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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倾盖如故 下

    愁绪如千帆船过,掀起了涛浪万江。

    那双眉头都坠到了地上,她举着腮,向外窗发呆。

    「小丫头,瞅你这眉头皱得那么紧,可是这几日因为周郎而得的相思?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你切莫因此耽误了周娘子的治疗呀。」

    一声轻咳,抑制了她的思绪。

    阿宁察觉身后有人,她连忙站起了身,惊觉孙夫子正顺着胡子,正笑吟吟地朝着她看。

    「师父,这可没有的事!」她低下了头,不知觉地捏紧了袖子,声音遂弱:「别乱说了。」

    「那究竟是谁让你心烦意乱的?」孙夫子的喉间,正溢出低低的笑声:

    「这少主公都去朔州迎接主公了,捎带爱斗嘴的李存孝与八郎君一起。可没人再烦你,怎还这般没精神气?」

    「阿思,他不是回来了?」阿宁想起了昨夜,她顿时萎靡一瞬,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阿孝回来了?这我可没听说啊......」

    盯着那张愁容,孙夫子捋了胡子,叹声一笑:「小丫头,你且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话音刚毕,他径直停在了靠近案几上的某一柜子前,伸手往内一探,轻轻扭动了下面的按钮,打开了下面的暗格,里面是一个盒子。他小心地掸了上面的灰,眼神示意阿宁接下这个盒子。

    阿宁双手接过,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镶嵌双鹊金桂图的梅盒,两只喜鹊各立一侧,双爪紧握住金黄的桂花枝头,互相张开了喙,嗷嗷啼叫着。

    那是,外公托梦里出现的盒子。

    她抽了一口凉气,双手也不禁抓上了那个盒子 。

    孙夫子瞥见她的神情一眼后,没多说什么,只指了指盒子:

    「你仔细瞧瞧,这上面布满的芝麻小洞,是用来锻炼学医之人的断穴能力。穴位共七百二十个。依序分布再上下左右侧,只要将毫针往正确的穴道一插,就能打开锁道,」

    他的手一抬,随手拿起了案几上的针,往里一插,「咔擦」一响,阿宁就见那堵在锁道的出口被打开,盒子就被打开来。

    阿宁着急地打开了盒子,想要一探究竟,可是这盒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孙夫子瞅着阿宁的表情,倒也不在乎,继续他的话:

    「这穴位,若是差个几毫,这救人一命可能成为害人一命,」他停顿一下,语气开始变得沉重:

    「为师今日将这盒子交予你,只希冀你日后勤奋向上、悬壶济世、造福人群。虽我们学医之人,无法使困苦之人摆脱贫穷,无法使饥饿之人能享用饱饭,但也求我们心中无愧,以学之长,为这世道尽绵薄之力。」

    「师父,我......」阿宁的眼神闪烁,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孙夫子轻勾上唇,尾音勾着笑意,

    「你来牙府学医,就是为了这个盒子吧?」他瞟了眼不抬头的阿宁,语速悠悠:「我知道终有这一日到来,但就怕你到达目的后,会轻易放弃学医这事,这才将它藏起,借此磨练你的性子。」

    「师父,我可没这么想......」

    孙夫子却摆手,颌首浅笑:

    「你在牙府待了一月有余,瞧你这些日子,有托于你的,你都尽心做好。没嘱咐你的,你也尽心完成。就算旁人扰你,你也不叨叨,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师父已然知晓你的性子,这属于你外公的东西,也自然该还你。」

    阿宁的脸被夸得抬不上头,这头也只能埋得更深。

    「这食盒,是你外公当年借予,让我学会了如何针灸之法,我早该物归原主了......」孙夫子原本扬起的唇角,瞬间一凝,眼神最后落到了盒子上:「若不是他当年的相助,我早已化作一缕刀下魂。」

    「相助?」阿宁抬起了眸,哑着嗓子:「师父您能否说说,当年我外公同您的事?」

    孙夫子轻揉上阿宁的头,嘴角微微抿住,夹带了些悲凉:

    「我啊,是迟了你外公三年才进入太医署学习的。你们家世代为医,到了你外公,可谓少年成名,青出于蓝。我记得那时,我还是名太医署的学生,而你的外公年纪轻轻,就已被内举成侍御医。当年待康兄待我甚好,几年之后,我亦学有所成,才被安排进了尚药局,同他一起当职。可若没有之后的事.....」

    孙夫子的脸上突然出现懊悔,像是说错什么,目光急忙撇走:

    「阿宁,死者已逝,莫再多问。日后,这盒子你就好好保管,至少有个念想也好.....」他匆匆把话说完后,见阿宁的脚步一刻也不挪开,只是盯住他瞧:

    「今日可是要去药肆?」他摆了摆手,催促她快走:「快去吧,今日就不安排讲学了。」

    阿宁瞧着那双回避自己的眼睛,她不甘愿地看着手里的盒子后,作了揖准备转身,可就在拉门前,她不死心地回头:

    「师父,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想得到这个盒子?」

    孙夫子抬眼打量她一阵后,才摇了摇头:「时候到了,你自然想说就会说。可看你样子,这时候还未到吧?」他缓缓地起了个音,嘴角露出释然:

    「阿宁,这人都一样,都有自个儿说不出的苦处。我们师徒一场,莫要为难彼此,你说好吗?」

    这声要求,令阿宁想好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上。她点了点头示意知道后,便转身离去。

    那把嗓音又唤她回来,令她抱存最后一丝希望。

    「你顺道去看看周郎怎么样了,昨日那个李存孝可是将他打得不轻啊。」孙夫子的嘴边流露出笑,颇似无奈地看着阿宁。

    阿宁瞪大了眼,赶紧转身,神情略显惊慌:「师父,您是如何知晓的?」

    孙夫子走回到了书架前,重新整理书籍:「闹得那么大动静,为师不知道也难呀。」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可听见那鼻息一张一合的,是似偷笑。

    阿宁转瞬恼怒,眉头不由得拧紧:「可你刚才还不是对我说,你不知晓李存孝回来吗!」

    谁知,那人却探出了脑,颤抖身子嘻笑:

    「这不是为师想捉弄一下心不在焉的徒儿吗?」

    瞧着小女娃被气走的模样,他不忘往外探了几眼确定人离开后,这才将手伸进了书堆中的最深处。

    翻查了许久后,他才掏出一本不为形的书,他凝住一股气,先是掸走书上的集灰,再小心翼翼地将它摊开。

    打开的书页,皆是被虫驻的面貌,点点泛黄散落各处,每一处几乎快要散开,狭缝求存。

    翻阅的手,似乎害怕它的破损,每翻一页就像是抽了一口大气,指尖黏在了那些一片一页,微颤的指头停在某处后,才算终止。

    他快速地将书收进了衣袖,似乎再看多一眼书里的内容,就会夺走他的性命。

    阿宁怀着对孙夫子的闷气,赌气不去药肆,脚步不知不觉地往山上的路走。

    她越往山上走,心里越是不安,愧疚之情也逐增,脚步也缓慢下来。

    瞧见了那屋子,还有躺在外边正摇扇歇息的周婆婆,她的脚步终于停下,左思右想,不敢进去。

    「小郎君,你来了啊!」

    周婆婆率先喊出了声,兴高采烈地就在远处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阿宁勉强地伸出了手,挥了挥后,迈开沉甸的步伐,走了过去。

    不等她问好,一个系着襻膊的男子从屋内走出,见着妇人就喊:

    「周婆婆,屋顶上的瓦片我都修好了,」他擦着汗,露出了笑,像是自语,望了眼上空:「这下,刮风下雨,可不用愁了.....」

    他的目光一移,就对上了阿宁,原本敞露的笑容瞬间僵硬:

    「阿......」涌出的话语,又被他掐入腹中。他立即将眼睛偏去,不再正眼瞧阿宁,声音闷闷的:

    「周婆婆,我这瞧屋内还有些柴火,我顺道把它们都砍了。」

    话语刚落,就见他拖起一旁的斧头,立刻跑到后边,拿起柴火就砍。可嘴上说是砍柴,可眼神却频繁地往前院眺望。

    阿宁瞥了眼李存孝鬼祟的模样,又见着周婆婆天下太平的脸庞,毫无任何怒气可言。

    她甚觉奇怪,此时此刻不该是这幅景色。她正犹豫时,山野的不远处,走来了脸上带伤的少年。

    阿宁立刻跑到了少年旁边,一手将他扯到了一旁。她盯紧了少年脸上的伤后,才小声道明:「周郎,这李存孝今日来你屋里了。你想别进去,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你可莫再与他起争执......」

    被阿宁盯得有点发热的周德威,察觉来自后院的一股寒冷,他稍微往阿宁的身边挪开后,才敢说话:

    「不碍事。他想帮忙就帮忙吧。我正烦,没人帮我处理事呢。」

    她略微蹙紧的眉头紧上了几分,不解地看着周德威,又朝着后院看去:

    「你怎还能让他进你屋里!你忘了昨天的事了?这事,周婆婆可知道?还是,他威胁你了?」

    她的音量逐之提高,对他的解释似是不满。

    「小郎君,这事我可知晓,」躺在榻上的妇人打断阿宁,眼神示意她往屋内瞧瞧:「我今早还看见阿孝带上东西,登门向阳五赔罪呢。」

    阿宁往屋内一瞟,角落里,果真放着一摞药材。

    阿宁心里的讶异还未消退,上头传来的温嗓,又打破了沉默:

    「我和阿孝已经说好,这往日之事,已不必再提。再说,我也踢了阿孝,」

    阳光照耀在周德威黝黑的皮肤上,衬托出他那一口白牙,正神采飞扬地朝着阿宁笑:「咱们刚才还结拜为兄弟了。」

    周婆婆也在旁起哄,呵呵笑着:「是啊,没想到我这老太婆到了这岁数,还白得一个孙子!小郎君,这郎君们不打不相识,阳五这脸上的伤不碍事。」

    「嗯嗯!」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的李存孝如捣蒜般地点头,闪着眼睛,就这样干巴巴地盯住阿宁,像极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希冀得到主人的回应。

    可阿宁的脸上并无表情,有得只是沉默,李存孝转即蔫起了头。

    周德威连忙走了过去,拉走了李存孝:

    「阿孝,咱们不是还有柴没砍完吗?让小郎君好好地为外婆看看。」

    阿宁瞧着这两人,思索刚才的事时,周婆婆冷不防地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快同我说说,昨日的打斗场面。究竟是我孙儿厉害,还是阿孝厉害啊?」

    「啊?」阿宁没反应过来,待了解时,突然有些替周德威打抱不平,这亲人都受伤了,怎能还说出这些话。

    瞧见那张皱起的小瓜脸,周婆婆轻捏了她的脸蛋后,才又笑了笑:

    「小郎君,你莫不是觉得我这婆婆胳膊肘往外拐呀?」

    她往后院抬了一眼后,才娓娓道来:

    「阳五这孩子,自小就听话懂事,你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一句反抗或是怨言也不曾说。我曾经还笑话他,路边的稻草人都比他有趣。整个人就是木讷无趣,连脾气也都不怎么会发的孩子。他这唯一的兴趣,就是爱看马。能一整天盯着马看,连吃饭睡觉都不用。我呀,那时候还真以为这孩子落下了什么痴傻的病,就带着他一路寻找名医,所到之处皆是我们落脚之地。可过了这些年,瞧了那么多医生,最终都说没问题,是我忧虑过重。小郎君,虽然我是一介妇人,没读过几天的书,但是,我也知晓,查不出是什么病的病,才是最可怕的。」

    周婆婆说到这里,原本该忧伤的脸,瞬间发亮,语气也稍起激动:

    「可就在昨日......就见咱们家的阳五负伤回来。这一问之下,才知他同人打架。这可是阳五第一次对马以外的事动气。你是不知道,我这老太婆整夜高兴得连觉也睡不下!这郎君啊,就该多磨练。年轻时受点小伤,练点人情世故也好,也好过将来得罪达官贵人。小郎君,你也是阿郎,能理解老身的意思吧?」

    周婆婆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阿宁不明就里地歪起了头。

    她的眼睛往下一瞄时,才瞧着这身男装,她只得装作看不见将头扭走,含糊点头,视作回应。

    周婆婆瞧出她的不自在,也不再多问,只是轻叹:

    「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搞不清这郎君的心思。你说说奇怪不奇怪,这两人,昨日打得轰轰烈烈的,一个被人踢伤背,一个被打得伤了脸,今日竟还能和好,结拜成兄弟了。这和解速度之快,跟男孩子的心思,老身可真是琢磨不透啊。」

    阿宁的视线往后院望去,看见那两人笑得灿烂,亦然无事一般,正比赛着谁砍柴比较快的游戏。她的嘴角不禁上下抽了抽,最后无可奈何地耸肩:「男孩子,真是奇怪。」

    阿宁施针完毕,慢慢地抬起了周婆婆的脚。再三观察肿状已不再明显,她才麻利地敷上药膏,三两下地就换上了新的麻布。瞧着打盹的妇人,她安静地盯了那块麻布一会后,才悄声起身挪步至后院。

    满头大汗的李存孝,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劈砍。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发出声音,仅抱着犹存的希望,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期盼她能对他张口说说话。

    阿宁瞥了他一眼后,却将脸偏走,只当没看到,只朝着周德威招手,示意他进来,丝毫不在意愣在一侧,早已沉下的脸。

    周德威随着阿宁进屋后,就见阿宁朝他投了个眼色,让他见着安睡的周婆婆后,阿宁故意压低了声:

    「我刚才检查过了,周婆婆脚上的淤肿已经消了不少。你是时候替周婆婆按摩脚踝,就每日这样上下活动就行,这脚伤还未完全痊愈,可不能用力了,」

    阿宁一脸认真地往空气比划,可见着周德威愣怔的模样,她一时心急,握住了他的手,就在他的手臂轻揉按压起来:

    「记住这个力道,这样轻轻地按着,能明白?」

    周德威低垂了眼睑,耳垂微微发烫。随着他们进来的李存孝,见着这亲密的举动后,脸色更是不好。

    「周郎,周郎,你可明白了?」阿宁不知道为何周德威突然低下头,放开了他的手:

    「你把头抬上。」

    周德威还想回避那双眼睛,可阿宁趁着转脸的缝隙,立刻攀上了他的脸,仔细地打量一番后,皱紧了眉:「你这脸上的淤青,至少一个月才能消退,」

    这突如其来的凑近,周德威的脸上骤然升起一抹红,蔓延至了耳根。李存孝的脸色则变得铁青。

    阿宁往包里拿出了一瓶小药膏,就往周德威的手一塞:

    「这是药膏,记得有空就都要抹在脸上。还有,拿热鸡蛋敷一敷,这样消肿也能快些。」

    阿宁瞥了眼像个哑巴不说一句话的李存孝,又瞅了眼外面安睡的妇人后,拱起了手作揖:

    「周郎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德威也连忙作礼,就想随阿宁的步伐一同下山,可却被一道人影拦在了前:

    「我送就得了,」李存孝连忙挡住了周德威:「周大哥你就留下来,照顾周婆婆,」「免得扰了周婆婆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他的双眼就朝着屋外张望,深怕阿宁走远了,匆匆地丢下了这句话就走了。

    他的脚步迈得宽、跨得急,三步两下就跟在了阿宁的后头。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着相同的方向。

    这一路上,都无话可讲。

    李存孝的舌头就像打了结,磕磕巴巴打了半天腹稿,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重复着单字音节。

    走在前面的小娘子,突然回头,冷冷地剐了他一眼:

    「李存孝,别再后面嘀嘀咕咕的,有什么话就当面直说。」

    「阿宁,我......」李存孝的脸上即刻写满委屈:「我害怕你还在生我的气,就想着该如何.....」

    他悄悄掀起了眼皮,虽然气息依然冰冷,但朝他看的目光已然柔和了几分,也变了几分大胆:

    「我知道是我昨日太冲动了。已经和周大哥道歉了,捎带了一些东西。为了弥补我犯下的错,我从早上开始,就在周婆婆家帮忙了。你看我这双手,都受伤了。」

    说毕,他便捧着双手,走近了阿宁,示意她快点瞧瞧。

    阿宁瞧着这布满血痕的双手,她的胸口「哐当」一声,心脏像是跌进了深井口里。

    她正想看得仔细一些时,转即就被李存孝紧紧拽住了手不放:

    「阿宁,我总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他的目光徐徐,眼眸中带着的认真,盯得阿宁有些不适应:「赶紧放手,阿孝你在胡说什么?」

    她企图想要挣脱,却被他缠得更紧:

    「我害怕,有人会抢走你。」他的目光烈如炙火,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他凑近了她,虔诚地张开了口:

    「阿宁,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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