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听起来像是传闻里面的事。茶馆说书的人传的神乎其神,其实只是由18人组成的沈连歧的亲随。
从江府回来后,江君璧就招来沈府的管家打听。
管家沈锡告诉她,沈将军出征前将玄甲卫拆成了两组。18人中,沈连歧给她留了9人。
“夫人,今晚还是用豆花吗?”
江君璧被打断了思绪,有些随意的点点头。
如果梁帝要打听玄甲卫的去向,其实只需召司马冠、沈徽一问便知。他们二人都随沈连歧奔赴战场。如今,司马冠统领改编后的沈家军,更是公主驸马。不可能对今上有所隐瞒,实在犯不着问她一个消息闭塞的妇人。
难道这又是梁帝的一次试探?
可梁帝为什么要试探呢?沈连歧是国之良将,梁帝是中兴之主。君臣鱼水,多次缔造帝国的辉煌。江君璧想不明白。
如果这就是一场试探呢?
如果真是这样梁帝总不会只试探一次吧!想到这儿江君璧反倒不急了。
她搅了搅碗里的豆花,漫不尽心的问守在旁边的彩屏:
“问了人没?这只金雀儿能学会说话吗?”
“奴婢找了几个走南闯北的贩子来府里瞧,其中有一个认识它,说是离耳国传来的新鲜品种,当地人叫它芙蓉鸟,只是长的漂亮,学不会说话的。”
江君壁点点头,她喜欢安静鸟儿。这样不会说话的就挺好。
彩屏给芙蓉鸟找了个漂亮的笼子,捧给江君壁瞧,主仆两人逗弄了一会儿。
趁这功夫丫鬟仆妇已将庭院收拾干净,在院里摆上江君壁惯常会用的躺椅,小桌上摆好了没看完的话本,又几个丫鬟过来替她打扇。
江君壁翻开书册。
上回话本讲到,柳娘邀崔生梦外相见,没等到崔生回答,柳娘已被丫鬟从梦中摇醒。在这之后,柳娘是茶不思饭不想,为‘君’消得人憔悴,一阵秋雨过后就病倒了。
柳娘病倒在禅房,烧的神志不清,心中只觉自己唐突。崔生为什么不肯见我?会不会是嫌弃自己举止轻浮?当日要是没有说出那样的话.......虽不能与崔生长相厮守,但还能梦中神游。
这头柳娘心中万千思绪,另一边的崔生也是纠结万分。他本是一只狐狸,经一处洞天宝地滋养,才开得灵识,又经过千年修行才幻化出人形。知府小姐柳清月是他下山后见过最貌美的一位女子,他原想学凡间风流浪子,与美人共游江南,附庸风雅一回。
谁知知府小姐虽是闺阁女儿,不但不呆板乏味,还有超凡见识。这番相处崔生早已对柳娘暗生情愫。
江君壁用纤细的手指翻开下一页,想看这狐仙是否有勇气对柳娘剖白心意。
果然,这回目中。狐仙虽再三克制,最终还是没忍住幻化出人形。他打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头戴襟帽,身裹布衣,扮作祈求一举登科的书生香客,偷偷潜入小姐的厢房。
那塌上的柳娘烧的面色通红,鬓角被汗水打湿。
崔生块步走到柳娘塌前,替柳娘掖好被子。然后取出自己的巾帕,小心翼翼的擦掉柳娘头上的汗水。
“快些好起来吧。”崔玖情不自禁的祈愿。
说完他盯着柳娘看了好一会儿,取下自己脖颈上挂了好久的那块亮晶晶的石头。
“神会保佑你的。”崔生双手合十。
他吻了吻那块亮晶晶的石头,最后将它放在柳娘枕边。
情不知所起。
江君壁想到:狐狸真的是一种很长情的动物,她忘了在哪本书里曾经看到过。说狐狸终其一生,只会寻求一位伴侣,一个死掉后另一个也不会再寻求伴侣。
也不知道,这位崔生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了。
精怪的寿数总是很长的,柳娘肉体凡胎。也许再过五六十年,崔生依旧风华正茂,可柳娘却是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当柳娘变成一抔黄土,崔生是否也要背负过去沉重的记忆祭奠。
可惜,梅花君子只写到这里。
江君壁合上书,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想起自己在明昭寺供的海灯。不知怎么就想去明昭寺转转。
第二天清晨,沈府的马车载着女主人一路往明昭寺去。
因为是水曜日的缘故,今日来往的香客不多。
不过寺庙运转有条不紊,僧人们或是洒扫或是完成今日的课业。
沈府的车驾停靠在明昭寺门口,赤杖禅师的大弟子明礼匆匆走过来,由他接待沈府的车驾。
江君壁供奉的海灯很大,平日里又出手阔绰,香油钱也给的多。
自从三年前供奉了这盏海灯,她每年总会来庙里清修几次,只是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作为香客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江君壁供奉的那盏海灯上没有写一个字。
除此之外,她也不长去佛像前跪拜,也不太听僧人诵经。每年烧的经文也是由僧人们代笔,不过她出手阔绰,性格又好。僧人们愿意帮她做这样的事。
“赤杖禅师最近刚好讲经回来,他新制的签文挺准,施主有空也可以去算上一卦。”
明礼将江君壁送到常年留给她的那间禅房就离开了。
萤烛领着几名仆妇收拾卧榻,江君壁带了彩屏在寺庙中逛逛。
两人顺着一条安静的小道行走,穿过竹林到一处沿水生长的柳荫。这水中开满洁白的莲花,空中不时吹来合欢花的绒球。能闻到阳光的味道,能听到蝉鸣的声音。
不远处有座水亭,亭中几位身着布袍的公子对坐而谈。虽然听不太清晰,但隐约能分辨出是在和诗。应该是群进京赶考借住寺庙的书生。
江君壁不欲打扰,又走了几步,在前面的拱门处拐入连廊。
廊下行走,清风拂面分外凉爽。
彩屏用手煽风,“好凉快呀。小姐我们慢些走吧。”
“好。”
两人在廊下徐徐而行,一侧是景观花圃,一侧是雕花隔窗。景观花圃中种植的都是较矮的植物,连廊地铺青砖,因为经常有人打扫,所以纤尘不染。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设置檀香炉,香气宁静悠远。
江君壁试着往雕花隔窗对侧去看,对面是四四方方的院子,看起来像是香客借住的客房。也许刚刚看到的那群赶考的书生就借住在这里。
她因为自己的这点发现开心的嘴角上扬。
等她再往下一处隔窗外看时,竟然看到了一位香客的身影。
这间客房的屋檐下站着一位香客,他旁边还有一人似乎正向他汇报着什么。
措不及防的四目交汇,江君壁赶紧移开目光。
她转过头,不敢在隔窗跟前久站。拉着彩屏匆忙往前跑。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总能撞破别人说话。也许真的应该到赤杖禅师跟前起上一卦。
江君壁没注意到的是。
禅院那座四四方方的院子。
台阶上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沈大将军——沈连歧。此刻,他戴了顶黑纱幅巾,耳畔簪了朵白色栀子花,身着紫色麻衫,脚踩谢公屐。正是时下流行的文人打扮。
也不怪江君壁没认出来,
沈将军在京中一贯是不戴襟帽的。
他常年在外,不是打仗就是练兵。
常年只穿束肘的衣裤,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只比一般的军中硬汉看起来文秀一些。
哪里有现在这么白。
“商队明日就可以走商。货物走水陆,沿江阳运河,从西阳关上岸,到江松北码头卸货。再走一两站车程。一车货物,一月就能从西口关送达京城。”那人汇报完又问沈连歧:
“属下要和沈徽他们联系吗?”
沈连歧又往隔窗外望了望,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惆怅。很好,他的夫人没认出他。
“再等等。”沈连歧说。
江君壁行动力极强。脑中刚产生卜上一卦的想法,立刻就带了彩屏到昭明大殿找赤杖禅师。
她来的正巧,赤杖禅师刚领弟子做完早课,正是有空的时候。
“施主把要问的事情放在脑中,摇这只签筒。”
江君壁按照赤杖的指示,在脑中想:要不就占卜一下前程吧?女子虽没有什么金榜题名、一举登科,但家族荣辱与自身命运息息相关,这也算是前程了。
不求更进一步,只希望能维持如今的造化。
“啪嗒”
签筒里滚落出一只,上面写着:芒草十四
“芒草无花果,河畔沾湿露。飘摇由心意,秋日喜丰收。”
江君壁将签文递给赤杖。
“中签,不好也不坏。”
“施主命里带着富贵,这是旁人求不来的。不过施主谨记,做选择时虽然要慎重,但也不妨大胆一些。”
江君璧恭恭敬敬的聆听赤杖禅师给的谶言。
不知道赤杖是不是看出她不太信这些,没有解释太多。
和往常一样江君璧又提起自己想再添一些香油钱。
按江君璧自己的想法,她如今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多供一些给神仙也算是做'人情储蓄'。
再说,原本沈连歧在家中,这钱也是要花在他身上的。如今他不在,不如给他多供奉一些。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阴曹地府,凭她给沈连歧的供奉,想必沈连歧也能在下面过的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