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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16 采葑采菲

    高国公府门前一片混乱,无念跟着面露愠色的姜氏甫一下车,便看到一副略显滑稽的场景:有人在国公府门前的青色砖石上以锦缎铺出一片空地,上置桌椅花木摆设,正中更是放了一张华丽的软塌。软榻上躺着位放浪形骸的小公子,看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却满面酒色浪荡之气,一双丹凤眼雾气迷离,只端着只酒壶往口中灌。软塌一旁坐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姿容美艳,右眼下一颗小小泪痣别有一番风情,只是此刻神态尴尬,一双纤长的手似是无处安放,只不住抚摸琴面。无念只觉得那女子似是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怀缨!你这是要做什么!”姜氏怒道:“你便是和你父亲做对,怎可在府门前做出这等荒唐行径!”她急急扭头朝着女侍低声吩咐:“速速命人将这些劳什子撤了,把二公子扶回府去!”

    那女侍得令急急往府里进去调人,姜氏正待离儿子近些劝解,那小公子又高声诵读起来:“……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他身旁那女子见姜氏过来,急急欲起身离去,却被他一把又拉回怀中动弹不得。姜氏直气得发抖:“怀缨!便是你心中有怨,也不该如此糟践自己。待你父亲请了家法出来,你还有命活么?”

    高怀缨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阿耶打便打吧,难道我会怕了么?怀缨心中所愿,所求,所想,父亲已夺了个干净,纵是把这条命拿去又算得了什么?”

    姜氏气急泪流,待要狠狠教训教训儿子两句,当着这府门口的众目睽睽也说不出口来。此时女侍已带了一众仆僮出来,收摆设的收摆设拉人的拉人,那怀抱琵琶的女子似是如蒙大赦,在仆僮们将高怀缨扯开后起身便走。女侍匆匆过来扶住姜氏:“夫人,先回府吧,眼见着要下雨了。”

    无念见状赶紧作揖告别:“夫人近日家中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姜氏确是腾不出精力来招待他了,只微微叹气道:“过几日你再来吧。”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帮无念理了理衣领,温言道:“你该叫我姨母才是。”

    无念原本心思已不在此处,闻言一愣,姜氏却已和女侍转身回府了。他站在原地微微恍惚,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起手捏了个隐身诀翻上屋檐,只须臾便在一处小巷里找到了刚才慌张离去的那个抱琵琶的女子。他此刻已然懒得遮掩,一个翻身跃下地来除了符术,只吓得那女子失声尖叫。

    他轻轻松松捏了个诀把人制住,心道这几日因着裴棠免疫他的符术,都差点忘了他北阴酆都君摆弄个凡人还是轻而易举的。那女子周身不能动,此刻抖得筛糠一般,颤声道:“这位郎君,饶命啊……”

    无念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张妖艳的脸,心道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女子除了眼下那颗泪痣,和裴棠院中那名唤小颜的女鬼竟有七八分像,连衣着打扮都如出一辙,只是小颜那身素衣早被一身鲜血染红。无念存心想吓唬她审出些底细来,此刻故作阴沉桀桀笑道:“若是想活命,便看你能交代些什么了。”

    “奴……奴冤枉啊!”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那高公子给了奴欢阁里的妈妈好大一笔银钱,只叫奴跟着他言听计从,奴也不想污了国公府的门楣啊……郎君饶命啊……”

    “我可比那国公府心狠手黑,你若是不说实话,怕是比死还难受。”无念闲闲坐在旁边一个石狮子上,“你先说说,那高公子是谁,为何要叫你跟着他,又为何在自家门前做出这丢人现眼的事来?说详细些。”

    那女子努力止住哽咽,勉强开口道:“那高公子是国公府二公子,是今年新晋的探花郎……”无念吃了一惊:“探花郎?是凡间那个三年一次的考校么?他竟能考得这般好?”

    女子有些困惑地点点头:“是,奴怎敢骗大人,他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原本上个月便要授官的。可那时他家中发生了件难堪的事……”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无念不耐烦道:“大声些,我听不到。”

    “我也是听妈妈说的,”那女子抬起头来,“原来高公子中探花之前便和平康坊的一个乐妓私定终身,此番高中,便想拿着功名叫那乐妓进府,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国公爷勃然大怒,先将高公子关了起来,过了几日……竟将那乐妓纳为了侍妾。”

    无念:……什么玩意儿,人间真乱。

    “那高公子解了禁足出来,发疯般地要见那乐妓,可国公爷却说,不愿为了一个妾室闹得父子不合,因而已将那乐妓杖毙了。”那女子又落下泪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我们这些贱籍女子本是归官家管束的,国公爷纳了她便是为了方便打杀。高公子自此便一蹶不振,日日沉迷于欢阁乐坊,破罐破摔,日日带着奴和国公爷闹不痛快,连圣人的授官朝会都没去。”

    “他日日带着你,是因为你和那乐妓长得像么?”

    “是。”那女子点点头,此刻已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听妈妈说,他寻了许多乐坊欢阁才找到我,接着便付了好大一笔银钱,只叫我按照他的要求装束行事。其实我根本不会弹琵琶,可他非要我日日抱着这只琵琶,也不许我说话。”她面上露出点忿忿之色,“情深如此原是令人敬佩,可这高公子也太爱折腾人!说到底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于情情爱爱又知道些什么了,只折腾我们这些可怜人!要不是他实在给的太多了……”

    无念打断她的唠叨,“我只最后问一个问题,那乐妓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像是叫什么……颜儿,对,上官颜儿。”

    无念还待问些什么,天空忽然远远传来一个闷雷,女子被吓了一跳,忽然发现眼前的玄衣小郎君霎时脸色发白地站起身来,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跑至巷口她捂着脑袋回头,却见那骇人的小郎君依然站在原地。

    无念只觉得身上发麻,任越来越大的雨滴淋在身上却动弹不得。

    他忘记了一件最简单却最不该忘记的事:人间是会下雨的。

    仙庭的天气倒也不是一直四季如春,偶尔也会仿着人间的四季更迭花叶雨雪,但众仙都知道,月华真君的官邸附近是决计不能有一丝落雨的,只因为那里住着位害怕打雷下雨的北阴酆都君。

    被遥阙从鹤汀抱回来的这些年里,无念倒也算是健康成长,除了刚回来的那次高烧,只有一次大病一场,便是茂林仙君忘了在做春雨小宴的仪式时避开冷月殿。

    此刻的无念站在雨中,四肢仿佛有千钧之重,听着天上的滚滚雷声,恍惚只觉得,十三年过去,他似乎从没有离开过那场大雨。

    幼时的记忆此刻是如此鲜明地在脑海中重现,他在小屋里装睡,外面白枰和姜苑的对话其实一字不落地都进了他的耳朵。

    “我不信是凤火落雷。绝不可能!离朱主神在熔岩界静修,我去寻他……”

    “你不信又如何?白枰,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带走小念儿。遥阙不是在凡间许久么?求他给小念儿寻个好去处,别带他去仙庭,他会受欺负的。”

    “我怎会让你落得如此下场!你信我,便是真有此旨意,我也能……你知道的……”

    “不图此世图来生,白枰,你糊涂了……”

    “那也比神魂俱灭的强!你信我……”

    “我信你。”阿娘哭了起来,“可我不愿。便是有多少来世有何用?那不是我。白枰,嫁与你,我不悔……我不怨……这是命。”

    门扉咯啦一声响,阿耶离去了。姜苑进屋来陪着他午睡,他便也真的睡去了。醒来只听屋外阵阵滚雷,阿娘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笑着流下泪来。

    “大人!”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喝,无念不知自己已在雨中站了多久,似乎视线也模糊起来。草绿色的衣衫在眼前晃荡,裴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姜念!姜念!你怎么了?”

    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聚焦,无念费力凝神,却见眼前的少女正焦急地拿着件斗笠似乎想给他披上。她看起来全身也湿透了,一只手还费力地举着只油纸伞试图把他在倾盆大雨里罩住一点点。

    “你怎么了?喊你拉你也不应,做什么站在这雨里不动?”裴棠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你脸色好难看!淋了雨要着凉的?”

    其实,裴棠的脸色也很不好。无念呆滞地看着她试图把自己从雨地里扯到一旁的屋檐下,湿透的绿衫里隐隐透出一点血迹,想是伤口又裂开了。

    一双带着温度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裴棠放弃了手上的纸伞,眼中尽是急惶之色:“阿念!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在这里,别害怕!”

    远处又响起一个雷声,无念却忽然觉得身上似是有什么锁链断掉了,脚下一个趔趄便倒在裴棠肩头。怀里娇小的身躯跟着他晃了两晃,却坚定地站稳了,他感到裴棠又艰难地举起手来,大概是徒劳地想帮他再遮遮雨。

    他缓缓抬手覆上那慌乱又温热的手指,喃喃道:“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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