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精心准备赏荷宴,不说提现江家底蕴,反叫勋贵看笑话。
江夫人调整好情绪,开口:
“崔三郎客气。小郎君活泼好动也是天性。索性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回去好好教育就是了。”
“伯母说的是。”
不过几人寒暄的功夫,江府的仆妇们重新补上酒水菜肴。江少夫人也有条不紊的招呼宾客们重新入席。很快一场闹剧就处理干净了。
江夫人的陪嫁钱嬷嬷趁人不注意时,过来给江夫人回话。
“奴去旁边柏苍院看过了,是耀哥儿养的雀儿。”
“这小祖宗,怎么今日也不安生。”
耀哥儿本名江乐耀,江少夫人所处嫡子,暂时是江府唯一一个小孩子。平日里江夫人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宠的像家里的霸王。
“这雀儿是什么人带给他玩的?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小少爷跟前送。钱絮,回头你再交代交代那些丫鬟、小厮,让他们仔细些。不要往小少爷跟前弄这些活物。看着怪糟心的。”
江夫人不会怪自己孙子,也不会在心头憋口闷气,于是随意找个借口要敲打下人。下人受了主子的批评,不但不敢再触碰主子的霉头,而且很可能矫枉过正。到最后只怕那只金雀儿就没有命活了。
“哎,钱妈妈等等。”
江君壁急忙唤住她,转头跟江夫人商量:
“娘,这雀儿要不就让我拿家去玩?”
“你这丫头到底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这会儿你需得好好相看才是。”
“好么,娘~”江君壁向江夫人撒娇,“得了这雀儿,我会好好相看的。娘~”
“罢罢罢,你给她拿去。”
江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女人,吃不住女儿几颗糖衣炮弹就被哄得晕头转向。江君壁得了江夫人‘金口’,吩咐萤烛随钱嬷嬷去拿金丝雀儿,自己则领着彩屏挽着江夫人入席。
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等众人酒酣饭饱,各家长辈也不愿拘束小辈。于是小辈们三两结伴,自行往园子里逛了。
江君璧也找了个理由躲闲。
清风飒飒,竹鸣潇潇。林间传来两位公子耳语:
“三郎,圣上有意从士族子弟中选取一人任太子少师,这实是个好机会。”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我无心庙堂。”
“大哥知道你是不喜朝中派系争斗,不然以三弟你的才华早就在朝中一展抱负了。太子少师和旁的官职不同,又清贵又体面,你到那儿只负责讲学,其余时间尽可以专心治学,旁的事一概不管。”
“大哥你不必劝我,既然为官哪里又能真正远离是非呢?”
年长的公子颇为严肃的说到:
“你总不能一辈子白身吧?”
士族子弟都会在朝中谋取职位,家族嫡系更是身居要职。
“有何不可?”三郎轻叹道:“愚弟此生只想寄情山水,游遍大梁河山。”
他说的坚决,对面的大哥不好再劝。
耳语骤停,风拍竹叶的声音格外清晰。
江君璧屏气凝神,躲藏在两人背后竹林里。她本无意偷听,原本趴在竹林间的石桌上醒神,无奈二位公子突然闯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旁若无人的聊起天了。
这让她更不好现身,只能匆匆找个地方隐匿自己。
“你再好好想想。三年前那件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普天之下,某非王土。沉溺于过去只会徒增烦恼。”
大哥说完拍了拍三郎的肩就走了。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江君壁特意又在林间多等了一刻,直到探出脑袋,看到林间没人,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出来后江君壁先是拍掉衣裙上的叶子,而后稍微整理好钗环鬓发。就往刚才小憩的石桌旁走。准备拿回遗落在石桌上的一卷《婵娟寺奇遇记》。
“江姑娘?”
没想到谈话的人并没有走远,只是拐了个弯在竹林间的石桌旁坐着,更要紧的是,这个人她还认识——崔琮,母亲颇为满意的女婿人选之一。
此刻他正错愕的盯着自己,而那本想要拿回的《婵娟寺奇遇记》正被他捧在手上,从书脊的厚度来看,崔琮已经读了不少页了。
他为什么看的这么快?江君壁有些崩溃。
如果上天能再给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带这样不正经的书出门。
“崔公子好巧。”江君壁故作镇定。
虽然书落在这儿,也不见得人就一定在附近。
江君壁是打定主意不谈及偷听的事,只是要回书......为什么偏偏是这本呢?
两人一时无话。亭内只有斑竹声作响。
还是崔琮顺手给江君璧斟了一杯茶。
“第三泡,味道正好。”崔琮笑得温和。
老枞水仙,不是什么名贵的红茶,不苦不涩,喝起来有股糙米的香味。
等江君璧反应过来,一杯已经饮尽了。崔琮又给她续上一杯。
“我是来拿书的。”江君璧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示意崔琮还给她。
崔琮没有为难,反倒还给她时有些脸红,连连解释:
“我只是觉得这书写的不错,略微翻了几页......”
"嗯......"江君壁伸手接过书,这下又是一阵沉默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哪儿了?看没看到什么关键的部分。
“是呢,梅花君子文笔不错。哈......梦游江南立意新奇......”这话接的干涩,说到后面连江君壁自己都扯不下去了。
这话的时间、地点、人物哪里都不对。怎么听都像是和小姐妹的闺中夜话。
崔琮挺会给人解围,“江姑娘也喜欢江南景色吗?”
“小桥流水、烟雨江南,多少文人墨客偏爱。”江君壁想了想还是说:“我还是更喜欢北方。如果有机会想去塞北看一场雪。”
江南景美,就算车程再慢从京城出发半月就能抵达。但是塞北......北方眼下还在外邦人手中,想去塞北看雪,除非一统河山,还于旧都。
崔琮也知道她未尽之言,道:
“江姑娘的胸襟令人佩服。”
“去南方看雪,会有机会的。”崔琮笑的爽朗,阳光洒在他脸上,使得他的笑容格外清晰。甚至能看见他有颗半露不露的犬齿,颇有一些不驯。
“姑娘,可算找着您了。晋阳公主请您过去呢。”两人聊的正高兴,彩屏出现打断了她。
江君璧放下手中的茶盏问:“说了是什么事吗?”
彩屏摇头。
晋阳公主和沈府确实有些旧故。这位公主议亲时,确有传闻说:圣上有意同沈府结亲。只是最终却不了了之了。
梁帝的女儿,帝国的明珠,当初江君璧和沈连歧定下婚约时,晋阳公主还曾赠予一盆红珊瑚庆贺。如今三年已过,晋阳公主也已另嫁他人,世人都知道公主和驸马琴瑟和谐。此次召见相必不是为难。
“公主请沈夫人一人进去。”进门前有一小宫娥阻拦。
江君璧示意彩屏在此等候,又略微交代带了几句。
晋阳公主休憩的院子是江府花圃旁的一座小院子。院子里栽种了西域传来的新鲜品种——朝阳花,长势很好,花蹿的比人还高,可惜没有香味。
显然,晋阳公主很喜欢。
院里的仆妇,抱出一只二尺宽的青釉花盆正往里面移栽。好笑是是,这满院的朝阳花加起来,也不如仆妇们取来的一只盆贵。
朝阳花大约也没想过,自己能配得上这样好的盆。它原是用一袋糠秕从西胡贩子手中换的。
如今能有这样好的造化,大约只因为公主喜欢。
“你就是江君璧?”
江君璧连忙伏身跪拜,小心应答。上首传来一声女子的嗤笑,笑完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沈夫人倒挺快活。”
这次怕是来者不善了,江君璧一时不敢随意接话。只能再次叩首。
“起来吧。”
“战战兢兢挺没趣儿的。”
江君璧抬头。眼前的公主年纪不大,额间偌大的一顶凤冠沉甸甸的压在她头上,往下是两弯柳眉,一双凤眼。
“殿下召妾何事?”
“只想看你过的好不好。”
这话像是没说完,沈君璧有些担心。这下半句怕不是‘看你过的不好,我就开心了’。
好在公主没有,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望。
“沈夫人可是忙人呐?”公主说话不疾不徐,却有一种威压,“本宫几次召见,夫人都称病不来。借这次赏花宴,本宫自然要问一问。”
“妾,确实是身体不好。若是知道公主吩咐,定效犬马之劳。”
三年来,沈府确实收到过不少拜贴。不过也是沈府风头正盛的时候。后来江君璧一直称病不出,确实不知道晋阳公主也曾递过拜贴。
“本宫知你忠心。”晋阳公主拉起沈君璧的手继续说,“你不来,本宫跟前也没有人说体己话。”
“夫人和沈将军都是大梁的忠臣,也万万不要和本宫生分了。”
说着就要拉江君璧在花厅坐下,“你也不要紧张,本宫一向敬佩行军行伍之人。沈夫人是军属,也是女中豪杰,想来能理解本宫的心情。”
“昔日沈家军威风凛凛,其中有一支玄甲卫最是精锐,夫人可知道去向?”
“军中之事,妾如何得知?”
江君璧一时拿不准她是一时玩笑话,还是替梁帝打听不敢乱答。
“罢了,本宫随口一问。夫人莫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