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为什么不就是人家李华如呢?”

    有时候我也会这样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

    为什么要放弃呢?我也很难回答自己。或许因为我很享受放弃之后带来的轻松,沉溺在这份轻松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厚重,松一口气。但,我深知这一切都会有代价的。

    代价是无限与重复,是会反反复复地梦到她。

    在梦里,她总爱在身上穿珊瑚红吊带,在黑白琴键中跳动如同一抹灵动又热烈的艳色。眸子里的清冷却如上弦月,向着冷如冰霜,向着璀璨刀锋,向着苍白烈焰,在一抹红里勾得让人心醉。

    在无眠的夜里银白的月光下驻足许久,清冷的月色,宛如一把冷冽的军刀,冰冷的刀锋上折射出犀利又凄冷的眼神,将我在暗色里刺得遍体鳞伤。

    午夜的街头,划破寂寥的十二点的钟声。我在梦里与她相见,她只谈起听人诉说书中的刀戟下的明晃晃的爱恨和马背上的不可一世的情仇。

    提及未来,她是有答案的,若是逢人问起来,她便是咬唇挑了挑眉:“泠泠弦上月,青枯又逢春。我想要的是如火焰般燃烧的人生。”

    她眉色一转,目光清冷暗沉,让人仿佛下一秒跌入了一片水纹荡漾的海。

    她看着我笑。

    直到最后那一抹红扭曲,她的笑随着漩涡消失。

    我朝着前方努力跑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抬头忽然看见了李华如。

    她躲在闷湿阴暗的卫生间里,马桶瓷砖的冷贴着她的皮肤,一点一点被她的体温熨热。我不小心触碰到了开关,狭窄的空间里,除了我和她,只剩下黑暗。

    “我又会被送走吗?”她将身子缩卷到一团喃喃自语。

    我问她怎么了,需要我的帮助吗?她不回答,那双带着哀伤的双眼盯着我,我望着她,苍白的面颊裹挟住的是更苍白的月光。潮湿的夏夜令我两鬓微凉,不对,她为什么会是这样?

    面对这张脸清瘦,我难以再说出任何话来,她只是反复地说着那句:“我又会被送走吗?”我终于越来越着急、害怕,不断询问,她却一直没有给予我回复,厕所的四壁坍塌,她依旧缩卷成一团,我依旧心急如焚地问她。

    反反复复。

    直到我终于醒了。

    转来翠江中学后,日子依旧和曾经在市立一中那样无聊又乏味,全然没有换种环境便换种心态的感觉。

    一群正值花季的少年们,脸上却有着直不起腰来的散漫和疲倦。坐在我周围的新同学对我也算挺感兴趣,八卦的几句我为什么要转来,我也算礼貌又客气地回复:“只不过是在市立一中压力太大了。”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我的转校并不是他们天马行空妖魔鬼怪的猜测,久而久之,他们对我的兴趣也渐渐消失,没有关于我自己本身的话题,我也开始发现我融不进四周人下课闲聊,他们常喜欢聊学校里的传言八卦,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眼中当即就会流露出失望,立刻丧失聊天的欲望,如果有心人特意添油加醋,一群人便眉开眼笑起来,笑得群魔乱舞。

    与市立一中不同,他们的闲聊一般与学习搭不上边。女孩子们或者聊一些马卡龙甜心和新出的裙子,男生则是除了游戏就是暑假去马尔代夫的七日旅行与新出的炫酷机动车。

    他们所交谈的我完全搭不上话,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孤单的异类。

    异类什么的,其实还挺酷。

    其实,之前跟江时易在一起,我就已经习惯了独立的感觉。

    但在翠江读书,坐在这个教室里,总能感觉周围到好拥挤,吵闹声此起彼伏,像是将空间压缩,充斥、蔓延着所有情感。有时候甚至我会在众人大声哄笑的时候忽然心悸。

    我身体一直不好。林辉也是知道的,我和他不同班,他常常会在午休后在我课桌上放些饼干糖果等小零食,或是已经洗好了,然后整整齐齐摆在我课桌上的水果。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课桌上的零食出了某种端倪。

    显然多了一份,而且有时还会顺带一瓶旺仔牛奶,有几个没有擦干水的水果显然洗的乱七八糟、毛毛躁躁。林辉做事稳重,显然是有第二个人在里面“混水摸鱼”。

    我拿着冲我咧嘴笑的那罐旺仔牛奶,不由得沉思起来。

    这个笑容,有些熟悉。

    不等我想计谋伏击破案,偶尔有一天我中午起得早,提前来了教室,就和鬼鬼祟祟地站在我桌子面前的李渊打了个正着。

    李渊显然也没想到我会忽然出现在这,“呀!”她被我吓得惊魂未定,“你……你好啊,早上好……不对,中午好!”

    “你?”我忽然脑袋一空,怎么会是她。

    她满脸的尴尬,或许是紧张,红透了一张脸,活脱脱像一只被逮着的不知所措的小兔子,然后冲我嘿嘿一笑:“我不和林辉坐一起吗?打听到了他好像会给你过来送东西,我顺便也来献点殷勤。”

    “你放心!我这东西无毒无害,唯独有的只有我对你的满满的爱!”

    怎么押上韵了。

    我扶额,将她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东西拿起递给她,她却灵活地一躲:“你干嘛啊。”

    “当然是还给你,谢谢你的好意,你不需要献什么殷勤,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她双手将东西又推到了我的面前,有些不满地嘟囔着:“那凭啥林辉就可以给你送。”

    “他是我的朋友啊。”

    “那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吗?”

    我一噎,忽地语塞起来。

    实话说的话,应该也不算是什么朋友吧。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纠结了,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送东西,我之后不来送就好了,你要是喜欢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她将一罐旺仔牛奶放在脸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意志坚决:“不行,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

    “这怎么能说是欠呢?打个比方,我在路边遇到一只小猫小狗的,给它喂点零食,这不天经地义的好事吗?它开心我也……”她忽然一愣,“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反正不是说你是小狗,就是想表达……表达我挺喜欢你的,对,就这样,所以我想给你送些东西。”

    我被她这一通支支吾吾的话整得一脸茫然,她盯着我脸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点了点空气,手指离我很近,像是马上就要触摸到我的脸。

    “就是这样子嘛,呆呆的,乖乖的,就像一个小狗一样。”

    我一怵。感觉她的笑容就像魔怔了一样,有点让我觉得头皮发麻。

    我后退了一步:“我不是狗。”

    “哎呀,我是说像啦!”她连忙纠正我,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高二下学期才转过来的。”

    “咱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往后也好同甘共苦啊!”她忽然向我眨眨眼,又笑得极好看,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如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我有些花痴。

    她伏在我的耳边偷偷说:“而且啊,我很喜欢有趣的人,我觉得我们俩简直一拍即合。”

    一拍即合?她如烧焦的红藻一般明艳,我就是一块白豆腐,往好话里说是长得清秀,其实说白了不就是长得没有特点,丢在人堆里一下就看不见。我向来是相信性格的一致,比如林辉与江时易,他们沉默寡言、稳重可靠,是我心中所期望的那种朋友。

    至于她吧,有点让我糟心了。

    我糟心归糟心,但她却乐在其中。

    我向来低调,被活蹦乱跳的她这一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四下来看,只能去找共同好友林辉诉苦。

    林辉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好人,面对这事也只是不停的劝说我要以和为贵,多交朋友。我一脸的痛不欲生:“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说说,我这么一个寡淡低调的人,生活里怎么能容得下这么张扬的。”

    “再说,我上了高中之后,在市立一中就从来没碰到这么鲜活的女孩子,这姑娘也太热情了,这感觉你懂吗?就像一位保守的女性在酒吧看另一位自由奔放的女性跳舞一样。”

    林辉拍拍我的肩以表安慰:“我懂,但我也帮不了你啊。”

    “其实,李渊也挺符合你口味的对吧?绿如,你不是以前也很招摇过吗?”他叹了口气,“我跟她提过你几句,她兴致就上来了,也全怪我,就不该多嘴。”

    林辉说,李渊是高二下半学期转来的,被班主任领来后坐在了他旁边,当时他班主任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这个祖宗。

    果然,上课李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有时候就盯着他看,虽然上课不吵不闹,下课就跟来了精气神一样,东问问西问问,整天咋咋呼呼的。林辉这个根正红苗的好脾气哪见过这种阵势,只好跟她闲暇的时候聊聊天。

    聊的熟了之后基本上就把对方的过往摸得清清楚楚。

    才知道她转校的原因,是因为情绪不稳定被学校劝退了。

    聊起来,当事人云淡风轻:“哪有他们传的那么夸张,我只不过是有一天在家里晃悠,晃悠到了阳台上,没留神就掉了下去,挂树上捡了一条小命。”

    “你把死亡看得这么轻,也是一条好汉。”

    “是吧。”李渊挑挑眉,活像一个女流氓的派头。

    但是别看她这么不正经,成绩照样没话说,林辉愿意跟她谈天说地,也算是有点崇拜意味在上面。

    “就像是江时易那样,他们这些有点天赋的,学起来就比较轻松,”林辉说着说着情绪就低沉起来,“虽然说她安慰我,是因为她读过一遍高三,但是我还是挺羡慕的。”

    “我很好奇,”我连忙打住了他的伤春悲秋,“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坠楼?”

    林辉摇头:“不知道,可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吧,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我眉头紧锁,只好倚着阳台的护栏,微风拂面,墙壁全被夕照镀成橘色,我侧脸看林辉,他也一脸替我感到深深的忧愁的样子。

    “算啦,”我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辉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一个身影窜出来,是李渊,她刚和同学打完羽毛球,脸上还有些细汗,整张面孔洋溢着青春的明彩动人。

    “什么什么?什么祸什么福?”

    她冷不丁地凑过来,把我吓了一大个跳。

    我连忙摆摆手,就想逃走:“没事没事。”

    “不说也没事,”李渊爽朗地笑了笑,“对了,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想邀请你参加我的乐团吗?”

    乐团啊,我和林辉对视了一眼,他一脸的疑惑。

    “什么乐团?”林辉问。

    “我们打算来一个毕业演出!所以组建了一个乐团。”

    林辉一脸严肃:“不行,你这不是胡闹吗?李绿如来这是学习的。”

    “我又没让你参加!”李渊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笑盈盈地看向我,“你放心,我们排练都是在假期或者星期六休息时间,绝对不会影响学习,还能丰富课外生活,留下美好记忆。”

    “但是,如果李绿如同学你不来参加的话,就没什么意思的呀,那我的青春,就会被一块黑色的幕布所掩盖,再无天明之日。”说罢,她做出一副痛彻心扉的表情。

    我抽了抽嘴角,一脸的黑线。

    也没必要上升到青春这么严肃的话题吧。

    “好的好的,”我看向有些微怒的林辉,向他解释道,“这个我是答应过的。”

    “不行,玩物丧志你知道吗?信不信我告诉江时易。”

    我忽然像猫被踩了尾巴,差点就跳了起来:“什么?这点小事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江时易是谁?绿如你为啥这么怕他?”李渊的目光在我俩身上疯狂跳转,十分有兴致的样子。

    “他,”我一时难以解释,“难说。”

    李渊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瞪大眼睛,将炮火转向林辉:“林辉你小子,我是看错你了!你竟然是这样私底下告状的小人!”

    “啊?”

    “啊什么啊,亏得人家绿如还把你当好朋友。”说完李渊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对,好朋友就更应该劝阻。”

    “胡说八道!”

    眼看战况愈烈,我连忙上去打住:“林辉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还有李渊,你也别添乱了,咱们去好好学习吧,能学一题是一题。”

    还得是我当和事佬,把两尊大佛硬生生扯开。上课铃响后,我们仨不太愉快地告了别,林辉还是有点生气再三叮嘱我学习不可荒废,而李渊叉腰说他啰嗦,扯着他往教室里走。不知道他俩又说了什么,李渊扬了扬下巴,用手戳了戳林辉,她转身看我频频回头了好几次,很用力地朝我招了招手。

    她确实过得自由又绚烂,招摇得引人耳目。

    我无奈地笑着挥手回应她,看着她的笑,想了想林辉那句“你以前不是招摇过吗?”,只觉得恍然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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