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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每个人转的世界

    雷古勒斯打小就缺乏同龄人该有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

    他从不喜欢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

    在他七岁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几个神秘的客人,并且从那天开始前前后后来了不止一次。雷古勒斯不会感到疑惑,他每次都会听话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然后没几秒钟听见西里斯的房间门开锁的声音,他就知道西里斯又偷偷从屋里溜出去了。

    雷古勒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别的孩子觉得有趣的事他从不觉得有趣,但他反倒通常对一些“枯燥无味”的陈旧事物感兴趣,比如书架上称得上是老古董的厚皮书,摆在二楼客厅的破损石膏,常年放在壁炉顶上的水晶瓶——上面缠绕着一条银色的“蛇”。

    他早就发现自己更喜欢一个人待着,而不是跟一帮毛头小子疯疯闹闹——那是西里斯才会做的事。

    太过热闹反倒让雷古勒斯觉得更无聊。

    但是西里斯不信邪,他非想要打破雷古勒斯安静规矩的生活。

    当雷古勒斯翻开他的书,却感受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了手心时,他就知道了,又是西里斯在捣鬼。他也懒得生气,手粘着书皮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去。

    雷古勒斯在西里斯的房间里没找见他,在二楼客厅没找见他,他轻手轻脚地走过一楼的长廊,西里斯显然也不在这里。他去了地下室,看见西里斯在厨房,追着可怜的克利切绕圈跑,桌上桌下四处横蹿,弄得遍地狼藉。

    雷古勒斯总感觉西里斯完全不像个布莱克。他不服任何人的管教,训他训得越狠,限制越多,他越是要肆无忌惮。

    “你在干什么,西里斯?”雷古勒斯问。

    高举着叉子吓唬小精灵的西里斯可算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雷古勒斯身上,上下打量,在看见粘在他手上的书时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嘴角,显得很是得意。

    “你可算舍得从你那小破屋里面出来了。”

    “别再找克利切的麻烦了。”雷古勒斯瞥了一眼缩在柜子里面的克利切,“你实在闲的没事——”

    “我知道,多看几眼书。”西里斯笑嘻嘻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抓起雷古勒斯的手随便翻了翻那本书,“这都是什么,你又看不懂。”

    “看不懂可以学。”

    “那你就慢慢看吧。”

    “你得先把我手上这东西解决掉。”

    “拜托,只是些蜂蜜,你把手拔下来去洗洗不就好了?”

    “那书怎么办?”

    “书不是你的手,掉下来一块皮又不会怎样。”

    雷古勒斯有时候觉得西里斯的恶作剧很幼稚,甚至很讨厌。但是西里斯自己好像从来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所以他当然不会解决,更不会道歉。

    “别垂头丧气的,小雷尔。”西里斯拉着他上楼去,突然停在了壁炉旁边,指了指顶上的水晶瓶,“你喜欢那东西是不是?”

    “怎么了?”

    西里斯的笑容让雷古勒斯觉得有些不妙。

    下一秒,西里斯就开了口:“我们把它给弄下来。”

    “你疯了?”雷古勒斯觉得西里斯简直不可理喻,“妈妈回来怎么办?”

    “那玩意儿都放在那多久了?没人管它,少个东西沃尔布加又不会发现。”西里斯说着就把椅子往这边推,“来搭把手,雷尔。”

    椅子腿划地板的刺耳声音使雷古勒斯感到一阵头疼,他扫视一圈,用他还空着的另一只手抓起一张毯子过去垫在了椅子腿下面。

    “你再把地板弄坏了小心挨罚。”雷古勒斯说。

    “谁管他们?”西里斯踩着椅子往上爬,伸长胳膊把水晶瓶抓在了手里,然后蹦了下来。

    “喏。”西里斯拿着水晶瓶冲雷古勒斯晃了晃,然后塞到他手里,回头把其他东西敷衍地归到原位。

    就这样,雷古勒斯第一次跟西里斯一块挨了训。他们被关了两天禁闭,打扫地下室、清理干净一楼走廊的每一幅肖像画。第三天雷古勒斯一大早起来手抄了两份检讨书,其中一份是因为西里斯死活起不来床,没办法,为了不再让事情严重化,他只能帮了西里斯一把。

    同样的,西里斯也没有感谢他。

    当雷古勒斯心情极差地从沃尔布加房间里出来后,他想去厨房找些吃的,然而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西里斯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副面具,追着克利切跑,时不时发出几声怪叫,撞翻厨房里一些已经盛出来的食物,地面上全是残渣和汤液,甚至还有打碎的碗碟。

    “够了,西里斯。”雷古勒斯忍无可忍地大步走过去,把西里斯的面具从他头上扯了下来。

    “别天天沉着张脸,雷尔。你简直跟奥赖恩一模一样,真是无趣。”

    雷古勒斯冷冷地看着他:“我帮你抄了一份检讨,克利切上次因为弄乱了厨房挨了打,你现在还没完了是吗?”

    西里斯脸上肆意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得了得了。”他撇撇嘴,“要什么报酬,你说就是了。”

    “去主动跟妈妈承认是你干的。”雷古勒斯皱着眉毛看着脏乱的厨房。

    “你干嘛这么认真?”西里斯觉得难以置信,“你想我也挨打吗?”

    “这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或许你知道什么滋味之后,就能不再以这种恶趣味为乐了。”雷古勒斯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一句,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也牢牢地关了上去。

    雷古勒斯能听见,克利切用自己的脑袋拼命撞墙,哭着请求主人的原谅。

    他连着几天没有和西里斯说话。

    他最讨厌西里斯这一点,毫无责任心。但雷古勒斯没有告状的习惯,更何况那是他哥哥。所以他只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西里斯,他厌恶并且永不支持这样的行为。

    晚上,雷古勒斯疲惫地躺上了床。床垫下忽然发出了什么怪异的声响,他猛地坐了起来,下一秒,他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雷古勒斯跳下床点亮了烛灯,看见自己的枕头上满是五颜六色的颜料,他掀起床垫,底下夹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各种颜色被一股脑挤出来,此刻还在往外冒。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可能现在他整个脑袋都是彩色的了。要是他睡着了,一大早颜料估计都能干在他的头发上。

    他硬是强撑着大半宿没睡,对着已经被颜料渗透的枕头发愁。

    雷古勒斯是被沃尔布加的声音吵醒的。

    他从桌面上抬起头,眼睛还酸涩胀痛着。他的大脑一片昏沉,只看见沃尔布加进了他的房间,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

    “你在干什么,雷古勒斯!”沃尔布加气得半死,“你是跟西里斯待久了是吗?又在这里给我惹麻烦?”

    他看见西里斯扒着门框往里探头看着热闹。

    雷古勒斯决定一句话也不说,他等着西里斯进来说些什么,但是西里斯对着他做出一个瘪嘴的表情,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

    “你还没够是不是?”第二天雷古勒斯就把西里斯堵在了门口。

    “我就是想逗你玩玩。”西里斯笑着说,“谁知道沃尔布加一大早就过去了。怎么样,她没罚你吧?这种事情好解决,她用个咒语就能把一切恢复原样。”

    “谁允许你随便进我房间的?”

    “你又开始了,雷尔,这只是个玩笑,好吗?”西里斯说,“你连着几天臭着张脸。拜托,别总因为小事斤斤计较。”

    雷古勒斯死死盯着西里斯,后者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想到了他的父亲。人人都说西里斯长得简直和奥赖恩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可是雷古勒斯从不愿意把西里斯和奥赖恩做比较。

    他觉得太失望了。

    他的父亲永远不会像西里斯这样,蛮横无理,令人生厌。

    “别小瞧了任何一件小事,西里斯。”他淡淡地说。

    下午的时候,雷古勒斯从厅里找到了一块手工用的木板。

    他将自己闷在房间里,把自己内心的所有怒气都刻入了每一个字符里,当所有字符都完成了之后,他长出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他拿着木牌走到外面,盯着自己的房间大门。

    这一瞬间除了西里斯之外,他又想到了其他人,比如他的母亲。于是,他又在下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把其他人也一并拒之门外。

    但这个念头在他想起彩色枕头时转瞬即逝。

    他没犹豫几秒,就把牌子钉在了门上。

    [未经本人明示允许,禁止入内。——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

    做完这些,他舒畅地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他终于自由了。

    雷古勒斯越来越喜欢看一些书籍或是报刊之类的东西。

    他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等必要的时候从来不踏出房间门半步,他甚至也没有向家里的任何人解释自己挂一个门牌的原因。

    布莱克家没有人会在看到牌子之后还不要脸地尝试破坏“规矩”,尽管这个“规矩”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定下的。

    他很享受这种日子。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可以在房间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谁随时会推门进来。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尽管他年纪尚小,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他每天都在渴望十一岁,那时候他就要到霍格沃茨去。

    雷古勒斯伸了个懒腰,打开门,准备下楼吃早餐。然而,他在门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信封。

    他把信封捡起来,上面写着致R.A.B.——他的名字。于是他拆开了信,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飞舞随性的大字。

    [给你看个好东西,这玩意儿比水晶瓶和你那些破书酷多了。]

    雷古勒斯皱着眉头拿出了另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将它展开,发现是一张海报,上面画着一个黑色的怪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前后各装着一个巨大的轮子,他以为是用来装东西的,可是它完全不像个箱子,中间凹进去一大块,有点像放了个奇形怪状的凳子在上面。

    雷古勒斯用脚想都能猜到这绝对是属于麻瓜世界的东西。他不认为这是西里斯的一次主动示好。他隔着一张纸都觉得自己沾染上了麻瓜世界低劣与落后的气息,于是毫不客气地把那海报随手一丢,丢进壁炉里烧了个干净。

    西里斯早雷古勒斯一年进入了霍格沃茨。

    假期回来的时候,家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在此之前,西里斯惹的麻烦并不少,但这一次最为严重——他被分到了格兰芬多。

    沃尔布加都快气疯了,她觉得西里斯丢尽了布莱克家的脸面——其他人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也就奥赖恩最冷静,他让西里斯先回屋去,然后跟西格纳斯他们讨论起了这件事。不过他们具体说了什么,雷古勒斯就不得而知了。

    雷古勒斯是怎么都不可能提前预想到这件事的。

    布莱克从来都会进入斯莱特林。在高贵的纯血家族眼里,霍格沃茨只有一个学院,那就是斯莱特林。

    但事情真实发生后,如今雷古勒斯仔细想想,这也怪不得分院帽,西里斯的确不像个斯莱特林,他根本不像个布莱克——这点他很早就觉得了。

    他为自己的亲哥哥感到了耻辱。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西里斯跟奥赖恩吵了一架。

    雷古勒斯等待奥赖恩下楼了以后,走到西里斯的房间门口,冷眼看着他。

    雷古勒斯突然有一种错觉,站在他面前的西里斯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他感受不到亲兄弟之间一分一毫的血脉相连。他回想起从前,也没觉得有丝毫留恋,因为西里斯从始至终都是那么讨厌。

    但他偏偏还看不惯西里斯这样走在岔道上。

    “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和父亲吵架。”雷古勒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和西里斯讲话,开口便是浓浓的讥讽,“我如果是你,我会觉得愧对于布莱克家族,我宁愿转学也不希望被分到斯莱特林以外的学院。”

    “是我想去格兰芬多。”西里斯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你还觉得很骄傲是吗?”

    “这没什么不好的。”西里斯说,“没有人规定姓布莱克就必须去斯莱特林。狗屁的荣誉,没人打破这些,他们还以为理所当然呢。”

    “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西里斯。”雷古勒斯低沉着声音,“亏父亲一直对你那么纵容,不厌其烦地想要让你明白事理,而你永远都不会理解——”

    “你说什么?”西里斯突然恼火了起来,他站起了身,“你觉得他找我谈那些就是对我纵容是吗?哦,也是,你也只能看到这些了。”他的脸色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涨红,“他觉得可以用血统来压着我,用家族利益来框住我,我的人生被贬得一文不值,他想让我也和他一样,一直到死都被困在这个怪圈里面!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的明事理的人物,却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是错的——这点你雷古勒斯也是一点儿都不差!”

    “这句话我返还给你。”雷古勒斯毫不客气地回击道,“要不是父亲你现在早就被布莱克扫地出门了!别用这些冠冕堂皇的措辞,你不过是想和他们对着干罢了。”

    “那又怎样呢,嗯?跟你有什么关系?”西里斯走近几步,和雷古勒斯面对面站着,“至少我会为自己争取自由。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暗藏在这些虚伪的纯血家族逆面的肮脏东西,未来的布莱克终归会化为败土,而你,也会是腐烂在其中的一片叶子。”

    雷古勒斯死死地盯着西里斯的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西里斯对自己的家族抱着如此大的恶意,总之,雷古勒斯此刻也不在意这些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候占据下风。

    “那你就追寻你所谓的自由去吧,看看你会得到什么。”雷古勒斯嘲讽道,“纯血叛徒。”

    他确信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进了西里斯的耳朵里,然后他昂起头转身离开了,西里斯在两秒钟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雷古勒斯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雷古勒斯被分进了斯莱特林,毫无悬念。

    他对待所有课程都很认真,天天泡在图书馆里,成绩也十分出众。

    有一瞬间他觉得布莱克在西里斯那儿失去的荣耀被他拿回来了。

    只是,这两年里他在学校接触到了不少纯血家族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和他合得来。

    他不欣赏他们。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总喜欢去找麻种的麻烦,并且乐在其中。他在心中高傲地认为那些人和麻种一样低贱,因为他们的行为无疑是把自己放在了和麻种等同的位置而不自知。

    于是很快地,雷古勒斯就发现自己需要权衡的利弊太多了。

    他代表着布莱克,所以他不能得罪别人,然而他的性格又并不随和,他总想要争辩,去反驳与自己相悖的观念,他永远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所以雷古勒斯便果断地选择减少甚至砍除掉了自己与其他人不必要的交流。

    他意识到他一点点开始失去了对任何事的热情。

    不过他又不在乎这些,他无所谓自己开心与否,也不需要刻意去做任何令自己开心的事情。他从来不愿意花时间去揣摩某种情绪产生的原因,他遵循着规律——每一种情绪都会随着时间消耗,最后走向一个终点,他称之为释然。

    他只需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这就够了。

    在彻底翻阅完他的魔咒书之后,雷古勒斯开始研究起了黑魔法。

    他生活在战争年代。

    如今的魔法界分化为两个派别,而布莱克与一众纯血家族势力一样选择支持黑魔王,虽说他们的站队并没有搬到明面上来。

    雷古勒斯不知道为什么黑魔法要受到限制。从未有一个纯正的白巫师能够使用普通咒语抵挡住强大的黑魔法。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精通一些晦涩的尖端黑魔法,因此雷古勒斯认为造成如今的对立局面的原因,不过是弱者要寻求自我保护的表现,是弱势群体对于强势群体的一种畏惧及约束罢了。

    但是他们不该拥有阻止别人追求力量的权力。这本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只有强大才担当得起至高无上的领袖地位,然而巫师却反过来要在麻瓜面前隐藏。另一方面,纯粹的巫师血统也不该被玷污,可如今血统背叛者令人担忧得逐渐增多,若是真的如此放任,他猜要不了多久混血和麻种就会占据主导地位——现在的大趋势就已经是如此了。而黑魔王用一己之力掀起了纯血巫师反抗的热潮,雷古勒斯身体里流淌着的澎湃的血液要求他也加入进来。

    这就是他该做的,为了永远纯粹的布莱克。

    三年级刚开学两个月,在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的魁地奇比赛结束后的一个晚上,雷古勒斯又在从图书馆回休息室的路上撞见了几个斯莱特林的学生在找别人的麻烦。

    他估计他们又是要在某个可怜的麻种身上实验他们新学的恶咒。这种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

    他不会傻到上前去自寻麻烦,所以他悄无声息地站在画像后面,身子被阴影完全覆盖,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等事情结束再过去。

    他会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人的嘴脸,不管是欺凌者还是被欺凌者,他都会记住,然后告诉自己——雷古勒斯,你瞧不起他们。

    等嬉笑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雷古勒斯才不急不缓地显出身形,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他看见了一个拉文克劳的女孩,她显然是被施了锁腿咒,僵直着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雷古勒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他的犹豫时间甚至都没能够让他的脚步顿上一顿,就这么越了过去。

    “喂,帮个忙啊。”

    他听见那个女孩在叫他。

    “有人会帮你。”雷古勒斯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

    “有人是谁?”女孩挣扎了一番,最后体力不支地放弃了,“你总不能让我在这毫无期望地干等着下一个人过来,拜托你看看时间,很快就要宵禁了。”

    雷古勒斯没管她,然而往前走了两步后,又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于是拿出了魔杖。

    “斯莱特林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在他念出解咒的同时,女孩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空气尴尬地凝固了几秒。

    “管好你的嘴,麻种。”雷古勒斯淡淡地收起魔杖,打算离开。

    “你才是麻种呢。”女孩回道。

    雷古勒斯知道麻种最讨厌有人这么叫他们。在转身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一丝悲哀,但也许说成讽刺会更为合适。“如果这么说能让你感到有些安慰,我不在意。”

    他也确实不在意。

    一个微薄无力的称呼并不能代表任何,只有打心底认同自己卑微的人才会为此感到愤怒……而他,显然不属于此类。

    但是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当他看向女孩的脸,却发现她并没有丝毫恼火的神色,她甚至冲他笑了笑,扬起了脑袋:“我是纯血。”

    “那又如何?”雷古勒斯皱了皱眉毛。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她依旧勾着嘴角,“我一直觉得斯莱特林的人都特别有趣。一面维护纯血,一面又打压其他学院的纯血;一面执着于纯血的特殊与至高无上,一面又对某些纯血和麻种‘一视同仁’——比如现在。”她轻巧地眨了眨眼睛,“怎么,因为我不是斯莱特林?”

    析辩诡辞。

    但是雷古勒斯竟然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来反驳她的言论。

    他在考虑重新给她一个锁腿咒,或许结舌咒更好,这样能让她闭上嘴,但他并没有真正那么做的打算。

    “你该庆幸你是拉文克劳而不是其他。”雷古勒斯思考了一会儿,“至少不是像赫奇帕奇那种混血和麻种的聚集地,也没有格兰芬多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认为自己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还并没有那么厌恶她。他把这个归结为学院的原因,因为拉文克劳是最不经常被他身边的人提起的存在。

    “谢了,”她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而是歪了歪脑袋,语调轻盈,“但事实上,在你执着于和我废话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宵禁了。”

    雷古勒斯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我劝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可别被抓到了,扣了你们斯莱特林的分,到时候还要被费尔奇罚禁闭。”她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然后飞速地逃离了现场,一眨眼工夫就没了影。

    雷古勒斯只能加快脚步往回走,所幸一路上既没有撞见级长也没有撞见费尔奇和他的猫,他安全地回到了寝室。

    过了两天,当他坐在休息室里面写论文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突然喧闹起来,一群人围在壁炉旁边说着什么。纵使他再不好奇,一些话还是会通过流动的空气传进他的耳朵。

    “听说禁林附近出现了怪物,你们知道吗?”

    “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昨天晚上朱诺他们不是说要去禁林探险吗,然后就遇到了怪物,那怪物追着他们往禁林深处跑,结果正撞上了蜘蛛群,还是海格把他们带回来的,教授们很生气,扣了斯莱特林五十分,费尔奇罚他们去把走廊里的大烛台全都擦拭干净。”

    “所以那怪物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们说没看清楚,好像是一只大鸟,比人还大……”

    雷古勒斯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的笔已经停住好久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缺乏好奇心,而是他从来就没给自己好奇的机会。

    他现在有点想一探究竟了。

    但雷古勒斯没有想着违背校规。他看着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宵禁,于是他顺着室外走廊往禁林的方向走了走,最后停了下来,远远观望着。

    他想看看有没有他们说的什么怪物的踪迹,这时他听到了惨叫,他一回头,发现有三个人从城堡里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他闪身躲了过去。

    雷古勒斯的耳朵隐约捕捉到了一声猫叫,微弱的灯光在拐角处亮起来,费尔奇闻声赶了过来。

    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黑影在费尔奇之前飞窜过来,他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银色头发,随即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了,那个人拉着他一阵逃命似的疯跑,溜回城堡里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多弯,看见一个门缝便钻了进去。

    雷古勒斯背靠着门,屏住呼吸,等待门缝外渗透进来的亮光以及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第一次知道人的心脏能跳得这么快。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一种怪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

    微弱的亮光从另一个人的魔杖尖端迸发出来。

    “见鬼了,怎么是你?”那个人瞪大了双眼。

    “怎么是你?”几乎是同时,雷古勒斯也问出了口。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上次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个拉文克劳女孩。

    他看见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快,他敢肯定自己也同样。

    “真是不幸。”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正巧和雷古勒斯心里冒出来的台词完全吻合。

    雷古勒斯愣了一下。如果不是声音不同,他可能还以为是自己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雷古勒斯选择不和她计较,他不动声色地甩了甩袖子,仿佛这样就能把袖子上沾染的她的气息给摆脱掉。

    雷古勒斯觉得女孩成功地让他有点讨厌她了,但他和那双蓝眼睛对视了一眼,突然又没了这感觉。

    “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无辜的倒霉蛋。”女孩说,“你上次没被关禁闭吧?”

    “没有。”

    “那就好。”她舒了口气,“鉴于你上次没有见死不救,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所以我劝你下次别在这时候夜游。”

    雷古勒斯过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回话:“关你什么事?”

    “哦,听你这刻薄的态度,确实是不关我事了。”女孩的眸子里还满是不瘟不火的笑意,嘴却伶俐地回击道,“不过下一次,你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说完这话就从门缝挤了出去,再次把雷古勒斯丢在了原地。

    雷古勒斯感到一丝怪异的不适。他发觉和她两次接触下来他总像是吃了瘪,可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他产生了这种情绪。

    从那以后,雷古勒斯没有再夜游过。

    他可不想让自己以身犯险,差点被抓的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

    朱诺他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触犯校规,斯莱特林的分就这样一点点往下扣,他们的禁闭惩罚一次接着一次,令人发指。

    本来雷古勒斯并不在意这些和他无关紧要的人,可是有一天他正巧看见他们从外面回来了,脸色难看得要死。

    雷古勒斯觉得他们几个有点面熟,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隔了一天才猛地想起来,好像是之前给那个拉文克劳女孩施锁腿咒的几个。

    很难对什么感兴趣的雷古勒斯忽然又对这件事提起了些兴趣。

    他甚至没发现他已然跳出了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他突然有点想去探寻一个笑意盈盈的面孔下的真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想戳穿她,为自己扳回一局。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是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变形课,下课后雷古勒斯就远远地跟在了那个女孩后面,然后亲眼看着她走向后院,爬上了树,半截身子埋进了树冠里,树枝上全是积雪,雷古勒斯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站在树下抬起头仰望着那个女孩,看好戏似的一直等到她低下头,望见了在树底下悠哉悠哉站着的雷古勒斯。

    这下真给她吓了一跳,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

    雷古勒斯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来不及思考什么,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掏魔杖,用咒语给她的下落来了点缓冲,不至于摔断腿。

    他注视着从地上坐起来的略显狼狈的女孩,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两步,朝她伸出了手。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这下给雷古勒斯拍愣住了。

    “对不起。”她自己站起来,对着雷古勒斯开口道。

    “你对不起什么?”

    “我看你没有道歉的意思,我还以为是在等我道歉呢。”她笑眯眯地回答说。

    雷古勒斯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她的笑容中察觉到了危险,但他确信这句话里蕴藏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抱歉。”他的喉咙发干,硬是挤出了一句抱歉,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道这个歉,因为他好像没做错什么,“但是,是你自己摔下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对于你偷偷跟了我一路还一声不吭地站在树底下吓我这件事,你是只字不提啊。”

    那若有若无的挫败感又来了,就像一块堵在胸口的湿棉花,让雷古勒斯有点难以喘息,但是他却并不能因此迁怒于她。在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也在像他最讨厌的西里斯那样逃避责任时,他甚至不敢让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多停留一秒。

    “随便你。”他只能吐出几个无力的字。

    “不过你好像跟我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女孩话锋一转,把雷古勒斯还沉溺于纠结之中的思维打乱了,“还是谢谢你,要不然今天我高低得摔断两条腿。”她说到这儿时眼睛里忽然掠过一抹晦涩的光,他差点就要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不寻常情绪,但还是让它在指尖溜走了。

    “所以,解释一下跟着我的原因吧。”她盘起了胳膊。

    “我只是有点好奇。”雷古勒斯开口道,“你是怎么捉弄他们的。”

    “这不叫捉弄,这叫报复。”她笑嘻嘻地说,“你想知道?”

    “如果你想告诉我就告诉我,不想也就算了,不需要问我想不想知道。”雷古勒斯说。

    她思考了片刻:“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不说出去。”

    “好。”他应了声。

    “禁林附近那个怪物,是我哦。”她的眼睛弯了起来,“我会变形,我的变形术学得很好。”

    雷古勒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推翻了她的谎话。除了阿尼玛格斯,没有任何变形术能够让自己变形,而阿尼玛格斯也需要练习几年,就算她天赋异禀三年级就会了——比人还大的鸟?

    她说的话雷古勒斯一个字都没信,但是他也不说。

    “你不信。”女孩很容易就揣测出了他的想法,“这样,今天晚上八点半,你到黑湖边来,我给你看。”

    九点宵禁,八点半离开城堡去黑湖边,开什么玩笑。

    “好。”他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

    说说而已,他可没真打算赴约。

    “对了,”她又一次叫住了雷古勒斯,“我提前说好了,我脾气很差,最讨厌不信守承诺的人,一般来说,我指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

    雷古勒斯惊讶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仍是一副和善的笑脸。

    她见他回头,于是挑起了眉毛,耐心地做了个解释:“随便说‘好’的代价。”

    真是个疯子。雷古勒斯想。

    他还是去赴了约。

    他不该是畏惧这种幼稚的威胁的人,但是他真的有点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雷古勒斯插着兜走到寂静的黑湖边上,感受着拂过脸颊的丝丝凉意。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过头去,看见的是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鸟的脑袋,尖利的长啄闪着冷光。

    雷古勒斯差点就要把魔杖掏出来了,然后他看见面前的人摘下了头套。

    “惊喜!”她笑得肆无忌惮,就像看见雷古勒斯出了多大的糗一样,事实上雷古勒斯几乎连动都没动,大概也就只有瞳孔紧缩了一下。

    雷古勒斯一直等到她笑够了都没有笑,他没搞懂笑点在哪。

    女孩叹了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有趣还是无趣。”

    “所以,你本来不打算来的,对吗?”她又问,“怎么又决定来了?”

    “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雷古勒斯说。

    “好理由。”她又笑了起来,跟雷古勒斯并肩而立,“从现在开始,我不讨厌你了。”

    “讨厌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句话应该由他嘴里说出来才是,怎么转了一圈,竟然从她那儿说出口了?

    “看你好像还很惊讶似的。”可惜她没有多加解释,“既然我不讨厌你了,那你估计也不讨厌我了。”

    “这又是什么逻辑?”

    “合理的逻辑。”她说,“一种投射效应。”

    雷古勒斯没明白,但他选择了沉默。一遍没听懂的事,问出第二遍,他总觉得这样会使得自己处在一个任人摆布的不利位置。

    雷古勒斯没问,她也没解释。

    “我猜你万圣节的时候没去霍格莫德。”她突兀地说道,像是在下赌注似的。

    “的确没去。”

    “果然。”她得意地抬了抬脸,“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圣诞节前还可以去一次霍格莫德,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你在邀请我?”雷古勒斯不确定地问道。

    “如果你想和我去就和我去,不想也就算了,不需要问我是不是在邀请你。”

    雷古勒斯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熟悉的腔调,他感觉自己突然有点明白那句“投射效应”是什么意思了。

    “你叫什么?”他才想到问她的名字。

    “维尔拉。”她说。

    “姓什么?”

    “下次吧,我不喜欢一次性告诉别人那么多。”维尔拉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问题,“你呢?”

    雷古勒斯倒是没有这种怪异的想法。

    “布莱克。雷古勒斯·布莱克。”

    “我记住了。”维尔拉低头看了一眼表,“三,二,一,宵禁时间到。”她抬起脑袋,脸上那心满意足的笑意可太明白不过了,“雷古勒斯·布莱克,第三次违反校规。”

    雷古勒斯有些懊恼地低头确认了一遍。他觉得维尔拉多半还在讨厌他,于是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信她的一句鬼话。

    维尔拉朝城堡那儿探了探头,费尔奇的油灯又在微弱地亮着,他关上了城堡的大门。

    “真糟糕。”她说。

    下一秒,她像是失足一样一头栽进了黑湖里面。

    雷古勒斯吓了一跳,他本来打算等维尔拉自己从水里爬上来,结果他眼睁睁看着维尔拉就这样沉了下去,水面涌起几个泡泡后没了生息。

    雷古勒斯有点慌了。他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个活脱脱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他就像自己杀了人似的感到战栗。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地跳了下去,在昏暗的水光之中,他摸索着周围,想要找到维尔拉的踪迹。

    这时他的手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了,那东西在拽着他往下潜,他呛了一口水,窒息感瞬间在他的肺里扩散,他下意识觉得是水草,可是触感又不大像。

    而后,他又能大口呼吸了。他的感官在慢慢恢复,也终于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个缠着他手臂的“水草”是维尔拉,她现在正抱着雷古勒斯的胳膊,往湖中心游,她的头上顶了个透明的泡泡——他发现他自己的头上也是一样。

    他跟着维尔拉潜到了湖底,维尔拉拿出魔杖指了指,在一阵白光过后,她拉着雷古勒斯钻进了一个黑洞里。

    他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快要吐出来,他只能尝试着紧紧地抓住维尔拉的手,这样才使得他稍稍有些安全感,等眼前逐渐明亮起来,他发现他们依旧在湖里,只不过这次,他看到了一扇门。

    这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物扎根在湖底。

    维尔拉用阿拉霍洞开打开了锁,雷古勒斯跟随她进了那扇门,门在她们身后重新关闭,他们开始往上游,很快就浮出了水面,泡泡在触碰到空气后瞬间破散。

    维尔拉抬起手扒着边上的石板爬了上去,她转头想把雷古勒斯拉上来,但雷古勒斯自己快速地爬了上来。

    雷古勒斯感觉整个人都是沉甸甸的,他猜他的脑子也灌进去了不少水,要不然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觉得有一丝怪异的兴奋感。

    “这是哪?”他问。

    “这你都认不出?”维尔拉大笑了起来,“拜托,这是你们斯莱特林休息室。”

    雷古勒斯一惊,他环顾了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小屋子,墙壁上高高挂着两盏昏暗的烛台,周围的柜子上全是一些老旧的奇怪工具,还有很多沾着干海草的大箱子。

    “我没来过这里。”他如实解释道。

    “从那个门出去,就是你们的休息室。”维尔拉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衣服施了个烘干咒语,顺手也往雷古勒斯身上丢了个,“湖中心那个黑洞,你可以把它当成类似于门钥匙——哦不,壁炉一样的东西。就像你用飞路粉可以穿梭于各个壁炉之间一样。那个黑洞,你念出你想去的地方,它就能够送你去到任何水域。”她继续道,“当然,这跟魔力也有关系。以我的能力,也就只能到这儿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就喜欢研究一些奇怪的东西。”维尔拉说,“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就学会泡头咒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顺着门缝往外望。

    “没人,走了。”维尔拉像条光滑的鱼挤了出去,然后穿过斯莱特林休息室溜到了外面,消失无踪。

    雷古勒斯不声不响地回到寝室,在室友的鼾声掩饰下脱掉外衣躺了下来。他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眼前却仍然能看见清晰的画面。

    他怎么都睡不着了。

    直到去霍格莫德的那天,雷古勒斯才想起来,维尔拉并没有约定和他在哪里见面。

    他又意识到自己不该相信她的,所以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在随随便便逛了一圈之后,他感觉很是无聊,于是去了三把扫帚。

    雷古勒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拿了一杯黄油啤酒,坐在那儿悠闲地喝了几口,消磨时光。

    “看来你也没有找我的打算。”维尔拉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也?”

    维尔拉捧着喝了一半的黄油啤酒坐到雷古勒斯对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另一扇玻璃窗:“我在那边也坐了一会儿了,刚刚一转头才看到你。”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霍格莫德了。”她笑着说,“说实话,我二年级的时候就来过。”

    雷古勒斯沉默不语,他又一次在心中冷笑着推翻了她的谎言。

    “我猜你肯定不信,但其实,城堡里有一条通往霍格莫德的密道。”维尔拉从始至终直视着雷古勒斯的眼睛,这时候她的笑意更深了,甚至显得有点不怀好意,“但我不打算告诉你在哪里。”

    “为什么?”雷古勒斯问。

    “因为你不信,不是吗?”她兀自转移了话题,“我不喜欢糖或者甜品,所以我没买什么东西。霍格莫德对我来说没那么有趣,于我而言值得关注的只有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她看着雷古勒斯,“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我?”雷古勒斯愣了愣,“不知道。”

    “指望你出主意看样子是不行了。”

    维尔拉的话一出口,雷古勒斯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并不代表她要送他礼物。

    “也许我该给我的室友准备条新围巾,或者一双可爱一点的袜子。”她说了几个并没有什么新意的东西。

    “他们不会缺这种东西。”雷古勒斯说。

    “不缺未必是不需要。”她把剩下的黄油啤酒喝了个干净,“我也有礼物给你。”

    “哦?”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眨了眨明亮的蓝色眼睛。

    “这是礼物?”雷古勒斯试探着问。他不知道维尔拉这是又切换了思路还是仍旧顺着上一句话来的。

    “不,不是,”她摇摇头,“这是绸带。”

    雷古勒斯又开始搞不懂她说的话了,但他还是习惯性不问。

    “还是那句话,你不能说出去。”

    雷古勒斯果断地答应了:“好。”

    “其实我有媚娃血统。”她满意地目睹了雷古勒斯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告诉我你是纯血。”

    “我骗你的。”维尔拉笑出了声,“我说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态度。”

    雷古勒斯不清楚她的哪一句话是在骗他的,但这一回,他皱着眉头问了出来:“哪一句是骗我的?”

    “我是纯血。”

    “这句?”

    “对。”

    雷古勒斯的脸色变了。他感觉到了愤怒,他站起身,冷着脸俯视着维尔拉,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拉文克劳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而她此刻的表情依旧轻松,哪怕已经感知到了他的恼怒。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是被外界的因素迷惑了,他讥讽自己意志还尚且不够坚定,于是转过身就打算马上离开。可是身后维尔拉的言语又一次牵制住了他。

    “你生气,是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我不是纯血?”

    他沉默不语,站在原地不予回答。

    “其实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也没人会知道。你不觉得纯血主义者只是在自欺欺人吗?”维尔拉淡淡地说,“我以为我们至少也能算得上朋友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你对朋友的定义又是什么呢?是纯血?”她看见雷古勒斯回过了头,于是勾起了唇角,“是纯血就可以做你朋友了?”

    “不是。”雷古勒斯否定道。

    “既然你对朋友的定义中并没有‘纯血’这一条,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认可这种特殊性呢?你的朋友是不是纯血又不会影响到你,你不会因为你交了一个混血朋友而把自己也变成了混血。每个人都是个体。”维尔拉托着脸,“你可以选择不和我做朋友,但有时候你该跟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脑子,因为人的脑子是可以被刷洗的。”

    雷古勒斯在原地站了十几秒,然后在维尔拉的注视下走回了桌前,在她对面重新坐了下来,尽管眉心依旧紧绷着。

    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产生了什么困惑,那一丝困惑被层层迷雾裹藏着,但他似乎看到了些许端倪。

    他并没有认同维尔拉,他只是在思考。

    “所以,我算是说服你了?”维尔拉笑道。

    雷古勒斯闷闷地喝了两口黄油啤酒,然后扭头望向了窗外,决定不回应她的问话。

    “你只告诉了我一个人?”雷古勒斯迟疑着问。

    “当然。”她说,“除了我家里人之外。”

    “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自寻麻烦。”

    “这算作威胁吗?”雷古勒斯倚靠着椅背,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算。”维尔拉笑着说,“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性格。”

    假期的时候,雷古勒斯回了家。

    他发现西里斯的房间门大开着,就像生怕别人经过时看不见里面一样。

    西里斯的行李就那么扔在地上,人却没了影,窗户开着,他应该是从窗子跳出去了。墙壁上贴着格兰芬多旗帜和一堆海报,其中有之前西里斯给雷古勒斯看过的那个有两个轮子的怪东西,另外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的女人。

    雷古勒斯恼火地想要把那些东西弄下来,却发现已经被西里斯施了永久粘贴咒。

    他退了出去,胸口起伏着,几分钟才缓过来。

    他觉得没必要生气,毕竟这跟他又没有关系,等父亲和母亲回了家之后看到这些,把西里斯赶出家门都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雷古勒斯把西里斯的房间门关了上去。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在墙上也贴了面斯莱特林旗帜。

    雷古勒斯出门去了,他同样没有关自己房间的大门,一直等到傍晚才回来。

    他不知道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西里斯有没有和父母吵架。

    眼不见心不烦。

    吃过晚饭后,他回屋关上门准备睡觉,就在他盖上被子眼皮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敲击玻璃的声音。

    雷古勒斯起身打开了窗户,猫头鹰送来了一封信。

    他从信封中拿出了整整两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两眼发昏。

    [致雷古勒斯·布莱克:

    首先我需要你相信我不是因为太过无聊才想到给你写信,其次我不太喜欢写一些苍白无用的寒暄话,望不要见怪。

    昨天我在后院练了练魁地奇,结果我的扫帚挂到了树上。你知道扫帚也是有灵性的,它自己不愿意下来,我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弄下来。

    我没在开玩笑——我之所以多说这么一句,是因为冰冷的文字无法表达出我的情绪。

    然后我就想到了我之前看过的一本书,关于理性与意志,去除掉人身上主观或客观的要素,人就可以从一切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也不知道一把扫帚是否真的有灵性,在用咒语尝试了好几次未果后,我决定认为它有,总之只要我赋予它什么,它就能拥有什么——所以在我这么想之后,它就真的牢牢挂在树上怎么也下不来了。所以在想通这一点之后我决定放它自由,又去给自己买了一把新扫帚,这样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钱了。

    好吧,我只是想说,我认为你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但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意志是具有决定性的,如果你不认为纯血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那他们就没有区别。

    别被这些东西困住,否则会很痛苦。

    世界不是围绕一个人转的,它围绕每个人转。规律在于自然,规则在于自己。你觉得怎样,那就是怎样。

    ——维尔拉]

    雷古勒斯没有回信,但他把信好好地折叠了起来,收在了抽屉里。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意志是否还是不够坚定。

    虽然他从没有承认自己被维尔拉说动,但是在他默许了维尔拉成为他的朋友之后,他承不承认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许是他无意中表现出了纠结,维尔拉告诉他没必要觉得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如果你的意志不认可我的观念,那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我说服的。”维尔拉如是说。

    四年级开学的时候,雷古勒斯破天荒地决定去参加一个课余活动。

    他成功当上了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找球手。

    于是他的课后也再闲不下来了,时不时就要被聚集到球场训练上几个小时,但是他反倒觉得比以往轻松,因为他的脑子在骑上扫帚寻找金色飞贼的那一刻起,所有外界要素对他产生的控制全都消失不见了,他不需要思考任何问题,他在这几个小时之中真的摆脱了一切痛苦。

    寒假的时候,雷古勒斯回家正撞见家里人和两个穿着黑袍的神秘人交谈。

    黑袍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他拧起了眉毛,突然想起西里斯捉弄克利切时戴的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面具。

    这次,他没有自觉地回避,而是走近过去悄悄地躲在了楼梯后面。

    “黑魔王大人需要你们的帮助。阿尔法德和柳克丽霞相当于抛出去的两根橄榄枝,而你们并没有投入太多。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布莱克想独善其身恐怕没那么容易……提早做打算吧,布莱克。墙头草的代价不是谁都能负担得起的。”

    雷古勒斯回到了房间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没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说布莱克投入不多。他去找了阿尔法德试探了一下,从阿尔法德的语气中,雷古勒斯觉得他主观意识上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在各方面协助黑魔王,因此在雷古勒斯暗示自己有想成为食死徒的打算时,阿尔法德不支持他。雷古勒斯也不多问,阿尔法德一直待他不错,他不想因为观念不同而引发一些不愉快的谈话。

    他没有去找柳克丽霞。柳克丽霞和奥赖恩的关系不怎么样,因此从小到大她就没给过奥赖恩这两个儿子以好脸色。

    雷古勒斯觉得黑魔王并没有太重用布莱克,或许是认为布莱克的诚意不足够。他很清楚布莱克家族的想法,明哲保身,尽可能不参与任何对立阵营。但是他不这么想。

    这明明很容易选择,为什么偏偏要畏首畏尾?

    雷古勒斯认为自己应该找时间和母亲谈一谈这件事。

    他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他能帮到忙。

    当雷古勒斯从沃尔布加的房间出来之后,他看见了西里斯。

    雷古勒斯怔了一下,随即恶意地讽刺道:“你这爱偷听的毛病分毫未改。”

    “你打算好了是吧?”西里斯阴沉着脸问他。

    “关你什么事?”雷古勒斯冷冷地瞥了西里斯一眼,然后擦着他的肩膀就越了过去。

    “你他妈可真是个蠢货,雷古勒斯。”西里斯脸色难看地骂了一句。

    雷古勒斯转过头,他看向西里斯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烈的厌恶和毫无温度的深渊。

    “你不是我哥哥了,西里斯。”

    开学后的雷古勒斯依旧是孤身一人。

    他坐在山毛榉下的长木椅上看书,他希望能在这里遇到什么人。

    这个“什么人”在他这里,可能是个特指。

    雷古勒斯打心底不想再思考任何有关西里斯的事,但他却始终感到困惑。

    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一些直接的、真切的支持,而不是像沃尔布加所说的那样——“你现在还小,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做决定”。

    他当然会选择坚守自我,他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受到外界干扰的人。但在与西里斯彻底闹掰了之后,他心里的困惑却反倒越来越明晰了,随之而来的是惊人的空虚,那股空虚狠狠地向他当头砸来,将他分割成了矛盾的两个部分。

    雷古勒斯安静地坐了两天,也没见到那个拉文克劳女孩。

    再次遇见维尔拉是在天文塔顶。雷古勒斯上完他的占卜课,在天文塔待了半个多小时写完了他的纸上作业。就在这时候维尔拉来了。

    维尔拉说她几乎每天都会上来看看,只不过雷古勒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来天文塔顶。

    “这点就是我们无缘了。”维尔拉的胳膊撑在石台上,塔顶的风把她的银色头发吹得飘扬在脑后,雷古勒斯觉得自己看到了月亮,但现在还没到晚上。

    “你没告诉过我。”他说。

    “我很少会和别人约定什么。因为那样一来,性质就不一样了。”维尔拉随手翻了翻雷古勒斯的占卜书,“我的占卜学成绩还不错。需要我帮忙吗?”

    “是吗?”雷古勒斯半开玩笑地说,“或许你可以帮我占卜一下。”

    维尔拉却真的像是犹豫了一下似的顿了顿,随即拒绝了他:“不。”

    雷古勒斯倒也不在乎这些。他转移了话题。

    “你对黑魔法是什么看法?”他问。

    维尔拉回答说:“我不讨厌黑魔法。”

    雷古勒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那你觉得黑魔王——”他试探的话刚说了一半,维尔拉忽然警惕地抬起了头看向他,他的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维尔拉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雷古勒斯继续说下去,于是想了想,重新低下了头,轻声说:“别去。”

    “什么?”

    “别去。”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迎着雷古勒斯惊异的目光,她转身下了楼,从天文塔离开了。

    雷古勒斯感觉自己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拔断了,他狠狠地摔下了悬崖,四分五裂,但是他反倒觉得释然了。

    他告诉自己,他只需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就足够了。

    西里斯一整个暑假没回家。

    雷古勒斯认为自己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意料之中的,西里斯终于以他的方式如愿以偿地让布莱克将他的名字从家族谱里除去了。但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雷古勒斯的心脏还是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在路过西里斯房间时雷古勒斯淡漠地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墙上那些永远也无法被取下来的格兰芬多旗帜提醒着西里斯曾经的存在,它们牢固地把他的叛逆留在了布莱克家族的土地上。

    一直到五年级结束后,整整一年,他和维尔拉都没有再见到过一次。

    雷古勒斯在沃尔布加的带领下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巷,往山上走,来到了一方老宅里。

    他就在这儿见到了传闻中的黑魔王。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雷古勒斯·布莱克。”

    象征着食死徒的黑魔标记在他的血液里热烈地翻涌着,他终于能够完全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他也会完全地忠诚于自己的选择。

    他的一腔热血付出到了实处,他感到高兴,但空虚却未曾削减分毫。

    六年级的圣诞节傍晚,雷古勒斯去了一趟天文塔顶。

    他觉得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

    “雷古勒斯。”

    他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挪动了一下身子,给维尔拉让出了一个位置。

    维尔拉仍然一贯松快地冲他笑着,雷古勒斯下意识地把手臂往里收了收,但还是被眼尖的维尔拉注意到了。

    维尔拉握住了雷古勒斯的手腕,很自然地把他的左臂抬到了和她视线齐平的位置,然后轻轻地挽起了雷古勒斯的袖子,一条扭曲凸起的黑蛇印在他的小臂上。

    雷古勒斯皱了皱眉头,把他的胳膊从维尔拉手里抽了回来。

    维尔拉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她的嘴角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轻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雷古勒斯沉默着和她一同看向高塔下方,从这儿整个霍格沃茨都能一览无余。

    “你的礼物我还没有送完。”维尔拉忽然开口道。

    “什么?”事到如今,雷古勒斯还是搞不太懂她的思维。

    “还记得我说过的投射效应吗?”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

    “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也讨厌你。”维尔拉说,“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我通常会在讨厌的人身上发现我自己的影子,就像照镜子一样,有时候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人总会因为没法批判自己的缺点,而找一个跟他拥有同样缺点的人作为出口发泄。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很少讨厌什么人了,我会试着从他身上找到一些个性和优点,并且填补我的缺陷。”她继续道,“这样一来,我就会发现他的身上总会拥有一些我所憧憬却尚未发掘的什么特性。”

    “所以,我们总有些很相似的地方,雷古勒斯,不管是你所讨厌的还是欣赏的。”维尔拉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

    雷古勒斯垂下眸子,他开始陷入沉思,但在这个过程当中,西里斯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维尔拉!”楼下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呼喊声。“维尔拉·雷克!你在上面吗?”

    “你姓雷克?”雷古勒斯望着她闪着明亮水光的蓝色眼睛。

    维尔拉对着雷古勒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我还没打算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

    维尔拉没有再说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然后蹦跳着下了楼。

    “特里劳尼的后人是个疯子,有人在酒吧看见过她,她经常用所谓的预言骗人……”

    “但西比尔是继卡珊德拉之后特里劳尼家族里唯一一个拥有第二视觉的后人。”

    “我们想让她为我们所用,但是我们无法保证她的精神是否会出现问题,她是个疯子——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果像邓布利多所说的那样,他想借助预言来扳回一局,那不需要我们打草惊蛇,接下来就观察他是否有所动作了。”黑魔王的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子,“以及,不要放过特里劳尼还拥有其他继承了第二视觉的后人的可能性。”

    “那个凤凰社的人呢?”

    “该问的问完,除掉他的记忆。”黑魔王淡淡地说道,“送去给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当份酬劳好了。”

    雷古勒斯拧了拧眉毛。他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喘息,心脏像是被死死捏住似的难受。但他很快就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还有最后一件事——”黑魔王再次开口道,“我需要一个家养精灵。”他的目光在雷古勒斯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黑魔王信任雷古勒斯,这使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自然懂得抓住每一个机会。

    于是他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克利切。

    “黑魔王给了你机会,这是你的荣誉,克利切。做完黑魔王吩咐的事,你就回家。”他这么说。

    送走克利切之后,雷古勒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甚至比自己受到重用还要开心一些——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在看过了克利切这么多年的劳苦之后,雷古勒斯觉得这种特殊的机会对于一个家养小精灵而言太不容易了。

    但纵然如此,他的心里仍然笼罩着一层厚重的迷雾,这层迷雾致使他感到不安,他强迫自己压下一些还没露头的负面想法。

    雷古勒斯的欢悦无人分享,他决定写信给维尔拉。

    他没有写有关黑魔王的一切,他在信中只提到了他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终于有机会做一件不同凡响的大事了,他从来没这么欣慰过。

    他在最后给予了维尔拉一些问候,然后将信用猫头鹰送了出去。

    他怀着满腔热情等候回信,可是一直到假期结束了都没有任何消息。

    雷古勒斯认为她多半是因为他上次没回信的缘故,正等这机会报复了回来,所以他也没感觉有多难过。

    “家里人不让我回信。”七年级开学后,维尔拉主动解释道。

    “为什么?”雷古勒斯疑惑地问。

    维尔拉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古勒斯看见她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粉红色的,泪沟比上次见面明显了些,整个人显得单薄如纸,脆弱而疲惫。

    “你很冷吗?”他问。

    维尔拉笑着吸了吸鼻子:“还好。”

    雷古勒斯迟疑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圈在了她的脖子上。他刻意地把控着分寸,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自然到让人产生不出丝毫遐想。

    维尔拉盯着雷古勒斯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给你占个卜吧。”

    “你怎么突然又想到这回事了?”雷古勒斯想起上次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也不算是真的占卜。”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不用当真。”

    “好。”

    维尔拉闭上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

    “嘘。”维尔拉在唇边竖起了食指,于是雷古勒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一点动静也没再出。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维尔拉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雷古勒斯随口问道:“所以这又是什么意思?”

    “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也能够看到画面。”她照旧让人摸不透地微笑着,“所以我看见你了。”

    “哦?”

    “我看见你在湖底。”

    雷古勒斯笑了起来:“我们之前那次?”

    “不是。”她转过脸,若有所思地望着雷古勒斯的眼睛,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句话来,“是克利切现在的地方。”

    雷古勒斯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他知道他在信里也未曾提到过克利切的离开,他只说了克利切在完成一件非同凡响的任务,其他只字未提。

    “这是预言?”雷古勒斯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维尔拉却摇了摇头。

    “跟随你的内心吧,雷古勒斯。”她站起身往城堡走去,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把脖子上绿色的围巾两边拉起来举过头顶,朝雷古勒斯晃了晃,“下次再还你!”

    那条围巾下次见面就没见维尔拉带过来,下下次也没有。

    维尔拉似乎一直没有还的意思,雷古勒斯所幸也不提此事。

    维尔拉是个怪人,雷古勒斯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搞懂她。

    他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但是那些话就像阴云一样笼罩在雷古勒斯心头久久不散。

    十二月的时候,克利切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开始拼命地喝水,之后就在家里躲了起来,当雷古勒斯走近的时候,克利切正缩在墙角惊恐地瞪着眼睛,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克利切?”雷古勒斯蹲了下来,“黑魔王让你做了什么?”

    “黑魔王没有告诉克利切要做什么……只是把克利切带到了海边的一个洞穴里。洞穴深处是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个很大的黑湖……”雷古勒斯脖子后的毛发直竖起来,浑身发冷,克利切嘶哑的声音好像来自黑暗的水下。

    “……有一条船……”克利切从头到脚都在战栗,“岛上有一个装满了药……药水的盆。黑……黑魔王让克利切喝掉它……克利切喝了,喝的时候看见了可怕的东西……克利切身体里像被火烧着了一样……他让克利切把所有的药水都喝光……他把一个盒子放在空盆里……他用更多的药水把它装满了。然后黑魔王把船划走了,把克利切一个人留在岛上。”

    “然后呢?”雷古勒斯脸色苍白地盯着克利切,他想用手去扶,但是克利切缩着身子哭了起来。

    “克利切需要水,就缓缓爬到岛的边上,从黑色的湖中喝水……很多手,死人的手,从水中伸出来,把克利切拉向水下……”克利切呜咽着说,“但是主人让克利切完成任务后回家,所以克利切就回来了。”

    雷古勒斯的脸色已经没有了血色。

    他觉得他的整片天都垮了,头晕目眩,甚至差点跪倒在地上。

    “你……待在房子里,不要出去,克利切。”他从唇齿间挤出了一句话。

    他在这种时候又一次猛然想起了西里斯。

    雷古勒斯的世界里,那个代表着规律的圆环碎裂了。他突然再也找不到理由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因为他发现他最讨厌的那个人,见证了他步入歧途的全过程。

    雷古勒斯的状态越来越差劲。

    他常常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哪怕明知道下学期会有N.E.W.T考试,他依旧提不起丝毫精神。

    他感觉他的人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低谷,并且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的荣耀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雷古勒斯拖着他颓然的身躯来到了天文塔顶,他低下头俯瞰霍格沃茨的全貌,手脚冰冷得像一具尸体。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迷茫。

    在这一刻他对西里斯的恨意随着风全都散尽了,他将其转移向了愚蠢的自己,他没有脸再把锋利的棱角指向任何人。

    一条带着体温的围巾裹到了他的脖子上。

    雷古勒斯知道是维尔拉,所以他没有回头。

    维尔拉一言不发地和他站在一起,呆呆地俯视塔下,像两尊雕像。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雷古勒斯的嗓音喑哑而沉闷。

    维尔拉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还像往常一样轻盈:“你知道梅林的故事吗?”

    维尔拉见雷古勒斯沉默不语,于是慢悠悠地继续讲述道:“梅林遇到了一个叫薇薇安的女猎人,在皇宫里的接触中爱上了她,薇薇安对此不为所动但又担心梅林用咒语令自己服从,所以托辞说在梅林传授她生平所学之前不会和他在一起。后来薇薇安归国途中,趁梅林熟睡时下咒,将他困在了巨石造成的封闭墓冢后逃走,梅林不幸地没能脱身。”

    雷古勒斯不明白维尔拉讲的爱情故事与他的事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到了结束。

    “你觉得这个悲剧的酿成,是梅林的错吗?”维尔拉问他。

    雷古勒斯短暂地思考了两秒:“他太信任别人。”

    “信任别人是错吗?”

    “不是。”

    “那么是谁的错呢?”

    雷古勒斯借着月光转过头,带着深邃的复杂情绪凝视着她的蓝色眼睛。

    “辜负别人信任的人。”他说。

    维尔拉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她看见雷古勒斯的眸子里迷茫的雾气散去了,他在慢慢地重新变回原来的那个雷古勒斯·布莱克,但又似乎多了什么崭新的、不一样的东西。

    他垂下了眼帘,听见自己轻声问了一句:“所以你给我的礼物,送完了吗?”

    “没有。”维尔拉说,“还有另一个秘密。”

    “什么?”

    “我告诉你我有媚娃血统,其实只有八分之一。”

    “所以呢?”雷古勒斯发觉自己一直都并不太在意这个。

    “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时候觉得我是对的,那么就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而不是因为我的媚娃血统,因为那实在是太少了。”维尔拉的语气又带上了些许惯有的轻佻,“以及,我的脾气其实不算差,先前那些所谓的威胁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要不像那几个斯莱特林的倒霉蛋那样招惹到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若非说脾气差的话,可能只有我身体里那八分之一的血液会时不时想要跳出来把你打一顿了。”

    雷古勒斯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撑着石台的胳膊里,肩膀耸动着,他觉得自己可能短时间内很难直起身子来。

    最终他还是停了下来,看着旁边的维尔拉。他们的袖子挨在一起,雷古勒斯稍稍低下头,在心里悄悄计算着自己距离她的脸只有半尺之隔,他们离得足够近了。他冒出了一个想法,他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尝试着动作轻柔一点地勾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吻她,但他只是这么随意地想了想,并没有真正去做的打算。

    雷古勒斯思虑得太过长远且周到了,以至于他对维尔拉连一丁点不纯粹的想法都没有。

    “还有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完?”维尔拉挑了挑眉毛,“我还没告诉你我姓什么。”

    “你忘了?我早就知道了。”

    “我说过,在我没想告诉你之前,你就不会知道。”维尔拉笑眯眯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雷克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亲生父母在我记事起就消失了,可能逃走了,也可能已经不在了。”

    “抱歉。”雷古勒斯由衷地说。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悲伤,他不再好奇维尔拉究竟姓什么,那些很早之前对他而言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雷古勒斯。你没做错什么。”维尔拉的眼睛泛着柔和的水光,“完整的礼物——一个诚实的朋友。”她嬉笑着说,“维尔拉·特里劳尼。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但也算是一份心意。”

    雷古勒斯没有回答。他面对着维尔拉,给了她一个长久的拥抱。

    雷古勒斯回了家。

    他像个怪人一样走到哪里都要停一会儿脚步,甚至在西里斯空荡了快两年的房间门口停留了更长的时间。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看着满屋子关于黑魔王的剪报,他依旧不愿摧败他曾经的信仰。

    他即将做一件事,并且他无比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雷古勒斯听从了他的内心,他在这一刻忽略了所有身份,他忽略了自己是高贵的布莱克,忽略了克利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家养精灵,他只知道他决不能让克利切来做这件事。

    雷古勒斯不再觉得悲痛,也不觉得恐惧。他冰冷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他为自己的人生赋予了一种意义,他甘之如饴。

    最终,他坐回到了桌前,拿起了沾墨的羽毛笔。

    [致黑魔王:

    我知道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早已经死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这个秘密,我已经拿走了真的魂器并将它尽快销毁。

    我甘冒一死,为你遇到命中对手时只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

    ——R.A.B.]

    雷古勒斯没有为维尔拉写信。

    他不喜欢道别。

    他觉得他们的一切就如同一条清澈而没有丝毫杂质的河流,自然的规律应当放纵它一直向着远方流淌。

    他跟着克利切去了山洞,乘着船来到小岛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相似的盒子递给了克利切:“一旦石盆空了,你就换掉盒子,然后拿着它回家,把它毁掉。”

    雷古勒斯没犹豫太久,他喝光了石盆里的所有毒药。

    他的喉咙像是着火一样疼痛,眼前发黑。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而不清醒,跪伏在湖边,伸出双手想要接近水源。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水草紧紧地缠绕住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水草,是无数双手在拖拽他、撕扯他,欲将他引入深渊。

    窒息感包裹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他的感官在慢慢丧失。

    他被黑洞吞噬了。

    但或许是一种错觉,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缕曙光,那缕光不在他眼前,在他的脑海里,他似乎动动手指就能触碰到。

    所以在下一刻,他真的触碰到了。

    那一束光指引着他脱离了冰冷昏暗的湖底,不再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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