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快午时,非花陪着宫远徵去了角宫。
正巧遇上宫尚角在正殿处理琐事。
“哥!”
宫尚角早已习惯宫远徵径直推门入这正殿,淡定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把视线落到来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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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阳光正好,寒气褪去了一点,也让人能穿的轻便些。
宫远徵穿着身大片烫银纹简袍,宽幅黑底的抹额,上面镶着一枚银质花片。面如冠玉、轩如霞举,比昨天燕颔蓝的劲装更显他少年意气。
非花跟在他身后进门。一袭远山紫色衣裙,轻纱如层层薄雾般披在身上。
见了衣衫,宫尚角的视线又被她发髻上的对钗吸引了去。
银质的小钗状似简单,样式却格外灵动巧妙。默默点缀在发间,唯有行走时,钗头轻微颤动,闪出细碎的流光。
‘锻银如作天公絮,明珠是月云鬓浮。’
流云明月虽然美丽,却也只做了美人青丝间一点装饰。
在非花身上多停留了几瞬,宫尚角又把视线转回宫远徵。
照顾人这件事,从他们相识那天开始,她就一向做得很好。当初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年纪,就已经能把宫远徵的吃穿用度悉数照看妥帖。
不在宫门的时候,远徵弟弟交给她看着自己也放心。
而且要说起照顾,自己在宫门时似乎也总被她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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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来是有什么事?”
宫尚角说着,从书案前起身来到他们身边。
“今日无事,天气也好。来和哥一起用午膳。”
听了宫远徵的话,宫尚角立刻心领神会。
没想到有些人行动这么快,昨夜才说过的话,隔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
注意到宫尚角的视线,非花悄悄对他一笑。
明白她不想让宫远徵知道用膳这事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宫尚角自然不会提起,只是看了眼天色估算了时辰。
“正好。此刻也差不多是用膳的时辰。”
‘那是自然。’
宫远徵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毕竟他可是算好了时间才带着非花来了角宫。
跟在宫尚角身后,他们出了正殿,往宫尚角所住的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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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后殿,只见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今日怎么…这么丰盛。”
宫远徵本有些疑惑,但看到在角宫还从没出现过的菜色,疑惑又变成了开心和新奇。
毕竟还是更喜欢食肉的少年人。
“饭菜正热,二位公子来的刚刚好。”
正看着却听见上官浅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她正端着一道菜走了进来。
看到上官浅,宫远徵本来露出的笑脸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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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走到桌前,宫远徵纠结了一下,最后为了防止上官浅趁机和哥哥坐在一起,还是选择跟宫尚角坐在了一起。
宫远徵看上官浅都把最后一道菜放上了桌,可非花还站在自己身后,有些不解转头看她。
“姐……你怎么不坐?”
宫远徵话到嘴边,想起上官浅还在,只能立刻改口。
“我…”
来角宫前一时没想到上官浅今日会特意下厨和宫尚角一起用膳,她和上官浅并不熟识,现在这个情况她作为侍女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和他们一桌用膳。
宫远徵还没反映过来,宫尚角已经从她略有为难的神情明白了她在顾虑什么。
“坐吧。别浪费了上官姑娘准备的四副碗筷。”
非花看着宫尚角,不动声色用视线指向上官浅。明白她的意思,宫尚角转头向上官浅也说了一句:“上官姑娘也坐吧。”
上官浅立刻看向宫尚角,露出欣喜的笑容。看起来确实是喜欢极了宫尚角的样子,非花将上官浅的表情收入眼中。
宫尚角坐在内侧,非花自然也让上官浅坐在内侧。毕竟上官浅现在面上可是宫尚角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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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桌上这些菜,又看看上官浅,宫远徵心中隐约推测到了什么。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献丑了。”
上官浅面露羞意,说着悄悄看了面前的宫尚角一眼,又马上垂眸。
“呵。”
听到他这个字,就知道后面肯定跟的不是什么好话。
“是挺丑。”
果然。
听到宫远徵直言不讳,略带嘲讽的话,上官浅笑容一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恐怕要不是顾及场合,上官浅都想问问宫远徵眼睛是不是有病了。
早已有所预料的非花和宫尚角,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偷笑。
“这是什么?”
看他们两个似乎陷入僵持,宫尚角主动开口抛出了话题。
“像是……野鸡?”
宫远徵夹起一块盘中的肉,琢磨了一阵。
“嗯,特意吩咐厨房去山上打的野鸡。去皮剔骨,炸过一遍再下锅煎炒。”
听到上官浅的回答,宫远徵又把肉放了回去。
“上官家是大赋城的望族。你是大小姐,还会这些?”
宫尚角状似单纯好奇,其实是为套话而询问她。
“我娘说过,女子会做菜,才能留住人。”
此话一出,饭桌前出现了片刻死寂。宫远徵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就差把‘荒唐’两个字写上脸。
看他们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想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开口接了一句。
“姑娘说话…倒是很直爽。”
上官浅看着她,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白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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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话题应该是过去了,宫远徵伸出筷子把刚才夹过研究的肉再次夹起来放进自己碗里。
“远徵弟弟…不等等角公子再吃吗?”
上官浅有些迟疑地看着宫远徵,宫远徵放下碗筷,抬起头看她。
态度理所应当的回答道:“哥哥宠着我,从小到大好吃的都先让我吃。”
“宠归宠…礼数,总得有吧?”
她露出无辜的表情,像刚才的话完全只是善意的询问。
“兄弟之间,何须礼数。”
听了宫尚角的话,宫远徵得意的向上官浅挑眉,像是在说‘听到了吗?’
“我看…执刃大人好像挺将礼数的。”
宫远徵刚进口的菜,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又被上官浅的话无语住。他再次放下手中的碗筷,偷瞄了一眼宫尚角看他没有在意上官浅的话,才开口反驳她。
“所以他不是我们兄弟。”
上官浅有些好奇地反问宫远徵:“什么意思?”
宫远徵根本不理,继续说:“而且他也不是执刃!”
“吃饭。”
宫尚角不想宫远徵在上官浅的话术下不小心说出什么,给宫远徵夹了一块肉,示意他别多说。被哥哥夹了菜的宫远徵也开心了,乖乖闭嘴。
比起宫尚角而言宫远徵的套话难度毕竟小很多,上官浅不太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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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上官浅伸手想拿什么,非花心领神会,将一旁放着的小碗递到她手里。
“角公子自己吃吧。”
“远徵弟弟碗里还有。”
也不知道上官浅是怎么这么精准找到宫远徵的雷点,非花虽然有心阻拦,也架不住他们这样随时随地、莫名其妙的开战。
“不许叫我远徵弟弟,只有我哥,可以叫我弟弟。”
看上官浅浅笑不语,他又觉得不够,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很讲礼数吗?那以后就叫我徵公子。”
上官浅不解的看向宫远徵。
“可我看非花姐姐也不总是叫的徵公子?”
宫远徵不知道怎么回上官浅这话,毕竟非花总是不希望别人觉得他们走得太近。宫远徵看了一眼面前的非花。没想到这种话还会扯上自己,非花也愣了一下,最后只是笑着看向上官浅。
“怎么会呢?想必是上官姑娘不小心听错了。”
非花的表情带着些疑问,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过她称宫远徵为远徵,上官浅一定会信了她的话。
她虽然故作糊涂躲开了这个话题,让这话不了了之。但宫远徵却因为上官浅用非花来反驳自己觉得还没完,他可不能吃亏,必定要反击回去。
他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很是遗憾的看着上官浅。
“哥哥向来素食,荤食也只吃炖汤。你这一桌子菜怕是要浪费了。”
“正因如此,角公子才会脾胃不好,食欲不振。你和宫二先生从小一起长大,日日见他只食一餐,你难道不心疼吗?”
听到上官浅责怪宫远徵的话,还不等宫远徵本人有什么反应,非花却先一步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上官姑娘慎言。”
她脸上常见的笑容消失,虽只是面目表情看着上官浅,但其中暗含的怒火和话里的警告,对于聪明人来说,已经足够明显。
上官浅立刻明白自己为了争取宫尚角好感说的话,却让这个好脾气的女人生气了。
“徵公子自是这个宫家最关心宫二先生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非花立刻又调整情绪,眉目间的怒火平复了下去,她才继续说。
“徵公子只是年纪还小,考虑事情不比上官姑娘周全。比起改变,更习惯跟随角公子。”
说完她看了一眼宫尚角,示意他这个角宫的权威人物赶紧开口阻止一下,别让这两个人又有机会吵起来。
宫尚角本是见难得有人可以和宫远徵唇枪舌剑,觉得有趣,才没有阻止,却没想到上官浅会说到这里。见她生气,也没有继续看戏的心情了。
“够了。食不言。”
宫尚角看了上官浅一眼。她立刻垂下头,露出难过委屈的神色。看似是因为伤心了低下头继续盛汤的动作,脑海中却立刻开始思索。
这三人关系似乎不是一般的复杂……非花因宫远徵而生气,而她生气后宫尚角便立刻警告自己不要再说。
……看来自己在想办法得到宫尚角好感的时候,也得特别注意着些,不能影响了在她这里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