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内，聂文宣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肖嫚坐在他身旁，双眼出神的看向车窗外，一排排路灯从身旁一闪而过，经过CBD，商场外面的广场上热闹非凡，行人来来往往，各种卖气球和闪光玩具的小贩在街边来回揽客。

    她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还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自己的衣服留在了聂文宣的1501房内。

    反正不值什么钱，丢了算了。她心想。

    聂文宣好像醉了，从上车到现在，他一言不发，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嫚盯着他的侧脸，发现他侧脸挺好看，高高的鼻梁，微钝的下巴，薄薄的嘴唇……。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啥？她被聂文宣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说愣了。

    “每一封情书，都是我写给你的。”他突然睁开眼，看向她。

    肖嫚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大学暗恋我！

    “呃……温庭筠这首诗……挺唯美的。”

    她略尴尬，答非所问。

    “可惜当年你眼中只有邓亚军，看不见我。”

    肖嫚很抱歉，她对聂文宣竟没有任何印象。

    “文远骗了你，我对此很抱歉，”他继续闭上双眼，语气淡然自若，“听说你至今任是单身，今天带你来，只想让你看清邓亚军他不值得。”

    “聂文宣，那你大学为什么不向我揭发他！？”

    她心中突然攒出一股无名火。

    “这事怪我，当年没有认清对你的真实感觉。”

    “哎，你当时就该救我于水火之中。”她更正道。

    “我现在救你，还来得及吗？”

    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可能意识到有些突兀，便改口说，“你不用急着回复，感情不是儿戏。”

    他落寞的将手扶在自己腿上，车辆刚好压过减速带，他的双腿随着车身抖动而左右摇摆。

    肖嫚定了定神，沉默片刻，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她和聂文宣之间，除了大学时期的情书往来，还真没啥交集。况且，就算他现在事业有成，财富双收，可双腿残疾也是事实，自己真没办法做出违心的决定。

    聂文宣心里都明白，微微蹙着眉头，眼神黯淡地望向窗外。

    车内又重回沉默。

    很快，车辆驶进徐汇小区，缓缓停靠在C栋楼下。

    “肖嫚，”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她说，“你还没吃饭。”

    “我已经被邓亚军气饱，不饿了。”她耸耸肩，故作轻松的掩饰，其实早已饿的魂不守舍。

    她伸手拧开车门，打算下车逃回家。

    聂文宣一把拉住她手腕，笑着说，“走，我请你吃饭，就去刚刚你打包外卖的那家。”

    肖嫚停下动作，盯着他。

    这家伙竟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

    在司机小王的帮助下，他顺利坐进轮椅。肖嫚一直盯着他的双腿，就那样歪斜的搁在轮椅里，死气沉沉。

    她移开视线，生怕被聂文宣发现。于是小王推着聂文宣跟在她身后，三人朝小区外面的美食城走去。

    晚上的美食城无比热闹，宵夜的班子占满了整条街，门口摆放的桌椅板凳基本满客，生意好的店门口还有人群扎堆排队，因此这条道路变得十分拥挤。

    肖嫚领着聂文宣来到美食城最外边那家“潘潘川菜馆”，接近晚上十点，他家宵夜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店内座无虚席，而店外三张桌子也只剩一张还空着，肖嫚朝正在吧台对账的老板潘哥招了招手，笑着说，“潘哥，我们三个人，坐外面。”

    她来到桌边，撤走一把椅子，示意小王推着聂文宣过来。肖嫚跑前跑后，拿来一盒纸巾一边擦桌子一边对他说:“他家的辣子鸡和肥肠是招牌菜。”

    聂文宣面带笑容，抬头看了看这家店的招牌，红底黄字，鲜艳明亮。招牌下面摆放了五箱没开封的啤酒，店员端着烧烤盘和啤酒从门口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隔壁两桌客人边吃烧烤边喝酒，彼此聊的十分得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感受过夜市的热闹氛围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肖嫚坐在聂文宣对面，问他:“你喜欢吃什么，可以扫桌上的二维码点餐。”

    聂文宣拿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扫，菜单打开后，他把手机递给肖嫚，“你点吧，我请客。”

    肖嫚也没讲客气，接过他的手机点了些烧烤，点了一份干锅辣子鸡和一份打卤面。

    她抬头看向司机小王，发现他正欲离开，赶紧招呼他过来，“小王，过来一起吃呀。”

    小王腼腆的摇摇头，对她说:“肖小姐，我已经吃过了，您和聂董慢慢吃，我去车里等。”然后，转身先离开了。

    肖嫚朝聂文宣使了使眼色，小声问他:“你平常很凶吗？员司机都不敢和你坐一桌吃饭。”

    他笑而不语，不否认也不反驳，任她发挥。

    店外人来人往，但凡路过他俩桌前，必定回头，潘哥从店内走出来，惊讶的发现肖嫚才几小时不见，竟跟换了个人似的，差点没认出。只见他俩一个穿着紫色修身长裙，身材苗条且淡妆加持；一个穿着黑色高定西装，斯文帅气的坐在轮椅里。

    挺吸睛的。

    “肖妹儿，你不是吃过了嘛！”潘哥站在她身边打趣问道，目光却飘向聂文宣。

    “呃，怎嘛，不能再来吃点？”她笑嘻嘻地回应。

    聂文宣朝他礼貌的点点头，安静的听他俩聊天。

    潘哥俯下身，凑近肖嫚耳旁问:“对面这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嘛？”

    她一听，脸瞬间红到脖子根，一个劲摆手摇头。

    “我看你俩穿的是情侣装嘛。”潘哥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利群，抽出一根递向聂文宣，“兄弟，抽烟不。”他看向聂文宣，爽快的说。

    “不抽，谢谢。”他摇头拒绝，语气却十分客气。

    肖嫚伸出手，看了一眼潘哥。他秒懂，将烟递给肖嫚。

    聂文宣盯着她没有说话，表情逐渐严肃，此时肖嫚手中的烟变得格外刺眼。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盯着肖嫚手中的香烟问道，语气很冷咧。

    “我没有烟瘾的，偶尔开心的时候，或者很郁闷的时候，就抽一根。”肖嫚漫不经心的夹着烟，对聂文轩说。

    她话音刚落，聂文宣坐直身体，伸手从肖嫚指尖抽走香烟，捏进手心掐断揉碎，然后丢在地上。

    潘哥尴尬的笑了笑，拍拍肖嫚的肩，转身走开了。

    她瞪大眼睛望着聂文宣，一副“你干嘛”的表情。

    他表情稍微缓和了些，看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对她说:“肖嫚，看来你需要人管管了。”

    “谁要你管！”她莫名其妙。

    “你啊。”聂文宣用手将双腿拨正，重新靠回轮椅笑着说。

    “你……”

    她一时语塞，诡辩不过他，干脆双手抱胸，不搭理他。

    聂文宣也没在意她的小情绪，一本正经的给她上课:“首先，公共场合抽烟本就不妥，何况你是女生，别人会怎么看你？其次，香烟里含焦油，有一定风险引发肺癌和喉癌。最后，我不准你抽烟。”

    哈？聂老师大讲堂吗？宵个夜而已，干嘛这么严肃。

    肖嫚在心中碎碎念，不过她非但没生气，还有点想笑。

    这时，服务员端着辣子鸡和碗筷走过来，菜陆续上桌，饿了一下午，她终于可以开动了。

    “我开吃咯。”

    她向聂文宣知会了一声，便端起碗自顾自的吃起来。饿啊，是真饿。这锅辣子鸡烧的太美味了，她夹了一坨肉，喂进嘴里，鲜香麻辣的肉香萦绕在舌尖味蕾，此时此刻她肖嫚没有淑女、没有形象，只有干饭魂。

    聂文宣不紧不慢的擦擦筷子，夹起辣子鸡尝了一口，略辣。他喝了一口水，接着吃了一串烤土豆片，味道还不错。服务员端来打卤面，他端起碗挑了一筷子面条。对比肖嫚的狼吞虎咽，他纯属细嚼慢咽，大抵是不饿，所以全程一直看着肖嫚吃。

    原来饿了，吃东西看起来真的很有食欲。

    他很少有她这种食欲，记得肖嫚说过，她喜欢看邓亚军吃饭的样子，大概就是他现在看她吃饭时的感觉吧。

    肖嫚负责吃，聂文宣负责帮她倒茶水、递餐巾纸、转移空盘子，俩人配合还算默契，不过全程没怎么聊天。这条街晚上宵夜的人太多，充满各种劝酒的、争吵的、哈哈大笑的声音，说话基本靠喊才能听清。

    肖嫚吃饱后，聂文宣默默在手机上结账，等待她和潘哥打完招呼，于是推着轮椅，划到肖嫚身边说:“晚上吃这么撑，要不要陪你走走，消消食。”

    她看了看手机，都半夜十一点了，初夏夜微凉，于是拒绝了聂文宣的散步邀请。

    “回吧，太晚了。”她转身，双手握住他的轮椅把手，俩人朝小区走去。

    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在轮椅里，任肖嫚推着自己走在人行道上。逐渐远离美食城，夜风微凉拂面，嘈杂渐渐远离，周围的一切变得愈发安静，听着她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咔哒”声，一步一步朝前走，聂文宣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酒店的电梯里对肖嫚说，希望她对今晚发生的事不必当真，这句违心话，她能听懂吗？他在会所说的那句“非她不娶”，她应该不会当真吧。

    也许，有些事真的要看缘分。

    他想，干脆再努力一次吧。无论成功或失败，他也不留遗憾了。

    入骨相思知不知……他聂文宣，不想继续相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