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末,翠江放了月假,一中也刚好有半天休,江时易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我自然而然答应了,到了医院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只有半天假,一想着浪费了平日里放假抠抠搜搜的一中宝贵半日休,就有点不太敢主动和他对视。

    “你也没必要陪我来一趟的。”

    “我来买药。”他一向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在排队挂号的时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皱得更紧。

    “买药啊,你病了?”

    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感冒。”

    我被他看得全身发冷,讪讪地笑:“去药店更加方便吧。”

    “你一个人来医院复查,你觉得谁会放心?”说完,他就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向我。

    我不就是有一点路痴、不认得路、比较容易走丢吗?有必要这么说我,讨厌鬼。我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挂完号后,他又去前台确认了一下,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被他甩了几米远,跑都跑不赢,心里抱怨这个大高个腿怎么这么长。

    等我们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我曾经的主治医生王教授,看着我脑部的CT好久后,说:“看来有好转的迹象,李绿如,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我啊,挺好的。”

    “嗯,神经系统变性疾病还是蛮危险的,但是你们要清楚根源在哪,毕竟是先天性神经异常,而且又有躁郁病史,这个病也不太好说,”说完王教授把一摞纸递给江时易,“家属平时也要多多关照,看她有没有情绪异常,比如周期性情绪过度高昂,或者低落。”

    江时易应下:“好的。”

    取了药之后,江时易仔仔细细地清点好,向我伸出手:“把本子拿来。”

    “什么本子啊?”我一脸茫然。

    “你平时记东西的那个本子。”

    我从包里找了一会儿,这才找到那个发旧的本子。我的记性不好,很重要的事情会专门用一个小本子记上,这个本子有着各种各样的用处,有时候是我的备忘录,有时候是我的日记本。

    不过在这个年代,快满成年了还专门写日记,在同龄人眼里怎么说都有点异类的感觉。

    江时易在本子上详细地记下了这些要的服用的时间和周期,以及可能引发的副作用。我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看着,花痴他字写得真好看,用我爸的评价就是龙飞凤舞。

    嘿嘿,虽然说他平时老爱生气,不过抛开这些,他也是个挺不错的家伙的。

    我们俩认识这么久,却常常很少有共同能聊得开的话题,毕竟他爱聊数理,我爱聊文学,最后还不如就我一个人在那叽叽喳喳,也后来养成了,我按时和他报备生活情况的习惯:“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虽然性格方面跟我好像有点不太符,但是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还经常给我送吃的。”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什么东西都能把你给拐去。”

    “才不是,”我有些不服气,“我可是很谨慎地观察了她很久,这个姑娘还挺好的,我觉得我也要改一改我不交朋友的惯例。”

    江时易边听着,边把药盒和本子放进我的书包,整理好后单肩背着,伸出手拉着我向前走。

    “她还让我去参加她的那个乐团,这个翠江也真是奇怪,明明都是高三了,怎么还同意让人办乐团呢。”

    “你去那弹钢琴?”

    “我也不知道,暂时还没安排,”我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回到了我的手上,于是有些神气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如果真要我弹钢琴的话,潦潦草草地应付几下还是可以的。”

    他的目光在我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神色:“适时,适量。”

    “Yes, sir!”我向他做了一个收到的动作,笑了起来。

    “好好走路。”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人声同刺耳响亮的鸣笛声重叠在一起。我偷偷地看向他,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能够休息他却陪我来了医院。或许是有些累了,他眼神有些倦意,仰面看着旁边平地而起的些许楼房和一丛丛灰蒙蒙的绿植。

    夏天马上就过去了,准确来说已经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我看着一片落叶从我眼前落下,江时易走进路过的麦当劳给我买了麦旋风,加了好多奥利奥碎,碎多到一口下去感觉像在吃奥利奥的某个新品而不是冰激凌。

    我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向他手里提着的袋子:“那里面有鸡腿吗?”

    “有,但你不能吃,给李华如的。”

    小气鬼。我继续吃我的冰淇淋:“啥时候见你跟我妹关系这么好了。”

    话还没落音,他就给我脑袋拍了一下,说:“物以类聚,我俩初中就算是朋友。”

    他给我无缘无故拍的那一下,着实把我拍晕了,脸上还蹭了好多奥利奥碎,我抬头一脸怒气地看向他,看到我这个狼狈的样子,他忍了一下然后干脆笑了出来,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睫羽在眼睑下方烙下光影,他笑着拿出纸巾给我擦脸,还不忘补刀:“你好像洛克帝。”

    洛克帝是他在养着一只超大的黑猫,傲慢又霸道,平日里我去他家就对我爱搭不理,我干脆入乡随俗给它取了个名叫黑子。

    “可别,黑子要是知道了,就会觉得我污染了它们的猫族血统。”我好声没好气。

    江时易没接话,慢条斯理地拿出湿巾给我擦掉脸上的奥利奥碎:“除了认识的一个新朋友,最近还发生过别的事吗?”

    又聊起了我的日常,我下意识就想往包里翻我的小本本,他按住了我的手,微微蹙眉:“你自己好好想想,也算是锻炼一下记忆能力。”

    我故作严肃地托腮想了一会儿:“我最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小时候的李华如和一个弹钢琴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是你?”

    我摇头:“看不见脸,或许是的吧。”我望向不远处的红灯倒计时,红色,珊瑚红色。明明天气这么热,柏油路像是要融化了,可我一想到梦里的那一抹红,手心却不自主的腻上一层冷汗,手臂皮肤都泛着凉意。

    “李华如问我她又会被送走吗,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被送走。”我望向江时易,渴望从他的双眸中得出答案。

    “你们的过去在向你挥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得很笃定的样子,侧头看向我,双眸如潭水深幽,脸上表情极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天空有白鸟在钢筋水泥树林中折翼而过,红灯倒计时,我的记忆如丝琐碎勾连,在阳光下折射出叶的纹理,我的疤痕。

    “你说话像念诗。”我装作无意打趣应付过去。

    记忆从来不可信。

    我对江时易的记忆是淡薄的,像夏日的蝉翼,我只记得小时候我和他一起玩过捉迷藏,仿佛我们相识就停留在那天玩捉迷藏的时候不断地循环。

    可是林辉的口中,我们三个还做了很多小孩该做的事情。比如大晚上跑去江时易家的别墅冒险,被父母逮着后一顿臭骂;我跟他们跑去少年宫看他们学奥数,半路上偷偷溜走去了音乐室自顾自地弹起了钢琴,还被一个老师惊喜地拉着不留下姓名不许走。

    但是我都忘记了。

    哪怕是过往与钢琴的经历,我忘记了母亲以前是怎样一遍一又一遍为了让我弹出更纯粹的音乐而抽打我,我看过一本英文杂志,“她所演奏的曲目有极其强大的控制力与非同一般的幻想性”;“来自亚洲的独一无二的钢琴天才”这些毫不吝啬的具有高格调的评价,全都是在描述一个人——十一岁钢琴天才,李绿如。

    除了钢琴天才李绿如,还有如同鬼魅的钢琴乐师,在舞台上,在合奏曲里狂妄自由的红衣女孩。

    这是我吗?我很茫然,手上的旧伤痕与老茧,它们也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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