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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22 今夕何夕

    无念似是有片刻的恍惚,方才缓缓伸手去摸头顶,触手是方向柔软的花瓣。眼前的少女笑嘻嘻道:“免费赠你一个,我用海棠和木樨编成的,若拿去卖可要五十钱一个呢。”

    无念只觉得胸中一阵莫名地酸涩,小声嘟囔道:“男子佩花环成何体统。”嘴上虽这么说,却又不舍得动手把那花环摘掉。一旁的小鹿似是不满意在原地站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裴棠忙转身拽住它的缰绳拍了拍以示安抚,一边又招呼无念和她一起汇入人流。

    两人并肩缓缓随着熙攘的人群在街道中前行,无念到底没忍住,开口道:“这么久未见,你……你就不问问我去了何处吗?”

    “没有很久啊,”裴棠回头看他盈盈一笑,“自那日你派了那只小青鸟来我家,到今日也不过三十一日半。那只小青鸟说你受伤但无大碍,月余便会来看我。这不就来了吗。”她转身做出上下打量的样子,接着展颜道:“如今看来倒真是大好了。”

    “三十一日半”似是一道灵符,无念只觉得心头的酸涩消散无踪,但接着又陷入愁绪之中。他伸手悄悄摘下了头顶的花环,发现裴棠倒没夸张——她用新抽条的柳枝密密缀上海棠和木樨,满满的花瓣浑然一体分不出头尾,卖五十钱实在是实惠极了。无念抬头看看身边越来越热闹的人群,调转话题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得入夜街上还这样喧闹,长安不是有宵禁么?”

    “今日是上巳节啊,白日里有祓禊大典,且因着月初圣人得了位公主,今夜还有云锦会呢。”

    “云锦会是什么?”

    裴棠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那我今日便让大人长长见识吧!

    细嫩而温暖的小小手掌轻柔却有力包裹住无念冰凉的指尖,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裴棠奔跑起来。熙攘的人群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声响,少女翻飞的发丝和飞扬的裙角近在咫尺,鹅黄色的发带伴着木樨的香气随着奔跑的节奏拂过他的脸颊,如蝶翼轻轻一吻。

    他们就这样穿过摩肩接踵的街道,把一对又一对并肩缓行的郎君娘子们甩在身后,像是甩掉尚未追上他们的岁月愁绪。

    若是这街道再长一些、他们跑得再久一些,就好了。无念想。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街市的灯火早已变得奚落,身旁女孩的气息也变得急促紊乱起来。小鹿一声嘶鸣打断了无念的思绪,定睛一看,却是裴棠将他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广场。此处几乎没什么人迹,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矗立着一座颇为破败的高楼,在暗淡的月光下如鬼魅般若隐若现。裴棠早已撒开了他的手,先是麻利地把跟着他们跑来的小鹿在一棵枯树旁栓好,接着便鬼鬼祟祟地往那破楼的入口处走去。

    无念一边向裴棠走去,一边缓缓回握自己的手指,方才那一抹带着香气的余温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指尖。靠近了却发现她已拔下了自己头上一只细细的银钗,表情极其认真地鼓捣着什么,不由失笑道:“你道拉我来长长见识,原来是见识你溜门撬锁的本事吗?”

    女孩的额头和鼻尖都沁出汗珠,想是方才拉着他长途奔袭之故,此刻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烁着细碎柔和的光彩,一开口声音里却全是恼火:“这可恶的老更夫!偏偏挑今天叫我难堪!明明嘱咐了他今日不要上锁的……”

    无念看着她使出浑身解数对抗那枚腐朽的铜锁觉得有些好笑,伸手从她肩头探过去握住锁头一捏,红褐色的铜片便如齑粉般碎了一地。裴棠发出一声惊奇地赞叹,猛地转过头来:“大人!你可真——”

    这一转头却是和还探着身子的无念正正四目相对,两人的鼻尖隔了不过半寸,纵是裴棠也一时之间愣住了,更遑论本就心中有鬼的无念。他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双秋瞳只一瞬,就仿佛踩了烙铁的猫咪似的蹦了起来。裴棠也好似从梦中惊醒,结结巴巴道:“大人可真是,真是,力大无穷!”

    身后的楼门似是为了打破他们的尴尬,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隙,无念干咳两声,局促道:“你非要打开这楼门作甚?看着甚是破败,应无人居住了吧。”

    裴棠却已收拾好心绪,笑嘻嘻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是从前朱雀坊里最负盛名的酒肆,名曰‘浮生’,只是前任掌柜因涉罪流放,盘下此楼的费用又异常高昂,因而没入官中后一直无人接手,这便荒废了。这楼虽不是坊中最高的建筑,但胜在地处开阔,登高看景是最好的,只不过登楼需费点时间。”她又欲伸手去拉无念的手腕,“我们现在赶紧上去,应该能赶得上——”

    伸出去的手却被无念凭空抓住,他看着眼前少女微微蹙起的眉眼,轻笑道:“阿棠,你是不是忘了,眼前的这位,是比阎王还厉害的北阴酆都君?”

    未等她反应过来,无念伸臂在裴棠腰间一揽,足下轻点跃起,挽着屋檐边的小兽一个翻身便攀上了数层高的楼顶。裴棠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此刻脚下踏在屋脊上才堪堪松开手。她抬眼看向依旧揽着自己的玄衣小郎君,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无念本以为她受了惊吓,此刻不解道:“你笑什么?”

    裴棠的笑容里带了点小小的不怀好意:“大人这次比上次飞得好多了。上次直箍得我腰痛腿痛脖子痛。”

    无念一愣,想起自己上次因着听到姜夫人的声音挟裴棠狂奔乱飞,还害得她丢失一大笔银钱,不由得脸上发烧,梗着脖子道:“是你不会配合!”

    笑闹间裴棠已经适应了楼顶崎岖的屋梁瓦片,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四处望了望,接着提起裙子往屋脊上一坐,接着便冲无念挥挥手。两人并肩而坐,无言望着远处各坊的灯火出神,好一会儿无念才道:“所以我们奔来此处……做什么?”

    “当然是来观云锦会呀!”裴棠曲起膝盖,一双小手托住脸颊摇头晃脑道:“就是治礼司统一燃放的烟火巨阵嘛,前两年圣人立太子的时候也放过一回,阵仗大得很,今日是为新生的公主殿下放,不知道有没有当年气派。”她转过脸来冲着无念歪头笑,“我特地寻了这个看烟火的好去处,不过大人既是神仙上官,天宫仙庭的焰火自然比这里好看千倍万倍,大人就别笑我不知天高地厚、借花献佛啦。”

    无念看着她发梢上映出的月光,轻声道:“仙庭里并没有什么焰火。”

    有的是日复一日的苍穹白雾,百无聊赖的庭前宴饮,用凡间功德堆起来的繁花似锦,和看不到尽头的虚伪孤独。

    没有焰火,也没有你。

    他将目光落回到裴棠的脸上,却发现她那张终日盛着活泼笑意的脸此刻也不再有欢欣。眼前的少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定定看着无念开口道:“大人今日来,是同我告别的吧。”

    无念只觉得喉咙上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呆滞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你如何知道……”

    裴棠扭过脸去,声音小小的:“大人说了是为了解决阴司的事务才来的。黄鱼老道……不对,那什么攻玉使已然伏诛,小颜小鹤也被那位判官大人带走了,想是诸事已毕,无需在人间多耽搁了。大人为着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竟不知,神仙也能流那么多血……”话到此处已然带上了哭腔,但裴棠依然没有抬头,“如今大人已经伤愈,却又肯回来看我,不是为告别还能是为什么。”

    无念无言以对,分明是几句平常的话,他却觉得心里传来裂帛的声响。半晌他才硬起心肠答道:“正是。此番事必,我也该回到罗酆山去了,今日来便是和你做个了断,这些神鬼之事,你都要尽数忘却才好。”

    他此刻看不见裴棠的脸,只能看到眼前鹅黄色的发带微微颤抖,心中不忍却也只能握紧拳头,伸手到袖中一探,摸出个卷轴来递到她面前:“之前答应你的,你母亲转世后的命簿。”

    裴棠有些震惊地抬起脸来,眼中是还没来得及拭去的眼泪,但脸颊已经因为震惊和激动染上了红晕。她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只小小的卷轴刚一展开却又合上,嗫嚅道:“大人……说与我听吧,我不大看得懂篆字的。”

    无念只得把卷轴在她眼前展开,执着她的手一字一字抚过,温声道:“贺九娘的功过筹算簿被评为‘善’,此世投生在南洲的渔户家中,是为独女,父母慈爱,家财尚可,是个殷实的好人家。你可安心了?”

    一滴滚圆的泪珠落在那卷轴上,接着又是一滴。这一次无念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只轻轻吧卷轴抽走合上,伸手帮她拭泪道:“别伤心了。莫要再牵念前尘。”

    裴棠似是醒转过来一般胡乱地抽回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哽咽:“我没有伤心……我替阿娘高兴。原本我还想着,阿娘若是没转生,那这辈子我来做她的阿娘好了。我一定比世上最好的阿娘还要待她好。”

    就这样胡言乱语了一会儿,裴棠重新抬起脸来,面上恢复了笑意,只是眼角亮晶晶的:“大人帮了我那么多忙,又救了我性命,我怎么报答也不能够,所以今日想送大人两件礼物。”

    少女低头窸窸窣窣地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张开手掌,躺在她手心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牌,‘裴棠’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柔白晶莹的光彩。无念认得它——在溯洄咒里他亲眼见过,那是裴郁送给她的见面礼。

    “我从前没有姓氏,也不知道自己的阿耶是谁。可是收到这个玉牌的那天起,我就有了姓名,有了来处,也有了阿耶。阮娘娘当年没忍心把它当了去,我每次看到它,就觉得阿娘和阿耶还在我身边一样。”

    裴棠一边说一边把那玉牌翻了个面放入无念掌心,无念本欲张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那玉牌背面后忽然失声。

    原本应只有匠人落款的玉牌背面被重新雕刻了一遍,底层依旧是重重叠叠的海棠花瓣,正中却刻了两个不同的字:姜念。

    “大人那日同我说,你的上官不喜欢你原来的名字,才为你取了新的名讳。可我觉着不好。”裴棠微微撅起嘴来,“名字是父母给的,若是大人你自己不喜欢,那换便换了,可是你上官不喜欢……他又算得老几?我看大人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新名字,不如就换回原来的名字好了。就算你的上官不允许,但是在我这里,大人就是姜念,是顶顶出尘独绝的……”

    裴棠未说完的那句称赞被淹没在无念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她的脸颊和耳朵被紧紧贴在酆都君的胸前,柔软的衣料下是他冰冷却涛声汹涌的心脏,她几乎听得到里面翻涌的海浪。

    “我是姜念。”无念在她耳边轻轻复述,仿佛噙着春日里最温柔的风。“裴棠,姜念。真好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叫声,接着便是一片光华绽开来。两人一起抬眼看去,却是云锦会的焰火尽数升起来了。赤色与金色的焰火宛如霞光万丈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地在夜幕下铺展开来,映得整个长安城如朝如昼。

    裴棠轻轻地想从无念怀中挣脱出来,但他并不松手。无念只觉得怀中的少女用一点小小的力道抓着他的前襟,接着耳边传来轻声呢喃:“登高观云锦,是我送大人的第二件礼物。”她微微抬起一点头来,挤出一点笑容:“姜念,不要忘了我啊。每年的上巳节,我们都来这里看云锦会,好不好?”

    无念看着眼前倒映着漫天星火的眼眸,忽然蓦地低下头去。女孩柔软的双唇带着淡淡的木樨香气,他只短短停留了一瞬,却觉得这一瞬抵得过离恨天里的百年。

    出鞘的藏鹤倒映出逐渐消失的焰火霞光,缘灵线断裂的刹那之前,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在裴棠耳边呢喃。

    我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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