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

    “清风阁……酒醉……你是?”

    “我就是那日服侍丞相……脱靴的宫女。”

    “宫女?你不是……前来冒认孟丽君的,怎么又成了宫女呢?”

    “我……”她难道不知道吗?路飘云心想,那天皇帝在金殿降旨,文武百官应该都在,事情过去也没有多久,她应该记得的……为什么要明知故问,让她难堪……

    丽君见她欲言又止,对她的身份顿生怀疑,“你究竟是谁?”

    她做了三年官,颇具官威,质问起人来压迫感十足,吓得路飘云不敢看她,只背过身去咬牙道:“我原名路飘云,冒认孟丽君,羞回原籍,金殿触柱求死,皇上留我在后宫服侍太后——丞相当真忘了?”

    “我……”孟丽君心里纳罕,自己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是了,想必当时自己批阅春闱考卷,不在朝中。“我今年主考春闱,有一段时间不在朝中,确实不知此事……惹你伤心了吗?”

    听丽君语气温柔诚恳,路飘云方知自己刚才多心了,尴尬一笑,“抱歉,我不是很愿提起冒名的事……”

    原来如此。看她文质彬彬,态度娴雅,也是个读书之人,抛头露面前来冒认想必也是受家中逼迫,当着金殿文武又不被承认……这段经历,的确是不堪回首,难怪她不愿提起。“是下官粗心大意了。公主方才言道,在清风阁对下官……一见钟情,不知那日清风阁可还有别的宫人吗?”

    “还有孟——另一个孟丽君……”

    “另一个孟丽君?”丽君失笑,哪来的这么多孟丽君,还都在宫里,“难道还有个触柱的不成吗?”郦丞相的嘴一向是不饶人的。

    “你……”她闻言羞红了脸,这人好不该拿触柱之事开玩笑。若早知丞相的嘴毒,她就不应该请旨嫁过来。原本想的是丞相是个女子,应该很好相处,嫁过来既能打消皇帝的疑虑,又有做丞相夫人的荣耀,谁知洞房就被她频揭伤疤,眼前的俊容颜也变得可憎了起来。“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说,“有一个触柱的已经贻笑大方了,怎么还会有两个。另一个现在是东平王的正室王妃呢。”

    孟丽君看她撅起一张小嘴,分明生气了,这开不得玩笑的脾气倒和映雪一样……暗自揣度她的心思也不难猜,两位孟丽君,一个归了真皇甫,一个归了我这个假君玉,她心中想必原就不快,何况此时提起另一位呢?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

    这以后假凤虚凰的日子还长着呢,况且她极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耳目,怎么能洞房就闹别扭呢?她这样想着,笑意盈盈地走到床边,对她深施一礼,好声好气地对她说:“公主殿下~下官只是随口一问,你别生气嘛~下官真是猜不到……她那个时候已经接旨定亲了,怎么也会来……脱我的鞋嘛。”

    “哦,原本是只派了我一个的,她那时恰巧进宫来拜见皇后,皇后不放心我一个,就让她和我一起去了。”

    她虽然老实回答了丽君的话,但依然虎着一张小脸。孟丽君看着她这个模样,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和映雪刚成亲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王少甫,她们姐妹二人同心同德。映雪总为了皇甫少华的安危忧虑,她就说些玩笑话来宽慰她。

    就这样演了三年的丈夫,究竟也晓得怎样温存体贴。刚揭红巾的时候两个人不熟,她不敢妄动,如今交谈了几句,已觉得这位新娘子有几分亲切。她斗胆坐到床边,试着伸手去碰身边人的香肩,轻轻碰到后发觉对方不排斥,遂大胆搂上,然后满面笑容地讨好这位新夫人说:“其实公主,你的容貌不比王妃差呢。都是那孟丽君不好,留什么自画像,害人害己。不过如今也好,便宜了下官。”

    路飘云见了她这副模样,嫣然一笑,刚才的气消了大半。原来这位孟小姐也不是不知风趣的人,想来她对之前那位夫人也是如此,才让人家跟她假凤虚凰了三年。

    见她笑了,孟丽君心里也安宁了不少,她对清风阁的情形也有个了解了。她二人奉命来给自己验身,被皇上黄雀在后,截去了绣鞋。一个受恩于皇上,另一个想做王妃,自然都愿意替皇上隐瞒。她两个都敢来冒认孟丽君,在太后面前演戏哪有不真的呢?如今这个当事人又“主动”来嫁给自己,太后和皇后的疑虑定能打消了。

    “相爷,你在想什么?”路飘云回头看见郦君玉笑着出神,扯了扯她的袖子。丽君回过神来冲她一笑,“下官在想娶到公主你是下官的荣幸。”

    路飘云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这个公主原是拜你所赐,就不要一口一个公主的了,我听了心慌。”

    “咦?奇怪,你怎么说这公主是拜我所赐呢?”

    “自然是拜你所赐了。原本我向皇上请旨赐婚的时候,只想做个宰相夫人。谁知皇上恩准的时候额外赐了一个公主。”

    原来真个是她主动请旨,那她不是皇上派来的「监察御史」了?可她为什么要请旨赐婚呢?是了,当日清风阁两个人证,那一个嫁进王府,为了自身也不会泄密,而她的处境就尴尬了。她自请嫁给自己正好向皇上表明了不会泄密的决心,又彻底打消了太后和皇后的疑心,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内心的喜悦又添三分。

    皇上特意封公主的意图不难猜,既断了她和梁相的翁婿之名,又让她和皇家联姻,于公于私都对他有利。

    “万岁对我的赏识可没有到这个份上,封我这个公主,其实看你的面子——保,和,殿,大,学,士。我猜想他可能为了让你从梁相府搬出来,才这么大费周章。”

    难得她想得和自己一样,她拱手夸赞道:“公主高见呐。”

    “哎呀,都说了别叫我公主了嘛……”

    “那我称呼你什么呢?”

    “嗯……夫人?贤妻?你以前的夫人怎么叫嘛?”

    “以前的夫人?”丽君做仔细思考状,“……叫夫人,或者素华。”

    “素华?她不是苏映雪吗?”

    丽君瞳孔骤缩,“什么苏映雪?”

    “令夫人死后不久,东平王府就来了苏映雪。我以为这是你设的瞒天过海,金蝉脱壳之计呢。”

    “你真是,冰雪聪明啊。”这件事皇上知道,那么对眼前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她发自内心地出声赞叹。

    路飘云听了扬起头,有些得意地说:“小女子出身也是书香门第,读过几本书的呢。怎么样?可还配得上你这个学士?”

    “何止何止,是下官高攀了公主你嘛。”

    “你——说好了不要叫我公主嘛……你按从前一样,或是叫我夫人,或是叫我飘云好了……我今年一十七岁,小你两岁,没人的时候我们就姐妹相称也不妨事。”

    “是,下官遵命!”丽君起身给她作了个揖,叫道:“夫人。”

    路飘云也起身还礼,“老爷。”

    “飘云妹妹?”

    “丽,君,姐,姐。”

    两人用最轻的声音叫完对方,不约而同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相视一笑。

    此时窗外又传来了更鼓声,丽君一数,叫道:“哎唷,三更天了。夫人,咱们安歇了吧。”

    “好,那我替相爷更衣~”她说着摘去丽君的盔帽,给她宽衣解带,一一整理好,又来脱她的靴子。之见白绫散尽处,还是那双绣鞋,一模一样的,她不免有些讶异,“这还是那天那双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更加惊讶,“万岁竟然肯将这物证还给你。”

    “这个嘛……就是驸马爷的本事咯。”

    “我真真是服了你。我原以为前朝的黄崇嘏就是女中翰林了,没想到还有郦学士,令小女子我,望尘莫及呀。”

    “夫人你这就是过谦了。来来来,下官与你卸妆。”

    一夜无话。次日丽君虽然因为休婚假不用上早朝,但还是醒得很早。她一睁眼发现路飘云几乎骑在了自己身上,怪不得她梦中觉得喘不上气……

    映雪睡觉一向老实,十九年来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试图轻轻地把自己从这个人做的笼子底下解救出来,结果刚挪了一个胳膊,身上的人就醒了。

    路飘云本人醒过来看见自己的姿势也觉尴尬,她连忙从丽君身上滚下来,连连道歉,“今晚你把我捆上好了。”

    “捆上像什么话?这其实又不碍事的。我一会儿开个宁神的汤药给你许就好了。”

    “那就多谢老爷~”

    丽君把双臂一展,“夫人既然醒了,就来替为夫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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