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耳饰

    他再醒来,人躺在床上,但不是自己灰绿色的床帐,眼前的床幔材质上好还带有梅花形镂空,像是女子闺房所置。

    这一认知把他残存的酒意消了个一干二净,宋苛想从床上直起身,仰起了一定的距离后,就因为四肢被固定而被拉了回来。

    宋苛侧头一看你,手腕被柔软的布条绑在了床柱上,四肢具是如此。

    他在脑海中搜寻昨天最后的记忆,应该是回了家的,再往前一点,好像是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长……长公主殿下?”

    “呵呵。”

    宋苛循着笑声看去,抬起头可以看到姬九霄坐在桌边,手上拿了一根针在油灯的火上燎灼。

    他被绑在床上,他的死对头手上拿着锐器,宋苛的眼皮跳了跳,不管怎么样看都不是好兆头。但潜意识里,宋苛觉得姬九霄并不会要他的命。

    “殿下把我绑在这里是要作何?”宋苛冷静地问道。

    “自然是因为宋大人酒后对本宫无礼。”姬九霄一本正经道,她不似作假的态度反倒让宋苛怀疑起自己来了。

    宋苛又尽力回忆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他的酒品一向很好,怀疑地问道:“公主殿下莫要说谎诓臣。”

    “宋大人这话说的,清誉对女子有多重要,本宫会跟你开玩笑吗?”

    宋苛当真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一向在朝堂之上能言善辩的御史大夫宋大人沉默了。

    他逆着光,看不清姬九霄的表情。她嘴上说着重要,脸上却是一副讥讽的表情,实则对清誉也未有多么看重。

    “臣听候殿下发落。”宋苛不再挣扎,看起来是要任她宰割了。

    姬九霄拿着针靠近他,坐到了床边,幽幽的影子投下来,挡住了灯火的光。

    宋苛心想,莫不是要在他身上扎个洞,谁让他酒后冒犯姬九霄,一点皮肉之苦也是应受的……

    “呃!”宋苛忍着右耳上的疼痛闷哼了一声,白皙的手腕挣扎间留下一道红痕。

    “好了。”姬九霄的语气有丝丝得意。

    宋苛眼见她从自己的右耳上取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扣到了他的耳垂上,完全摸不清姬九霄的目的何在。

    姬九霄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便顺眼多了。”

    她从一边的桌上拿起佩剑,环首上的赤金色剑穗同样坠着红玉珠子,剑光一闪如游龙,绑缚宋苛四肢的布条便被砍断。

    做完这件事后,姬九霄就翩然转身,只留下一片梅纹的衣角。

    宋苛正好也觉得无法面对她,匆匆就从床上起来,出公主府的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姬九霄吩咐过,竟未遇到任何一人。

    出了公主府的侧门,有一人蹲在路边,看到宋苛出来,立刻跑了过来,“爷!您真的在公主府?!”

    “嘘!”宋苛连忙示意他噤声,这正是卖早食的小商贩出摊的时辰,要是让别人听到了,百姓茶余饭后对他和姬九霄的讨论又要带上一点暧昧的色彩了。

    邓胜捂嘴,小声道:“爷,我昨晚把孙大人送回去后回府没看到您,公主府的人传话说您醉倒在路边,公主看到了就把您给‘顺’回府了,让我一早来接您。”这个“顺”字是传话人的原词。

    宋苛揉了揉太阳穴,中间省略了很多,但这么概括也行吧。

    “爷,您和长公主不是关系不好吗?”邓胜没忍住好奇心,“您身上这新衣,是公主赠的吗?”

    邓胜不提,宋苛都没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了,用手捻了一下袖口,这衣服怕是抵得上他半月俸禄,摸了一下头,原本的发髻散了,现在头发只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

    宋苛更加怀疑姬九霄对昨晚情形描述的真实性,就凭姬九霄刚刚拔剑的那架势,他有本事对她无礼吗?可惜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更多了,一时间没有证据反驳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回府后,宋苛对着铜镜查看自己的右耳,上面果然多了一个红玉梅花耳饰,就是姬九霄平时常戴的那副。御史台的工作不轻松,宋苛长年总是一副有些苍白的脸色,耳间坠着一朵红梅,让脸颊仿佛多了几分血色。

    “这就是她说的顺眼?”宋苛不明白姬九霄做这些的用意。

    他尝试着把耳饰摘下来,但不清楚耳饰背扣的构造,耳垂变得红通通的也没把耳饰取下来。

    宋苛捂着疼痛的耳朵,把鬓发梳下来遮住耳饰。他一直未有妻妾,府里的女性只有几个洒扫婆子,宋苛找不到可信任的女性请教,只能先遮掩住,想着下值后去珠宝行看看女子耳饰中的关窍,应该也就能把这东西取下来了。

    然后就是突闻母丧,宋苛也就顾不得其他事,匆匆回乡奔丧,然后亡于途中。

    “……为什么会梦到她啊?”灵魂状态的宋苛扶额,和姬九霄真是死了都理不清的孽缘。

    原来灵魂真的也会睡觉,也会做梦。可惜这个发现他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说了。

    宋苛望向东边的山峦,有丝丝橙红色的日光渗出,说不定等太阳升起,也就是他去投胎的时候了。

    预想中的解脱并没有到来,做人时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时,身为鬼魂的宋苛只感到灵魂被灼烧的疼痛感,是即将灰飞烟灭的压迫感。

    他飞快飘到最近的一棵树底下,这已经是他能到达的最远距离。

    宋苛呆呆地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掌,到了白天也没能去转世投胎,究竟问题出在哪里?难道真的要有人发现他死了才行吗?

    他背对着自己的尸体蹲下,尸体已经开始腐败,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都可以想象到那股尸臭味。

    宋苛自问做不到真正淡泊生死,只能是尽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也不愿再多看一眼自己尸体的惨状。

    没有人能听见的轻语回荡在山涧深林之中:“快点、快点有人发现我吧……”

    宋苛蹲在树底下掰着手指计算时日,据他死亡,过去了十七日,尸体的关节部分,已经有森森的白骨出露。

    他也快习惯了做孤魂野鬼的日子,每日缩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听着风声、雨声、鸟雀野兽之声,掰着手指头数过一天又一天,从一开始的心存希望,到现在已是万念俱灰。

    宋苛把头埋进膝间,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哇——哇——”

    宋苛循着鸟叫声转头,一只乌鸦停在了他的尸体旁。

    是哦,乌鸦喜食腐肉,也是时候该来了。

    但这只乌鸦并没有立刻开始啃咬他的尸体,鸟喙在尸体的发间拨寻,叼出了一枚红玉耳饰。

    “那个不可以!”宋苛急着跑过去想赶走它,若是这个东西都被乌鸦给叼走了,他就真的变成无名尸了。

    他的驱赶当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乌鸦震了震翅膀就要飞走。

    “哧!”

    一道晃眼的银光闪过,乌鸦被一柄银剑刺穿钉在地上,剑首之上的赤红色剑穗随着惯性摇晃不止。

    宋苛对这柄剑并不陌生,还曾被这剑横在脖子上。

    有女子的呼声响起。

    “殿下!”

    “殿下您慢点!”

    宋苛向着来者望去,长公主未着盛装,穿的是从胡服演化来的裤装,他尚未看清她脸上表情,姬九霄就飞速穿过了他的鬼魂,在宋苛的尸体前站定。

    “阳光……真温暖啊。”宋苛仰头微微眯起眸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不是要消失,而是要转世投胎了。

    他对着姬九霄附下身子,最后行了一次臣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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