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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暗潮汹涌 上

    「心悦?」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压制乱跳的心,随后咯咯大笑,企图打破这四处流动的尴尬氛围:

    「你说这个,莫不是为了哄我、逗我?」

    「阿宁,我可没哄你,」李存孝深深地看向她,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我五岁丧父,十岁丧母,就连同胞妹妹也保护不了。我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明日如何打算。日日流离,夜夜颠沛,为了这条命,行窃杀人已不算新鲜事,」

    捕捉那双躲闪的眼神,他轻笑,随后放开了她的手:

    「我阿耶因病弱被军队抛弃,我阿耶被迫抛下了我阿娘。我阿娘因为阿耶的死,亦随了他去,留下我和阿妹。因为我没能力,最终将年幼的阿妹留在了九泉之下,只剩我一人苟活。说实在的,我原想随我阿妹一同入黄泉,我这个没用的兄长,生来保护不了她,至少死后也能保护她,免受地狱里的饿鬼欺负。可我不想自我了断,落得同我阿娘一样下场,你可知道自我了断的人,是无法投胎为人的,我不想见不到我阿妹。可像我这样的人,无户籍无牵挂无念想,又不敢去死的人,又能做什么呢?私人斗兽场的奴隶,对我来说兴许不错。倘若我活下来了,身上的伤疤和疼痛,能证明我活着。若我死了,我来世或许还能见到我阿妹,」

    那双褐瞳犹如一潭死水,阿宁心里顿时没了底,紧张也消散,不知往如何安慰时,又见那张唇掠过一抹笑:

    「说到这个,我和少主公的相遇,也是在斗兽场里。那家斗兽场,平日用得是驯化过的猛兽,也只是一场戏。可兴许因为战乱,也许不再新奇,他们的生意早就大不如前。于是,那伙人就突发奇想,想将我与野兽一同困住,打着来自遥远弗菻国的斗兽旗号,吸引客源,想看看是谁先死。那日,我碰上的,是一条大虫,」

    大虫?老虎!

    她曾听外公说过,弗菻国是离大食国更远的地方,一个遥远的西方国度。那些人喜欢看这样的表演,将人与野兽困在一处,围观的人在上面喧嚣,下面的人与野兽不战死不休战,直到一方死亡。

    阿宁的心里揪紧,正想凑上前仔细瞧瞧他身上有没有缺块时,他却轻嗤一笑:

    「你别害怕。我若有事,早就不再这里了。可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少主公见此,赶紧派人将我买下带走,好生照料。痊愈之后,就在他帐下安排了一个职务予我,待我甚好。可每一次对我好,我心里就不好受。若那天死的人是我,而非那条大虫,一具被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还能落进少主公半分眼里?我这条命,究竟是随我,还是随这天?看似由我做主,却由不得我。战火纷飞,流离乱世,我不想屈于人下,不想被人掐住脖子过活。既然横竖都有一死,我李存孝就要高人一等,做个人上人,也不枉我来世走这一遭,遭着罪,」

    他望着阿宁,滚动一下喉咙后,方才开声:

    「阿宁,我将我内心所有的心事、不堪的过往都给予你知晓了,你可明白我的真心?」

    他慢悠悠地将心中的话全都说出了口,看向阿宁的目光也柔和起来。

    阿宁不敢触碰到他的目光,只能将视线拖到地上乱瞄,耳朵也渐渐发烫。

    上头传来的喘气声,一遍一遍地在她耳朵里格外放大,令她觉得难受。

    沉默半响后,她绷着脸,抬头就冒出一句:

    「你.....莫不是把我当妹妹来看待了?」

    她的呼吸变得缓慢,双手互相地紧紧绞着,怎么也松不开。

    「不是!这和兄妹之情不一样。我是第一次......第一次那么地想怜爱一个人。」李存孝变了脸色,着急地解释,可话语落到最后,也逐渐变弱。

    阿宁扭过了头,也不再看向他,直接忽略:「阿思,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阿宁......」他的语气带着失落,偷偷瞥上的眸也遽然敛下。

    阿宁听见后面彻底没声,她踌躇了会儿,虽没转身,但声音很轻:

    「阿思,你瞧瞧,我现在......连长安都回不了,我又能待在哪呢?」

    「阿宁,你这话可真?」

    阿宁转脸,望向终于舒展的眉间,须臾之间,她的耳边传来「噹」的一声,脑海浮现那日与阿娘分离的画面。

    她绷着脸,强压情绪:

    「我只盼,外婆与娘亲能平安地从京兆狱出来,与我早日相聚。」

    可原本和善的脸,瞬然阴沉。

    他凝视着她,那双褐眸似乎要将她看穿:「那你终究,还是要随你阿娘回到长安?」

    「阿思,我一个小姑娘,自是随我阿娘与外婆的,」阿宁听见语气中的不善,她也不免提高了嗓音。

    可那眸底渗出的森森冷意,还是令她后退好几步。

    她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似是讨好地朝他扯了扯嘴角后,快速地侧过了头:「我们不说这事了,行吗?」

    李存孝的眼角抽了抽,似是在思考着。默然半响后,他轻挑起唇,神色已然无碍:

    「少主公,与主公不一日就回来了。就你阿娘的事,咱们可当面求求主公。」

    「阿思,当真?」

    他安静地盯着那张圆脸露出的喜悦后,他的唇角才微微压下,算是回应小姑娘的笑:

    「那是自然。」

    待到二人下山时,太阳落了,凉风吹拂,树叶晃动,天空悄然灰去,留下的是夕阳西下。

    他们一路走来,街道上已寥寥数人。街道上的人们不外乎是赶紧将门窗锁好,有些逗留在外的行人正匆匆回去,离去前还不忘打量李存孝几眼。

    这不同于往日的死寂,越是接近府邸,越是明显。

    阿宁伫立在府外,抬眼而望,左右都并排着士兵。他们的盔甲,与牙府上的牙兵黑衣黑甲不相同。

    面孔,都是陌生的。

    「看样子,主公已归。」李存孝轻轻地挑上眉,看向那些士兵后,眼神突然收敛,不疾不徐地提起了衣摆,缓缓走去。

    阿宁的心,倏地拴紧,也紧随他走了上去。

    那些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带着冷漠,却没有为难他们,将他们放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宦娘姐姐与其他侍女站在大门后,等着他们。

    李存孝被带到主厅内,而阿宁自己则被宦娘带回房里。

    宦娘姐姐瞧了屋外两眼,确认周遭无人后,将门关上,欲对阿宁说上话时,有人就敲响外面的门。

    「宦娘姐姐,我阿耶想找阿宁说说话。」门外起声的,是李克让。

    她们互相看了双方一眼,宦娘心领神会,转身打开了门。面前站着的男子,衣着黑甲黑服,与往日以襕衫为身的温润飘逸公子不同。

    他只捎带了阿宁,宦娘没被召唤,只得留下。

    阿宁跟在李克让后面。这每走一步,她就猛提了几口气,才能勉强迈步前行。

    她抬眸一见,又是当初那个高楼,瓦片依旧被压得紧实,就像压在她心口上般。

    面色逐渐凝重,说不上的紧张,迫使她咽下好几口水。

    「瞧你紧张的,在这里待了那么久,都没来过这?」李克让的嘴角虽然挂住与平日无异的笑,但英挺的眉宇间少了几丝柔光,多了几分陌生的坚毅,就差那半点威压,就与冷面罗刹不同相下了。

    阿宁心虚地低下头,腹诽何止没来过,还被冷面罗刹耍了。

    他略斜瞥了阿宁一眼后,稍稍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瞅着她瞧:

    「这里是三兄和阿耶住的地方,你没来过不奇怪。可你别太紧张了,阿耶没架子,比我三兄好说话多了。」

    李克让慢下步履,停在了一处,等着小姑娘跟上。

    「别紧张,唤我阿耶为都护就行。」他轻描淡写地抖出这句话后,随地推开了大门:

    「阿耶,人带来了。」

    李克让作揖后,立刻让出了位,好让高台上的男子见到阿宁。

    阿宁深吸口气,垂首敛眸,颤颤巍巍地朝前方作了揖:「参见李都护。」

    可她的视线依然埋在地上,不肯朝高座上望去。

    「你这小女娃,这地面有何好看的?抬上头来,让我看看。」高台上的男字嗓音雄厚嘹亮,中气十足。

    一旁的李克让,立刻上前,用手肘推了推阿宁,她这才不情愿地将抬上了头。

    高台上的男人昂然端坐,虽然坐着,可身姿伟岸魁梧,一套墨色缎子苍松纹圆领袍,沿缘配上银襟,流露的威严令人只能噤声。

    他的眉目轮廓深邃,过于高耸的鼻梁,就算蓄上了的胡子也包裹不住锋利的棱角。

    那是一张比四郎君、冷面罗刹还要异域的样貌。他就是沙陀三军的首领,终结徐州之乱——李国昌。

    阿宁的视线无意识地飘向了左侧,一双深眸,神情慵懒,单手正撑着下颌,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几日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今日的衣著就只有一件素乌青圆领袍。虽无其他配饰,不同以往的华贵,可却将平日来生人勿近的那股强势减弱了好几分。

    可那双眼睛依旧迫人,她旋即将目光缩回。

    「阿宁?你是阿宁吧?」声线浑厚低沉,又迫使阿宁将视线对上高座的李国昌。

    李国昌的目光烔烔有神,里面带有一丝探究。可见到台下的小娘子不安地点了点头后,他展齿一笑,抬手指了左侧:

    「你就坐在三郎旁边,你可是康公所托之人,是咱们李家贵人,千万不能怠慢了。」

    阿宁瞧了眼依然神色淡然的李克用,她想死磕,一动也不动,直到又被李克让推了手肘后,才不愿地迈开双脚,缓缓地坐到他的旁侧。

    等阿宁入座后,李克让也提起步子,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李克用瞧住她的模样,也不发话,只是继续斜靠在椅背上。可沉静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玩味,深深地看向了她。

    高台上的李国昌眉头微起,连叹好几声气:

    「我都听四郎说了,你来牙府女扮男装之事。你有心继承你外爷意志,这可是好事,但就委屈你这小娘子。节哀顺变。若你愿意,想在咱们牙府待多久,就待多久!至于你其他家人......」

    「父亲,」台下那张薄凉的唇总算启口,提醒了他。

    李国昌看向台下的左侧,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跳开对上的视线:「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

    阿宁还想开口,趁机问一问,经冷面罗刹这一说,全部堵在嗓子眼。

    她气不过,朝他狠狠地剜上一眼,可一双灰眸已不停驻在她身上,反而望向了别处。

    阿宁随着他的视线抬上了眸,却见高台上的男人早已注视她许久。清晰可见,那蓄着胡子的嘴角,露出一抹窃笑,她直吓得赶紧垂下了眸,原来刚才都被男人落入眼中。

    见小娘子羞愧得将头垂下,高台上的李国昌摸了摸胡子,打算将目光投向李克用时,却见自己家的三郎眼神又飘向了小娘子那儿,目光柔和,唇边还漾出一丝淡淡的笑。

    这小子,是从何开始有这般眼神?

    他暗吃一惊,立即打断:「三郎,翼圣这字取得不错。」

    翼圣?

    阿宁抬起了头,眼角的余光似乎能捕捉到匆匆掠过的双眼,可不等她看清,李克让就凑到她前耳语:「是我三兄,翼圣他表字。这行了冠礼后,就是一位堂正有为青年了。」

    阿宁转了眼珠子后,立刻站起了身,依序向前方作揖:「恭贺主公!恭贺少主公!」

    怕声音不够响亮,阿宁在这之前还特地清了清嗓。

    李国昌这人的脸虽长得可怕,可几番对话后,瞧着也算不上难相处。听说,是圣人身边的当朝红人,若多吹捧吹捧他,再装一下可怜,或许他会心软,能助她将阿娘与外婆从京兆狱里逃出。

    她得在他心目中,留下好印象。

    果然,他捋着胡子,放声大笑:「这油嘴皮子,恐怕同阿落那小子不相上下。」

    阿宁满意一笑,却总觉得左侧始终有一双锋利的眼睛,往她那儿看。她不安分地将敛下的眼抬上,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灰眸,可眼眸早已毫无笑意。

    怎么又这副鬼样子,是哪里惹到冷面罗刹不开心了?

    不过再仔细一瞧,除却大笑的模样,这父子俩可长得还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宁正偷笑时,一把清亮的嗓音就从外传来:「都护,您可莫要取笑阿落啊。」

    一阵轻声划过,门被推了开。

    走进一位身穿素衣的异族少年。

    他的相貌白净,容颜灵秀,面如桃瓣,柳眉下,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右眼睑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闪烁着迷离。少年斜睨阿宁一眼后,一丝游离的傲慢顿在他红润的唇间。随即片刻,他才不急不慢地朝前方弯腰行礼,举止谦恭。

    「职下张污落,还敢问小郎君是?」

    他行礼后,就将目光锁定到阿宁身上。他的唇边虽犹带着笑,可那双直盯她的双眸,早已浮上戾色,令她浑身不适。

    不等阿宁回应,高台上的人随即抬了抬手,抚掌大笑:「阿落,你瞧仔细了。这小郎君,可是个小娘子。」

    少年悬在眉宇间的紧蹙松下,眼中的警惕也顿时消散:「原来是小娘子啊,我还以为.....」

    他的话语未落,李克让却先一步出声:「阿宁,我瞧这天色不晚了,你先下去吧。」

    少年的瞳孔微缩,脸色旋即蒙上一层阴冷。他敛下了眼后,知趣地退到高台下。

    阿宁同李克让作揖行礼后,就从原来的道路返回。

    一群脚步声从另一条路突然传来,阿宁转回了头,前头带路的像是多日不见的李存璋,还有三个陌生男子。

    一个年纪稍轻,另外两个蓄着胡子。他们的衣著不一外华贵,黑夜下,泛着粼粼鳞光。

    李存孝跟着他们的后头,举止异常拘谨。

    「阿宁,刚才那孩子是张污落,是我阿耶的侍从,」他停下了脚步,轻淡启口:「你,可别太靠近他。」

    默然一阵,不见阿宁的回复,他疑惑转身,却发现她的视线早已挪到远处的李存孝身上。他不免摇头,直接站到了她的面前,俯临低笑:

    「阿宁,你瞧他再久也没用。今日,你是不会再见到他了,还不如早先回房休息。」

    阿宁听出他的嘲弄,腾地一片红晕敞在了她脸上。

    她恼羞地挥舞着拳头,想打眼前正捂住肚子笑的温面郎君,奈何胳膊太短,身子灵敏地一躲,就逃开了她的拳头。

    门「吱呀」一开,迎面出来的是宦娘姐姐,瞧见你追我跑的场景,她开口就问:「你们怎么了?」

    一听这声,李克让硬生生地停下步子,阿宁也差点撞倒。

    待她站稳后,却见作弄她的男子早已收回嘴边的笑意,郑重地朝宦娘作揖:

    「宦娘姐姐,阿宁我就送到这儿,阿耶那还有些事,等我回去,」

    他睨了眼那依然攥紧的小拳头后,清嗓两声后,才凑到她的耳边:

    「阿宁,可别发愁了。明早,也能见到阿孝,也不差这夜。」

    瞧着脖子、耳朵全都憋红一圈的小姑娘,他这才满意地哼着小调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宦娘不解地望着面色通红的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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