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凉月如眉 > 第三章 怪人与狗(下)

第三章 怪人与狗(下)

    是夜。

    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弃廷云早早便躺下了,只是横竖睡不着,盯着正前方的挂画发呆。她现在转过劲来了,意识到林痴可能真的叫林痴,但柳寻未必是真的柳寻——谁能弄清一个易容能力出神入化、甚至目光和眉眼里都是戏的过客究竟是何方高人呢?继而心里怅然起来,倒不是“大仇”未尝得报的遗憾,只是想着…萍水相逢然后擦肩而过,还想再看一眼他假面之下的真容。

    有心无意的伤怀间,窗外忽然吡嘭一阵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扒拉窗子。弃廷云登时把身子抻的笔直。轻响消停了几个弹指,然后又不屈不挠敲打起来。

    风?树枝?鬼?盗贼?杀人魔?

    天不怕地不怕的弃小姐慢慢坐起来,从案子上摸来两本厚书,一本垫在胸前,一本挡住脸,防止一开窗飞进来几把暗器。然后擎了烛台来,敲打声骤停,她猛地推开窗子——

    什么也没有。

    采蓉已经在隔壁睡下了,弃廷云无心去叫醒她,毕竟这丫鬟还没自己经吓。不顾夜里风寒,她草草抓了件夹袄便翻身跳到了院子里。窗下是自己栽种奇花异草的小院子,一盏明月照进脚下的水塘,飘舞的烛火唤醒了沉睡的小金鱼们。

    几个泥印子蜿蜒在菜地里,火光凑近,是一条狗的脚印。今日午后又开始下雨了,直到傍晚时西方才舍得透出一点天光来,土里现在还是湿的,狗爪印清晰可见。弃廷云循着痕迹追过去,在墙壁处戛然而止。

    居然是一条会翻墙的聪明狗。

    一条狗,半夜跳进弃府四小姐的后院,准确无误摸到自己睡觉的窗下,准确无误把握准采蓉和自己睡下的时间,有节奏地扰民,又能够及时灵敏地溜走,要说背后没有一个对弃府了如指掌的驯狗高手她是万万不信的。回想自己过去得罪过的不计其数的人,有这般能耐的人,和有这般能耐的狗,好像屈指可数。

    不用屈指可数了,只可能是上午遇到的怪人柳寻。尽管自己只透露了尊姓,还没来得及介绍大名。

    一阵寒风吹过,弃廷云不禁打了个寒噤。但所谓人混胆子大,心底里害怕的同时,她又敏锐地捕捉到除这个推断之外的其他可能性。她长期着眼于取悦自己,对于弃府长辈们的往事、人脉等等全然不知,如果是什么“缘着长辈们或者其他兄弟姐妹的恩怨追来却恰巧摸到了自己窗下”的重量级的杀手,她岂不是要白白成了赴死的垫脚石?

    一边想着,弃廷云一边准备翻回屋子,想要叫醒采蓉进而提醒全府紧急戒备。忽然墙外又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若不是因为她就在墙根底下,又因为过分警惕而精神高度集中,弃廷云绝不会注意到这样细小的声音。

    她顺着院里的墙根摸到听得更清楚的地方,把耳朵贴在墙上。

    “……是,全都安置好了。”

    “廷儿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少爷,定保小姐安然无恙。”

    脚步声渐远。

    廷儿?我么?整个弃府,会这样叫自己的只有弃沂江。但是老头子不可能这么晚在外面散步的,而且发言的这位,还是个“少爷”。

    确保我安然无恙?

    疑惑成功压倒了恐惧,她又想到了采蓉的抽噎。那丫头别是在骗自己吧,难道真的另有隐情,她收了封口费不敢告诉自己?一定要去叫醒采蓉——作为一个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合格丫鬟,她肯定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关窗的刹那,一个黑影猛的从窗外扑进来,抱着她的脸就摔倒在了床上,烛台翻倒扎进了窗下的泥潭里。弃廷云即将发出本能的大叫,半颗毛茸茸的狗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她的嘴里。

    来者蹲在她披散的长发上,狗头唯恐避之不及地从她嘴里缩回来。它洗干净了身子——除了那四只沾了泥并且正踩在弃廷云床上的爪子,抖擞了精神,油光锃亮的狗毛出乎意料的顺滑,头顶的一撮白毛正桀骜不驯地直指苍天。

    林痴居然也是一条沾了富贵气的狗,虽然…依旧是一条富贵的丑丑的狗。

    弃廷云下意识把它推开。

    “受你主子指使过来找我报仇是吧?就吹《地羊》就吹《地羊》,你主子要是爱听,我还可以天天给他吹《人不如狗》听。”

    林痴进了屋子就安静下来,摆出一副和主人如出一辙的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长夜漫漫,它还准备了不少折腾计划以资消遣。弃廷云换了一套干净衣服,顺便用已经脏掉的小卧被把林痴的爪子擦了干净。

    “常言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你主子有什么预谋。”她俯下身去,“不会你的狗嘴里藏着什么飞针似的暗器吧。”

    林痴自然不会张嘴说话,也浑不在意弃廷云的愠怒与好奇,只是勉强睁了睁天生耷拉的眼皮,顺势嗅了嗅弃廷云的脸,然后伸出舌头恬不知耻地舔了两下。不等弃小姐从受宠若惊中反应过来,林痴已经优雅地迈着步子走到了门口。

    它回头瞟了一眼,像是示意弃廷云跟过来。

    采蓉的偏房里依旧熄了灯,弃廷云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她是个觉很浅的姑娘,刚才林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她怎么还在睡觉?

    小心翼翼推开门,果不其然,采蓉不在。

    “真是反了天了,他们到底在干嘛?”

    林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继续领着弃廷云往前走。一人一狗出了茯苓轩,放轻脚步,兜兜转转绕过几位姐姐的宅院,不觉间,弃廷云已被林痴领到了弃府大门口。把守的小厮不知为何都不见了踪影,起初弃廷云还想着遇到有人盘问就编个借口解释自己梦游,但过了三门二门空无一人,让她放松警惕的同时又警觉起来,心说采蓉和所有看门的下人深夜全都玩忽职守,这事恐怕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十有八九就是跟方才偷听到的墙外对话有关。

    这黄狗也是厉害,居然熟门熟路绕了出来,仿佛弃府是它温暖的家一样。这如有神助的淡定劲让弃廷云愈发坚信柳寻不是一般人。弃府的地图应该尚未在市场上流通,柳寻怕不是个神仙,一边在天上看着一边指点林痴的行动。

    心间废话无多,大门洞开着,林痴轻巧地跃进了一旁的草丛里,狗眼斜瞟着外面,亮晶晶的,像是在看好戏。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弃廷云无心去管黄狗,赶忙把自己的影子藏进最近的树影里。

    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她看见了一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场景——

    接亲的车队已经到了。一个壮实的汉子正一边嚼着一根长长的草茎一边依次检查全部的车马和货物。有个身形很熟悉的男人安静地侍立一侧,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居然是弃沂海。

    自己这位亲爷爷虽然只比弃沂江小了五岁,身子骨却是出奇的硬朗,倔强的脾气让算命先生都忍不住哆嗦着“阎王不敢收”;也是个情种,年轻时自由恋爱,破天荒娶了个大三岁的平民姑娘,也就是廷云的奶奶曲玉晓,情深不负,白头偕老。但是沂海对小字辈的教育极为严格,也就是弃沂江健在、能迁就廷云些许,倘若哪天大家主驾鹤西去了,弃沂海绝对是第一个要把廷云扫地出门的人。

    话说回来,毕竟是长孙女大婚,二家主半夜出来指挥行动、打点行装,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他那毕恭毕敬的态度着实令弃廷云惊诧不已。还没来得及细想,比方才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她连忙把头缩回去。

    “二爷。已经联系好了。”

    也许是夜半的弃府门口空无一人,他稍稍放开了声音,弃廷云清楚地认出了弃安云。

    “你呢?”弃沂海的声音难得的和缓。

    “嘿二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双塔那边咱直接清了场子,全都换成了自己人,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弃廷云稍微花了点心思辨认,听出来这是弃安云的一个下人的声音,应是叫“丛桑”。

    “四小姐那边您也放一百个心,方才小的和少爷碰了头,少爷对四小姐可是上心,嘱咐小的好几遍要照顾好四小姐。还有采蓉在,四小姐一定能安全到达的!”

    “丛桑!”弃安云喝了一声让他闭嘴。丛桑是出了名的嘴碎,所以办正事的时候很少见安云带他出来。

    “倒也不必这么挂念。过了及笄之年,放在常人家里早就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了。”弃沂海的语气逐渐生硬起来,“安云,管好你的下人。”

    “是。”弃安云顿了顿,“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各有各的命数,二爷也不必为谁操心动气,各有各的缘分,您万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空气安静下来,弃廷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微微偏头去看,正好看见以丛桑为首的一队小厮碎步走了进来,吓得她又往墙壁的阴影里缩了缩。不好,他们要回来站岗守夜了,可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在这偷听!弃廷云心急,却只听“汪”的一声,一个灰影从门口的草丛里蹿了出去。

    没错,就在弃廷云专心致志偷听、差点忘了这只狗的存在的时候,它居然又从草地里和了厚厚的泥浆裹满了全身。门外一阵骚乱,丛桑低喝一声“哪里来的野狗”,弃廷云不傻,知道这是林痴在帮自己转移视线,于是也不再停留,沿着墙根无声无息摸了回去。她曾精心准备过吓人一大跳的恶作剧,所以认真起来能够做到像猫一样灵巧。

    在墙角停驻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弃沂海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前往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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