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易肆找了份发传单的工作。

    她现在特别不想跟别人交流,这对她来说有点困难,与别人沟通,当有求于对方时,那种带着点讨好的,仿佛垫着脚的小人卑躬屈膝的语气。

    求着老板或中介行行好,赏给她这么一份工作吧,别人不会理解你的难处,更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偏爱你,谁都有谁的生活。

    她怕听见拒绝的话语,她一直很害怕拒绝,但是好在,一份发传单的工资谈不上什么筛选,跟她竞争的都是大妈或

    中学生。

    当然她也讨厌竞争。

    老板冷漠地扔给她一打传单,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活,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不是在某个固定的人流量大的位置见人就发,并伴着客气的请求让别人了解一下。

    而是要她扫楼,一栋一栋居民楼爬上去,将传单塞进别人的门把手。

    她不知道自己的新工作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会不会有人非常厌恶自己家门把手上出现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但没办法,她需要生存,她接下了这份活。

    但她天真了,扫楼很累。

    她来到一个小区,需要坐电梯爬到顶楼,然后一层楼一层楼地走下去。摸清楚一层几户,然后像做贼似的将传单卷成卷塞进门把手内。

    她进了小区,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她没有光明正大行走在里面的资本,一路上感觉所有人都透过表面看穿了她心虚的内里。

    但是,她不能矫情,她还要吃饭。

    一个小区没爬完,她的腿已经水肿了。

    有电梯的还好,就怕那些小高层,六楼左右,需要人力一点点爬上去,再缓慢地走下来。

    前往下一个小区的时候,她像做贼一样在保安面前闪进去,她是好孩子,从没做过坏事,因此很害怕受到保安的苛责。

    但很显然,她乖巧的外表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背着双肩包扎着马尾辫的她像刚刚踏入大学的大学生,是社会上最无害的存在。

    三小时结束,她联系到中介,收获了五十元。

    这是她时间与劳动的价值。

    易肆坐在花坛前缓了好久,直到酸疼的小腿缓和过来,才慢悠悠往“家”走去。

    要不还是找份正常工作吧!

    但是她想起曾经的职场霸凌,又摇摇头,她不想处理人际关系。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自己横插一杠,重新去熟悉另一份规则,小心翼翼的期待上司嘉许与同事接纳。

    她不要这样,她情愿去死。

    ——

    离夜晚还有几个小时,去海边散散步吧。

    易肆觉得自己的大脑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了,正常人累了需要休息,她腿疼了却还想走路。

    扫了个共享电动车骑到海边,这处海滩很小,也没什么风景可看,难得安静,她脱了鞋袜,把裤腿撸到膝盖,背着手,踱步起来,享受海风吹拂。

    不远处似乎有个小不点,伫立在海岸边,易肆遥遥看见了,几步靠近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个小女孩。

    估摸着五六岁,不大,也不好看,小脸黑黢黢,头发乱七八糟的,鼻涕也凝结在嘴巴上,呆愣愣的像木偶似的扎在海里。

    易肆不喜欢小孩子,丑的可爱的都不喜欢。

    但她很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小孩?

    自个偷跑出来的?家长呢?

    易肆打量了片刻,周围真的没有除二人外别的身影,可是这儿非常偏僻,小孩子也跑不到这里啊。

    易肆与她对视片刻,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可是等她走上主路的时候,终究下定决心,转头赶了回去,还害怕这一会儿孩子别已经被海浪冲跑了。

    等看见人还在那,她才放下心来。

    “你父母呢?怎么过来的?”

    孩子呆愣愣看着易肆,似乎听不懂大姐姐说的话。

    “你爹妈呢?怎么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不知道海边很危险吗?”

    她还是沉默。

    这孩子,不会智力有问题吧。

    易肆把人提溜着后脖颈拽到沙滩安全位置,她知道此刻最正确的做法是报警,但她不想与任何外人说话。

    她的精力没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还要操心,还要拨打电话,她这辈子还没打过报警电话呢。

    可又不能放着这孩子不管。

    过了良久,就在她又萌生退意的时候,孩子发话了。

    “爸爸、爸爸说不要我了……让我滚……让海里的大鱼吃了我……爸爸要给弟弟攒钱,他说养不起我……”

    什么??!

    震惊易肆一百年,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小屁孩,觉得自己好像卷进了什么恐怖的事件里。

    这是——谋杀啊?

    她嘴巴张得像鸡蛋,弓着腰瞪视小孩的模样特别可怕,小孩终究是有感官的,她似乎有些害怕,默默退后一步。

    易肆顿了片刻,说道:“我给你送警察局门口去,你乖乖自己进去,报警,别给我添麻烦。”

    可惜小孩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她似乎还学不会交流。

    易肆动用她那现在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想了片刻,又觉得不妥。

    送到警察局警察也没什么好办法,肯定还是给她送回家。可听这孩子自己描述的,她家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次是碰巧被自己撞见了,下次说不定就给她塞哪个井里自生自灭了。

    毕竟一个六岁的小孩,想除掉太简单了。

    她叹了口气,觉得可能老天看她太颓丧了,要给她来点考验。算了吧,她不再思索,打算认命。

    “你没撒谎吧!”

    这句话小孩倒是听懂了,她好像也觉得面前奇奇怪怪的女人是唯一生的希望,赶紧拽住姐姐的衣角,可怜巴巴摇头。

    “没有……没有撒谎。”

    好吧,小孩子手拽上来的那一刻,易肆从后背到尾椎激起一阵电流般的战栗,她太久、太久没跟另一个人形直立生物接触了,这下仿佛孙悟空终于等到了太上老君的救援,活生生升起了被需要的感觉。

    她需要被需要。

    小孩坐上了她的电瓶车后座,呼咻呼咻被她带回了家。

    她似乎对目的地很惊讶,本以为能到一个温暖舒适的住所,没想到去了烂尾楼。

    易肆摊摊手,表示没办法,她又穷又叛逆,没觉得住这里有什么不好。

    但她也不为难对方,拍拍小孩的肩膀,长腿一迈,越过她,径自往里走去。

    她没回头,直到耳后响起小孩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才在嘴角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丝笑意。

    小孩太脏了,裤腿和衣角都是湿的,脸上泪痕和鼻涕混在一起,垃圾桶旁的流浪狗都比她干净。

    易肆也不嫌弃,反正她也没多干净,流浪汉就不要嫌弃流浪汉了。

    她把她的湿裤子脱掉,拿了自己的短裤给人换上。又倒了矿泉水打湿卫生纸,给她好好洗了把脸。

    孩子黑是黑,眼睛倒是很大。

    跟黑葡萄似的,黑的没有一丝杂质,黑眼球占了眼睛三分之二的面积。

    她不哭也不闹,这倒是很好,省了易肆很多事。

    她可没有心情哄小孩。

    看小孩那么乖,她掏出口袋里本来给自己买的橙子味棒棒糖,剥开纸袋,捏住棒子塞进小孩嘴里。

    小孩还是呆愣愣的,似乎是个没情绪的布娃娃。

    易肆哪有养孩子的经验,她是坏人,她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谁让这孩子被她碰上了呢,这就是命。

    小孩太乖了,脸蛋干净起来竟然透着丝可爱,易肆想了想,指着棒棒糖,给她取了个名字。

    “你看啊,你经历了那么惨绝人寰的事,也算命苦了,叫你糖糖不合适,那就叫你棒棒吧,棒棒糖的棒,小棒,怎么样?”

    小孩没理她,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觉得离谱,对她无语。

    她翻出前几天瞎晃悠时在垃圾桶旁捡到的软垫子,把自己被子往地上一铺,慢悠悠说道:“以后你就睡这吧。”

    她是接受不了有人跟她一起睡的。好在现在还不冷,天还挺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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