼，又转过身。

    来苏平躺着，打量起狱友从毛毯中露出的脚踝，非常纤长。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电脑中还有一部没看完的罗曼蒂克影片，其中的男主角就有如此美丽的腿部线条。片子很老，是上一次星际大战中，WS星球从地球人手中缴获的文明资料。

    那样庸俗的文明，却被地球人视为珍宝。

    难怪地球会毁灭。

    不过现在，来苏更关心的是他脚踝上的电击环。

    每日一次高压精神控制，每次持续时间2小时。

    甲级囚犯的特殊待遇。

    来自联邦决策第975条。

    来苏修订这条决策时，尝到了刚从幼蓝星摘来的新鲜葡萄。鲜润的愉悦让她暂时忘却了工作的烦闷，于是她守诺更改了这则决策的最后一点要求。

    来苏站起身，走到狱友的床前。他在毛毯中微微颤抖着，鼻尖的汗出卖了他现在正在强忍这一酷刑。

    “腿抬起来。”来苏从腹腔上卸下一根钢骨，塞在他的口中，“咬着，不要发出声音。”

    狱友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来苏操作着电击环。

    联邦决策第975条，最后一点。

    联邦庭核心成员、B级以上星球管理者、星际联邦荣誉勋章持有者，可为甲级战犯提供电击环摘除手术。

    决策执行的同年，幼蓝星总理亲自为自己的甲级囚犯儿子摘除了电击环。

    决策执行的次年，幼蓝星与联邦庭签订葡萄供应协约。

    “好了。”来苏将电击环丢在角落，银质线路滋滋冒着火光，直到熄灭。

    他长舒了一口气，脚踝的伤口以极速愈合。

    来苏将钢骨安回腹腔时，他的脚踝已经恢复，只留下一圈黑色的淡疤。

    “来苏元帅！”士兵焦急地声音在控制舱外响起，“是否一切正常？”

    来苏走到角落，踩上电击环，将其慢慢碾成机械碎末。

    “一切如常。”来苏说。

    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一直到晚饭时，来苏都没有再与他说一句话。

    “吃饭。”他左手拿着自己的基本营养液，右手却捧着来苏的葡萄大餐。

    现在并非是盛产葡萄的季节，星际间葡萄更是稀有。

    来苏将一半的葡萄放进随身收纳腔。

    而另一半葡萄，她递给了他。

    “补身体。”来苏喝下他的基本营养液后，睡下了。

    之后的每一天，每一餐，她都是如此。

    收葡萄，送葡萄，喝基本营养液，睡觉，保持沉默。

    直到Laius总统宣布暂停A政策施行计划。

    来苏才和他有了新的对话。

    “姓名？”来苏问。

    “没有。”他答。

    “喜欢0208这个名字吗？”来苏问。

    “我没有异议。”0208答。

    “囚禁时常？”来苏问。

    “忘记了。”0208答。

    “囚禁原因？”来苏问。

    “不清楚。”0208答。

    “愿意效忠于我吗？”来苏问。

    0208沉默了。

    来苏笑了一下，没有再问。

    余下的日子，他们又恢复了曾经的交往模式。

    只不过0208不再接受来苏的葡萄，也拒绝服用基本营养液。

    来苏倒是无所谓，按部就班地将葡萄放进收纳腔，按部就班地喝光0208的基本营养液，按部就班地等待死期的到来。

    倒数第三天时，来苏打开控制舱监控，平静地与监控后的Laius总统对视。

    倒数第二天，控制舱监控被公开到联邦庭，来苏向全体同僚露出了优雅的微笑。这份微笑被联邦庭全体称之为最后的道别。

    倒数最后一天，监控连接到星际网络，来苏在全星际公民的注视和猜测中，睡了一天。

    倒数最后一小时，来苏醒来，与狱友坐在监控下分食了最后一盘葡萄。

    “想好了吗，0208。”来苏吐出葡萄籽，丢到了0208的衬衫口袋。

    0208怔怔捂住衬衫口袋，不可置信地看向来苏。

    来苏无视他的眼神，而从舱壁上取下自己的外袍，等待着舱门的开启。

    倒数最后一分钟。

    “0208。”来苏顿了顿。

    “是时候重操旧业了。”来苏轻声说。

    哔——

    舱门开了。

    ……

    “联邦监狱全体注意，监狱遭到特级袭击，死刑犯来苏与一名甲级囚犯联手越狱，路线目标联邦庭。”

    “联邦庭全体注意，联邦庭遭到特级袭击，死刑犯来苏与一名甲级囚犯联手越狱，路线目标联邦星球出入口。”

    “星际全体注意，联邦星球出入口遭到特级袭击，死刑犯来苏与一名甲级囚犯联手越狱，路线目标……”

    “目标……”

    “目标……”

    “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