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因为是女孩子,又得了铭牌,四七很快就人被领到了女宿房。

    癸营里女孩少,但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活下来的,都少不了比营里男孩更狠。

    四七一进屋,迎面就飞来一柄小刀,她微微侧头躲过,小刀直接扎在了身后的窗框上,震得刀身刀柄都在颤抖。若是她躲闪不及,扎的就不是窗框,而是她的眼睛了。

    四七回头,屋里站了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手臂还维持着抬起的状态,一看刚刚的飞刀便是出自她之手。

    “小孩?”女孩有一瞬的惊讶,但她很快就平复,“你叫什么名字?”

    四七亮出自己的铭牌:“四七。”

    “原来是你。”女孩这下是彻底的震惊了,“听说今日有人过癸营第一关,你这么小,怎么做到的?”

    四七有些不理解:“将人全部打败,不就可以了吗?”

    “……”女孩不吭声了,她扭头指着靠窗的那个床位,“以后这便是你的床。癸营里头什么都需要自己去挣。我看你武艺高强,想来是不怕的。”

    四七站到了床前,发现那上面只有一层木架子,别说枕头了,连席面垫絮都是没有的。

    她转头看向了女孩:“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莫要喊我姐姐,我们没那么亲。”女孩白了她一眼,“喊我十二便好。”

    四七说:“十二姐姐,我想洗澡。”

    “……”

    四七歪头:“可以吗?”

    “……可以。”女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身从柜子里取了几张银票,“记、记住了,你现在欠我银子,之后要双倍、不,三倍还我。懂吗?”

    “哦。”四七跟在十二身后,停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是银子?”

    十二将手中的银票抬起来亮给她看,推门往外走:“在这里,所有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银子是最保险的。”

    四七想了想:“原来是学费。”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到了。”十二将银票递给门口的守卫,“她来洗澡。”

    守卫验了银票后就让开位置,示意四七进去。

    “你只能洗一刻钟,尽快吧。”十二轻轻一推,就将四七推了进去。

    四七转身朝十二鞠了个躬:“谢谢姐姐,姐姐再见。”

    紧跟着便一溜烟地朝里面跑。

    十二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低声道:“真像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到时候可别还不起。”

    -

    四七洗了个迅速的痛快澡,不到一刻钟,浑身轻松,她顶着一头湿淋淋的湿发出来。

    在李家的时候,柴火烧出来的水成本细算之下比人都贵,只有家里还在读书的男丁可以一旬洗一次,其他人要么洗剩下的,要么干脆将就洗个冷的。

    不像在这里,竟随时有热水,真是气派。

    四七出来跟守卫对上了眼,女孩子的浴间,守卫自然也是女子。四七自然地朝她点点头,而后原路返回。

    四七掉下来的时候,头发同样缩了水,变成了齐肩短发。短短一个月,也只长了不到半寸,倒是和营里大部分习武之人合群。

    十二还在屋里,不知何时她将之前甩出来钉在窗框上的飞刀拔了下来,正轻轻地磨着。

    四七站在床前拧着头发问:“姐姐,请问银子该怎么挣啊。”

    十二的动作顿住:“你是想问轻松的法子,还是复杂的法子。”

    “我想都听听看。”

    “复杂的就是在营里干活,每日营里都有许多杂物,譬如倒恭桶一类的洒扫活计,又譬如帮忙造器械给营地用。”

    倒是不难,但也称不上复杂。四七想了想,又问:“轻松的呢?”

    十二笑了一声:“杀人。只要按命令,杀掉该杀的人,自然有大把的银子。”

    四七说:“对比起来,杀人确实要简单多了。”

    十二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小小年纪,竟已把人命看得如此之淡。”

    “人命本就不值钱。”四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平静到十二心里打了个突,好似她真的不在意人命这种东西,而四七才七岁不到。

    十二下意识低头继续磨刀:“说得好像你杀过人似的,小毛孩子就不要装深沉。去,把你的头发弄干。别搞得屋子里全是水。”

    四七听话地往后退,退至门外,她才问:“所以这些活计又去哪里接呢。”

    “你过来的时候,可有看见最前面的厅堂?管事每旬都会在那里发布任务,你按照自己的能力去接就行。”十二听见门口的人脚步挪动,似是现在就要去,她连忙抬头喊住,“如果……如果你是要杀人,需得在营里做满三个月的杂事。否则是不能接杀人的任务的。”

    四七乖巧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谢谢姐姐。”

    四七又留给十二一个小小的奔跑的背影。

    手上的刀终究是磨不下去了,十二干脆将其收进兵器匣中,她盯着匣上的纹路半晌,嗤道:“小怪物。”

    -

    十二所说的厅堂,就伫立在平房前面,进进出出都会经过。四七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过路的地方,经十二一说,才发现原来空旷的走道两边,还各自开了六扇窗,只是里面空荡荡的,暂时没有人。

    四七走到一扇窗面前,想看看究竟,但窗沿太高,她踮起脚来也够不上。

    刚想借力往上跳,一股陌生的气息袭来,四七当即收势,转手抬手挡住伸过来的东西:“谁?”

    被拦住的手正是“四六”,他压着四七奇道:“你背后长了眼睛不成?我步子都迈得这么轻了。”

    四七说:“是你?找我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双双收回手,四六笑:“我只是看你上不去,想要帮你一把。”

    四七定定地盯着他,好像要把这个人看透一般。

    四六心中一边纳罕这个小姑娘的眼神怎么看着如此奇怪,一边又潇洒道:“怎么,被我的善心感动了吧。不要太介怀,我就是这么善良体贴。来吧,我抱你上去。”

    哪知四七却突然吐出两个字:“四七?”

    四六一怔,心中惊涛骇浪,却笑着问:“奇怪,你怎么突然喊自己名字?”

    “原来如此,你们是一个人。”四七再次语出惊人,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戳破了什么不该戳破的秘密,而是扭头望着高高的窗沿,“谢谢你,但我自己可以。”

    她轻巧跃起,抓住窗沿,再往上一翻,像只轻盈的白鸟,悄无声息地立在了窗口。

    应该是日子没到,窗户里除了几个格子,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喂。”四六下意识喊住她,四七回眸,四六却仿佛被击中一般怔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掩唇咳了两声,“王教习命我这几日带你熟悉癸营,既已吃过了饭,便随我去演武场吧。”

    四七翻身下来,落在了四六的身前:“好。”

    小女孩的身高只到少年的腰部,她仰头的时候,似是人畜无害到了极点。

    但四六忘不了她刚刚犹如看死物一般的眼神,也忘不了只见过第三面,四七就戳破他身份的事实。

    这女孩,比他想象中更了不得。

    四七很快就随四六到了演武场,地方极大,尘土飞扬,每个人都在进行自己的训练,没有人在意他们进来。四七只看了一眼,就专心跟在四六身后,到一处兵器架前。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癸营人十八般武艺都是必要。但今日初次用兵,你可以选一样自己喜欢的。”

    四七径直朝第一个左数第一个走了过去。

    挂着的长刀几乎要和她的身高差不多,一抽出来就拖到地上。

    四六说:“本以为你会选轻便一些的。”

    诸如飞刀暗器,至少不会有体型上的不便。

    四七举起刀来,端详片刻说:“轻不轻便,都一样。”

    四六是在四七动起来之后才知道,都一样是什么意思。

    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武器架上的所有兵刃,都被四七试了个遍,能看出来很多都是她第一次接触,手法滞涩,也没什么技巧可言。但诡异的是,无论什么兵器,放在四七的手中,那就成了杀人凶器,招招致命,皆是冲着一击致命的命门所去。

    四六越躲心里越掀起惊涛骇浪。

    无杀气之意,却有杀人之举。有的武器甚至被她摸索片刻就能找到施力的技巧,运用越发娴熟。好可怕——真像个只会杀人的小怪物。

    直至旁边有哨声响起,四六当即打落四七甩过来的匕首:“够了,今日便到这里。”

    四七收回手。

    她身上已是灰扑扑的,刚才的澡不说白洗了,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先回去休息,之后有什么任务,我会告知你。”四六捡起地上的匕首,插回去,抬眼道,“日常物品,会有人送过来的。”

    这下彻底解决了没有垫絮被子的问题。

    四七毫无怨言地转身就走,径直离开这片风沙之地。

    四六站在原地昂首,看向不远处的高台,王教习和另外两位戴着面具的人早已伫立在那边不知多久。

    四六朝他们走过去,跪在台下:“拜见家主,教习。”

    戴面具的紫衣人正是花荆厌,他轻摇羽扇,语气莫名:“妹妹如此这般,我也不太懂了。”

    另一人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如若不让大兄亲眼看到,又怎会知她真正的价值。”

    “我竟不知妹妹何时有了这等心机,算无遗策,倒是我小瞧了。”

    “不过班门弄斧,比不得大兄。”

    “我现在倒是有点好奇,妹妹隐忍多年,自称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如今却不惜做到这种程度……自相矛盾了吧。”

    花芸姑苦笑一声:“奴婢自知时日无多,总要为家人的将来打算。”

    “她是你一月前捡回来的孤女,来历不明浑身是伤,你不惜以最大的代价将其救活,又送来我这儿,然后告诉我,你只要银子。芸娘,你觉得我很蠢吗?”花荆厌又在笑,笑得一旁的王教习别过眼去,不敢看他笑容底下磅礴的杀意。

    花芸姑直视他:“我不信大兄看不出来,那小女娘是天生的杀手,不仅无心无情,更是能做到只杀人却无杀意,对她来说杀人比吃饭还简单。如此天赋,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厉害的刀了,难道大兄不想要?”

    花荆厌看了花芸姑很久很久,最后抬手招呼人上前:“那我们就重新来谈谈条件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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