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种

    一年级刚入学,一整年的时间,南茜·米切尔都在熟悉和她同年级的格兰芬多学生——她没空管其他年级或者其他学院的,对于一个不太乐意交朋友甚至不太乐意关注别人的人而言,南茜甚至对不上她同学的脸和名字。

    她最熟悉的只有莉莉——莉莉·伊万斯,是刚开学时,格兰芬多长桌上坐在她旁边的红头发女孩。莉莉是第一个主动问南茜名字的人,南茜很喜欢莉莉,她觉得莉莉活泼又具有亲和力,和她相处总是很令人舒适。

    二年级快要结束时,烈日炎炎的六月,室外的山毛榉下是唯一勉强算得上好过的地方,至少可以避免烈日的灼烧,尽管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空气仍然是炽热的,不流动的热气把人的呼吸道几乎赌得密不透风。

    当莉莉从长椅上离开返回城堡,山毛榉下只剩下南茜后,那是她第一次与詹姆·波特和他两个“混子”朋友说上话——哦不,是三个。

    “喂,”詹姆小跑了两步,在长椅前停了下来,眼神往莉莉的方向瞥了瞥,“你知道她为什么爽约的,是不是?”

    “谁?”

    “莉莉,莉莉·伊万斯。”他干脆坐了下来,南茜往一边挪了挪,不过很快另一边就被西里斯·布莱克和莱姆斯·卢平占上了,一张木椅很少有如此拥挤的时候。

    彼得·佩德鲁大概是觉得剩下的可怜的位置再加上一个他未免过于牵强,于是略显局促地站在一边,手扶着椅背,尴尬地跟着他们一起扯了一下嘴角。

    南茜不安地缩了缩身子,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被几头野兽围困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实在话,她是有些气愤的,她觉得詹姆开门见山的问话一点儿都不礼貌。

    “事实上,我不知道。”南茜迟疑了一下,这么说道。她只知道詹姆想要约莉莉去什么地方——大概,按照莉莉所说的,是要去“探险”,不过很显然,莉莉对此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她完全不想闯祸,和他们四个热爱恶作剧与“冒险”的捣蛋鬼一起被罚禁闭绝不是一件光彩事。至于詹姆口中的“爽约”,南茜不得不怀疑其真实性,她认为多半是他自己添油加醋了,据南茜所知,莉莉根本就没有答应他。

    莉莉说,她和西弗勒斯·斯内普与詹姆他们从在列车上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对这几个人丝毫好印象都没有。至于具体的口角纷争,南茜没从莉莉嘴里听到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詹姆对莉莉的恶作剧一点点变了味,在南茜看来他无疑是在死缠烂打。

    “我真的很烦他,南茜。”莉莉说。

    “他在吸引你注意呢,莉莉,我猜他多半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你争论那件事——列车上,你没和我说是什么事。他一定是不占理,所以心虚了。”南茜说。

    “如果他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他应该和我、和西弗诚心道个歉,而不是像这样。”莉莉的视线从远远往这边走的詹姆几人身上离开,显得很是无语,绿色的眸子担忧地瞥了南茜一眼,“好了,又来了。我赶紧回去了,你可别被他们看到老跟我一起玩,否则他们说不定还要找麻烦找到你头上呢。”

    南茜从恍惚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好吧,那真是令人失望,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詹姆撇了撇嘴,换了个放松点儿的姿势,一旁的西里斯和莱姆斯两个人在那里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只记得你姓米秋,这是哪里的姓氏?我从没有听说过。”

    “米切尔。”南茜不痛快的纠正道,“南茜·米切尔。”

    “哈哈!”詹姆突然笑了两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伸长了手臂拍拍西里斯的肩膀,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快速说道,“我记得你说之前去你家找你爸爸谈话那个,声音很尖刻的六七十岁的老女人也叫南茜,是不是?”

    “你脑子没事吧,詹姆?是莱姆斯说的,那个魔法部的讨厌女人。”西里斯笑道。

    “是的,有这么个人。”莱姆斯也笑了笑。

    “有病。”南茜确信自己讨厌的人的名单里多了四个。她厌恶地皱着眉毛,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詹姆,“怪不得莉莉讨厌你。”她故意把“讨厌”两个字念得很重。

    詹姆·波特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南茜又转向西里斯和莱姆斯,她恶狠狠地给他们翻了个白眼,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彼得身上。后者的视线与她交汇的瞬间,脸上僵硬的尬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头更低了,往莱姆斯身后站了站。

    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彼得。

    胆小鬼。南茜心想。

    三年级开学起始,南茜就开始遭受各种各样的恶作剧,她对幕后主使的身份心知肚明,在一次踩到什么液体上滑倒,粘贴咒使她的衣服牢固地粘在了地面之后,她决定反击。

    万圣节前夕,礼堂里已经像平常那样,用活蝙蝠装饰起来了。海格种的巨大南瓜被雕刻成了一盏盏灯笼,大得可以容三个人坐在里面。拥挤的礼堂里张灯结彩,烛光闪耀,桌上摆放着金盘子,非常诱人。

    南茜大口地往嘴里塞食物,匆匆吃完了晚餐,她的眼睛死盯着詹姆·波特一刻也没挪动位置,最后她快速地离开大礼堂,推门进了走廊拐角的第一间教室——他们去往休息室的必经之路。南茜用白布蒙住了头和整个身子,只留下了眼睛的两个洞,然后将门开了个细缝,注意着走廊的动静。

    在零星的几个人走过之后,她看见了彼得。南茜断定他们四个一定会在一起,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在彼得靠近时猛地打开了门,从黑漆漆的房间里扑了出来。

    彼得被吓了一大跳,他迅速躲进了对面的教室里,南茜也紧随其后追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觉得没趣了起来,因为只有彼得一个人,其他三个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南茜把白布掀了起来,使用了荧光闪烁,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怎么就你自己?”南茜打量了彼得一番。

    “我……”彼得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我出来,去……我的衣服,南瓜汁洒了。”他还从刚刚一瞬间的惊吓中没有缓过神来,他的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无法组织起通顺的语言,于是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是吗?”南茜狐疑地看着彼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语调提高了一度,“我怎么没看见洒在哪了?”

    彼得紧张地绞着手,他甚至不敢看南茜一眼:“我……”

    “你到底去干什么?说。”南茜冷冷地威胁道,她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是不是和波特他们又要搞什么恶作剧?”

    “他们……他们让我看一眼你去哪了,打算在教室吓你……”

    南茜兴奋地挑起了眉毛,她雀跃的血液想要牵动她跳起来,好在她没有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

    “真是太好了,太妙了。”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彼得的肩膀,“我宣布你是今天的幸运儿,彼得·佩德鲁。你没他们那么讨厌,彼得,我不会为难你。别告诉他们你见过我,你就说我可能去了舆洗室,在休息室没见到我,知道吗?最好把他们引到这里来,我给他们一个惊喜。”

    南茜鼓励似的将一小把糖果塞进他的兜里:“你的报酬。”

    南茜把彼得推了出去,笑眯眯地对着他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好好表现”的口型,然后重新把门关了上去,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彼得愣了愣,他的手心还冒着细汗,如今一阵风给吹干了,他把手揣进兜里,和那些糖果挤在一起。

    “你确定她不在休息室,彼得?”

    “不在。”

    “那太好了。她绝对会经过这里,我们只需要在这躲上一会儿。”

    “你猜她会不会被吓哭,西里斯?”

    “百分之百的事,詹姆。”

    詹姆和西里斯哈哈大笑起来,推开门钻进了教室。

    “喂,你们还是悠着点吧,万一传到教授那里可不好,你们还想再被关禁闭?”莱姆斯紧随其后。彼得自打跟他们进来起就缩在了墙角,一言不发。

    “那有什么,去趟禁林也蛮刺激,不是吗?”西里斯拉了莱姆斯一把。

    “是吗?”南茜冷不丁地走到他们背后,詹姆条件反射地念出了荧光闪烁,照亮了一个惨白的影子,黑洞洞的眼睛蓦然出现在他面前。

    “啊啊啊!”齐齐的惊叫声响起,他们点开了教室里的烛灯,光终于照亮了整间教室,南茜把白布掀开扔到一边,指着他们惊恐的脸捧腹大笑。一贯胆小的彼得此时却显得最为淡定,他跟着南茜放肆的笑声也牵动了一下嘴角,不过很快那抹笑容就消失了。

    西里斯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那个黑发黑眼,和他的面貌有着两分相似的女人,周围的其他学生围在后面好奇地看着。

    “滑稽滑稽!”他大声念出了咒语,女人“砰”地一下变成了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盘水果和两盒蔓越莓饼干。

    南茜亲眼看着西里斯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他勾起了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炫耀地冲詹姆眨了眨眼睛。

    黑魔法防御课的他们四人此时并没有站在一起,南茜找到机会退后几步,站到了彼得旁边。

    “零食有什么好笑的?”南茜不屑地收回目光。

    “下一个,谁来?”

    “让我试试吧!”詹姆跃跃欲试地走上前去,南茜和莉莉遥遥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爱炫耀且自大的幼稚鬼……”南茜小声吐槽。

    她扭过头看彼得,彼得抿着嘴盯着詹姆,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彼得·佩德鲁,你跟这几个爱惹事的家伙一点儿都不像。”南茜感到了真真切切的疑惑。

    “他们挺好的,不是吗?”彼得在几秒钟的犹豫后小心地说道,“聪明、有天赋,教授都很喜欢他们。”

    “你竟然真觉得他们好?我甚至一度以为是他们威胁了你,彼得。”南茜无法理解地摇摇头。

    彼得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话。

    南茜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道:“我可没觉得他们哪里强,怎么说也比不上莉莉,不是吗?莉莉几乎次次考试年级第一,他们一辈子也赶不上。”

    彼得依旧没有回应。

    “喂,”南茜觉得她应该说服彼得,改变他的观点,“你也不见得比他们差。”她努力想着什么稀奇一些的咒语,她想到了当时买魔杖的时候奥利凡德念过的那个——她印象特别深,拿到魔杖以来她就一直在练习,一年级在别人刚学会一个悬浮咒时,她就已经能够熟练运用这个好看但没什么用的咒语了。

    “兰花盛开。”南茜的魔杖尖端迸发出来一朵漂亮的兰花,她得意地在彼得眼前晃动了一下,“怎么样?”

    彼得终于把目光从詹姆身上挪开,惊讶地看着这朵凭空盛开在魔杖尖端的花,他又将视线慢慢从兰花身上,移向了那张离他还算比较近的脸,然后自然而然地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对视了几秒。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认真仔细地观察到南茜的样子。

    “你记住咒语了吗,嗯?”南茜眨了眨眼,期待地问道。

    “嗯。”彼得点了点头。

    “看清我刚刚魔杖的运行轨迹了吗?”

    “嗯。”

    “你说,你大概多久能施展出来呢?”南茜问。

    “不知道。”彼得思索着。他觉得这不算一个困难的咒语,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会很快……

    “兰花盛开。”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抬起魔杖,准确地念出了咒语。魔杖尖端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南茜意外地盯着彼得的动作。

    他见没什么反应,于是又重复了几遍,终于,在第四次时,一朵小小的、不算太饱满的兰花绽放在了他的魔杖尖端,短暂的数秒后就消散了。

    南茜讶异地看着他,彼得避开视线,不太好意思地把魔杖收了起来,目光又一次转向了教室中心。

    “你这不是也很有天赋吗,彼得?”——相当有天赋了。南茜暗自咂舌,她看了一眼另一边神气的詹姆,“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我保证你绝对会成功。”

    彼得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害怕那个博格特?那都是假的,根本不会伤害到人,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滑稽滑稽,它就会变成可笑的东西——这多有趣啊!”南茜说,“勇敢些,彼得。你看他们那神气的样子,你一点儿都不比他们差劲,你不应该总跟在他们后面,被他们掩藏着。”

    “不了,南茜——米切尔。”他还是补上了一个全名,羡慕地看着西里斯的方向,“他们比我强太多了,各方面都是。”

    十二月的霍格莫德洋溢着圣诞节的欢悦气氛。

    南茜穿过蜂蜜公爵拥挤的人群,拿了两盒蜜饯。她注意到一排奇怪口味的糖果,于是她又抓了一把血腥棒棒糖,打算以后哪天报复詹姆他们用。

    南茜一转身,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棒棒糖洒了一地,她和那个人几乎同时连连道歉,弯下腰捡起了那些糖果。南茜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彼得?”南茜下意识地扭头找了一圈,果然看见了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一个不差。她倒吸一口凉气,缩起了脖子。

    “嗨……米切尔。”彼得尴尬地和南茜打了个招呼,把棒棒糖还给了她。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过身想离开,然而过了一秒又转了回来,犹豫着开口道,“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彼得。”南茜笑了笑。她心惊胆战地扫了詹姆他们一眼,在彼得的眼皮底下弯着腰从货架旁溜到了柜台,匆匆付完钱跑了出去。

    “莉莉,我觉得,你别跟斯内普走得太近。”南茜担忧地看着那个阴郁的黑发男孩,“他很奇怪,莉莉,从一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

    “我和西弗在上学前就认识了,南茜,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莉莉拨弄了一下南茜凌乱的头发,“你得把头发重新扎一下了,今天风很大,不是吗?”

    南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没有告诉莉莉这一切都要拜詹姆所赐。他让南茜在路上摔了个跟头,出了个大糗。

    还好这个学期西里斯似乎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所以没怎么太格外“关照”她,莱姆斯本来也不怎么爱主动找什么麻烦,这让南茜大大地松了口气——可算不用跟这几个人斗智斗勇了。

    “也许吧。”南茜叹了口气。她知道斯内普和几个斯莱特林学生不太对劲。她觉得他们在研究黑魔法。南茜不禁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黑魔王——是的,黑巫师掀起的战争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她实在是担心斯内普会和黑巫师挂上钩,那莉莉……南茜不敢多想。

    “我真不明白,黑魔法有什么好的?”当在大礼堂时,南茜恰巧坐在了彼得的旁边,她又开始碎碎念地对着熟人吐槽起来,“竟然还有人想要支持黑魔王……”

    彼得脸色发白地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听到。

    “这个问题在现在……太敏感了,米切尔……”他小声说。

    南茜乖乖闭上了嘴巴。

    “多可怕啊……”南茜想着这场持续数年的战争。

    “是很可怕。”彼得说,“他们也觉得……练习黑魔法不是什么好事。”

    “哦?”南茜扫了一眼坐在右侧的詹姆,“这一点,倒还算他们识相。”

    莉莉一整天没有理南茜。

    南茜不明白原因,她尝试着从其他人身上寻找。

    詹姆一整天都没有找南茜的麻烦。

    南茜大概猜到了——他们一定是很凶地吵了一架。

    接下来,她连续两天都没看见莉莉和斯内普待在一起。

    “到底怎么啦,莉莉?”南茜着急地问她。

    莉莉红着眼睛看着南茜,抱住了她的身躯。

    “怎么啦?”南茜安慰地拍了拍莉莉的后背。

    莉莉没有回答南茜,她说不出口,于是她只是趴在南茜的肩膀上,把这几天委屈的情绪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眼泪浸湿了南茜的衣服。

    她最后也没有告诉南茜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以后,莉莉再也没找过斯内普,詹姆也再也没找过南茜的麻烦。

    南茜还是能注意到詹姆总会往莉莉的方向看,莉莉的什么事他都关注着。南茜往旁边移了移视线,错愕地撞上了彼得的目光,他瞬间逃避开来。

    “米切尔。”

    回休息室的路上,南茜听到声音,回过头。

    “帮我个忙,行不行?”詹姆纠结地站在那里,他的表情很沉重,南茜本想狠狠嘲讽他一番,硬是没能出口,“你提条件,随便什么都行。”

    “怎么?”南茜问。

    “帮我把这个给她……”詹姆拿出了一封信,南茜接了过来,“要是我去给她,她肯定会拒绝。”

    南茜端详着信封。

    “你别看。”詹姆急忙道。

    “我没兴趣。”南茜撇撇嘴。她不得不承认,她从两年多的针锋相对里找到了不少乐趣,她早就没有最开始那样讨厌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了,“好吧,我会帮你转交给她。”南茜脑子里灵光一闪,伸出了手,勾了勾手指,“五个加隆,我在莉莉面前说你几句好话。”

    “你——”

    南茜猜测詹姆在信里向莉莉道了歉。至少在莉莉看来,是绝对花了心思的、诚心诚意的道歉,因为莉莉越来越少在南茜面前表达她对詹姆的排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并细水长流地慢慢融洽了起来。

    当南茜收到贺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已经二月了。

    晚饭过后,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黑湖边,坐在那儿开始认真阅读她收到的贺卡。意料之中的,两张都来自格兰芬多,毕竟对于一个从不和其他学院有所交集的人而言,自己学院的人能关注到她才拥有一定的可能性。

    可是,南茜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这两个人,一个是七年级的学长,她印象里他们的接触只有三次——另一个是和她同年级的学生,不过在南茜看来他们也只是关系还算不错的普通朋友。

    她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于是转过了头。

    “彼得。”南茜很自然地示意他坐下来,彼得在良久的迟疑后坐到了她旁边。

    南茜继续看完了最后两句话,把贺卡合上,收进包里,四下张望一番,没见到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的身影。

    “你一个人?”

    “嗯。”

    彼得的目光许久才从南茜的包上离开,他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怎么了,彼得?”南茜发觉了彼得有些不太对劲,关切地问道。

    彼得摇了摇头,他把左手悄悄藏了起来,想了想,抬起魔杖,一朵娇艳欲滴的兰花绽放在尖端,魔法使它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比南茜曾见到过的所有兰花还要显得格外美丽。她惊喜地抬起头看着彼得,她不敢相信彼得竟然认真地将这个咒语熟练掌握了。

    “我也确实有些天赋的,是不是?”他小声说。

    七年级的时候,詹姆和莉莉表白了,莉莉同意了他的追求。

    说实在话,南茜觉得很稀奇。在五年级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莉莉以后会和詹姆交往,她宁愿相信日后的每一天太阳都会从西边升起。

    世事无常啊,南茜想。

    时间过得可真快。十二月的圣诞宴会会有七年级的毕业舞会,明年六月NETWs考试结束后就要毕业了。

    “南……南茜。”彼得可算愿意在称呼上抛弃南茜·米切尔的姓氏了,他站在南茜面前,眼睛看向身前的地面。他望了望远处的詹姆他们,似乎在找寻什么勇气,“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南茜好奇地问。

    “我……”

    南茜凑到彼得面前,摆了摆手:“你在干什么,彼得?”

    彼得这才发现自己愣神了好久。他的耳朵刷地一下通红,浑身都开始不安地燥热起来。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

    梅林知道他有多想说出口,他真的很想很想邀请南茜和自己去参加舞会。但是他突然开始害怕起来,他想起南茜在情人节收到的贺卡。

    他承认,那个咒语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兰花绽放在他的杖尖,玫瑰盛开于他的心底。

    可是他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南茜。

    彼得再次退缩了,像他一贯所擅长的那样。

    南茜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她有些奇怪自己不知哪来的耐心。

    “没什么。”彼得的声音更小了,“毕业快乐……南茜。”

    “还有半年呢,彼得!”

    “……圣诞快乐。”

    南茜最终也没和彼得一起参加舞会。

    他们各自度过了一个并不太愉快的圣诞宴会,随后投入了紧张的考前学习之中。

    六月,南茜从霍格沃茨毕业了。

    1979年七月,莉莉邀请南茜当了她婚礼上的伴娘。

    从那以后,南茜常常会去看望莉莉,她们仍然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南茜再次见到彼得,是在1980年七月,詹姆和莉莉家的一次聚会上。詹姆和莉莉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哈利,也就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南茜重新见到了西里斯、莱姆斯和彼得。

    可是彼得显得很不对劲。

    他的脸色显出病态的苍白,总是出神地想什么事情。他不敢正眼看詹姆、西里斯和莱姆斯,也不敢正眼看南茜和莉莉,因此他从始至终不曾说一句话,一直低着头颅。

    彼得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南茜跟着他到了后院,她拦住了彼得,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在锲而不舍的追问中,彼得终于开了口。

    “他……他找到了我,南茜。”

    “谁?”

    “黑魔王……”彼得的身体恐惧地颤抖着,他不敢回想那个人可怕的手段,他一点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望着南茜那双宝蓝色的眼睛,他想做些什么努力,“你也知道,战争有多可怕……他太强大了,南茜,加入他吧,他不会为难忠诚的食死徒,和我一起……”

    彼得绝望地看着南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绞痛着,他从那个失望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他有所预感,他正在失去一些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南茜不住地摇着头,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使她难受地拧起了眉毛。

    “我不知道,南茜,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你想象不到他的武器……我只知道拒绝他,我什么好处都不会有……他会杀了我……他找过詹姆,找过西里斯,也找过莱姆斯,他们呢,他们拒绝了……结果不会好的,他什么都会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南茜,相信我——”彼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痛。

    “你真是——”南茜气得浑身发抖,她的眼泪在泛红的眼眶打转,“胆小、怯懦,你真是……令我,令我恶心……彼得·佩德鲁。”

    南茜扔下彼得转身离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气愤、如此难过,她意识到自己已然心如死灰,她的脑海里草草地掠过了许多画面,当那朵漂亮的兰花绽放于她的回忆时,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身体,她腿一软,昏迷了过去。

    当南茜从昏迷中醒来,她正处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

    她挣扎了一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被绳索牢牢捆住,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只有室内昏暗的烛灯亮着。

    南茜拼命挣扎,累得半死,终于气喘吁吁地停歇了下来。

    “别怕。”

    她看见彼得走了进来,他蹲在南茜面前,动作轻缓地帮她擦干泪水。

    “你干什么?……混蛋。”南茜的血液冰冷地流淌着。

    彼得的眼睛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他悲痛地望着南茜,泪水也一并流淌出来。

    “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南茜……”他痛苦地捂住了脸,声音沉闷而不清晰,“你已经知道了……我告诉了你,但你不愿意接受……如果他知道我暴露了身份,他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我只能这么做,我只能把你藏起来,这样至少你是安全的,南茜……”

    数月以来,南茜倔强地不愿进食,彼得只能安抚式地劝说她,将食物一点点喂进她的嘴里。

    南茜的健康状态和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偶尔会出现神志恍惚的症状。

    然而彼得毫无办法。

    彼得将詹姆和莉莉的位置透露给了伏地魔。

    1981年,莱姆斯被西里斯怀疑是凤凰社内奸。

    十月三十一日,伏地魔相信了西比尔·特里劳妮的预言,杀害了詹姆和莉莉。但在他向哈利施阿瓦达索命咒时,咒语反弹到了他自己身上。

    伏地魔死了。

    不到一年半的时日,一切都结束了。

    彼得背叛了他的朋友们,食死徒认为是他造成了伏地魔的死亡,他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十一月一日,彼得制造惨案假装被杀。西里斯蒙冤被捕,进入了阿兹卡班。

    彼得变形成了一只老鼠,在准备逃离之前,他回到了他藏着南茜的地方,南茜还在昏睡,他咬断了禁锢她的绳索。

    从此以后,南茜再也没见到过彼得。

    她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彼得死了。

    她重新回归了她的生活。

    短暂的几年安宁,传闻中那个掀起第一次巫师大战的黑魔王又有了重新崛起的迹象,人们再度陷入了战乱与恐慌之中。

    南茜参与了抗击伏地魔的战斗。

    最后一次见到彼得时,是在一场混战之中。南茜艰难地抵挡着四面八方的进攻,她的身上早已遍布创伤,但她没有任何退缩的念头。

    尸体与鲜血浸染了南茜的双眼,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她的余光看到一道红光闪过。

    南茜知道她来不及躲避,在短暂的恐慌过后,她选择坦然地接受她的死亡——然而一个黑影挡在了她面前,南茜惊讶地接住了坠落的身躯。

    十年了,她甚至差点没能认出彼得的样子。

    他已经断掉了一条手臂,被恶咒击中的他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可怖伤口,鲜血透过衣服流淌出来,南茜接住了满手猩红的液体。

    南茜来不及思考,费力地将彼得挪到了一个相对安全些的角落,在她坐到彼得旁边歇一口气的时候,她听见了彼得微弱的声音。那声音混在杂乱的声响里,的确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得出来。

    南茜把耳朵凑近了些许,她终于听清了彼得在说什么。

    “别动了……疼。”彼得贪婪但很小心地喘息着,“让我缓口气……”

    南茜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想用咒语愈合彼得的伤,可惜她不是治疗师,只会一点点治疗术的皮毛,她不知道该如何愈合这些黑魔法造成的伤口。

    南茜看得出彼得真的很疼,他直直地凝望着天空,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全身上下持续不断的剧烈疼痛让彼得觉得他快要死了。

    “我后悔了,南茜。”彼得苦笑道,“真的很疼。”

    南茜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垂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真的好疼——他快死了。彼得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真的有点后悔的,他没想到那咒语打在身上会这么疼,这还不如再让他砍断一条手臂,至少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彼得慌张地想。

    但他确信,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这么做的——也许会。

    至少刚刚那一瞬间的功夫,他是勇敢的。彼得有点骄傲地想着,但是他没有说——他怕南茜会看不起他。

    但……其实她很早就已经看不起他了,不是吗?彼得绝望极了。

    他的眼泪从呆滞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南茜。”彼得开始失声痛哭,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刺激到了一样,剧痛使他倒吸着凉气,哽咽使他难以呼吸,他的眼前很快就模糊不清。

    他想他真的快要死了。

    重度缺氧夺走了彼得的意识。

    南茜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彼得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他。

    应该是不能够的。

    她按着彼得身上的伤口,可是哪里都在流血,她完全止不住。

    她颤抖着去探彼得的鼻息,然而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南茜低着头,她发不出声音,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无从止息。

    她的天空与这片饱受摧残的天空完全重叠在了一起,灰暗、无光。

    彼得没有死,他被食死徒发现后带到了伏地魔面前。他的伤被疗愈,伏地魔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赐予了彼得一只银手,然而彼得在最后犹豫了,他没有下手杀死哈利,他升起了一丝背叛的念头。

    伏地魔赐予他最怯懦的侍从的银制工具,攻击了那失去武器的、无用的主人。彼得在收获惩罚,由于他的犹豫,由于那瞬间的怜悯,他在哈利和罗恩的眼前被银手活活地扼死了。

    彼得·佩德鲁,于1998年四月,死在了马尔福庄园。

    1998年五月,伏地魔彻底死亡。

    南茜·米切尔在战后孤独地度过了十九年的安然岁月,于2017年病逝。

    南茜的余生没有再使用过那个她曾经最喜欢的咒语,但她的院子里种满了兰花,她钟爱于欣赏在自然中生长的脆弱又怯生生的生命,尽管她的兰花年年四月便过了花期,凋零枯萎,也没有魔法所带来的美丽荧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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