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易肆拎着手中的塑料袋,止步于一堆散乱的垃圾前。

    手中的塑料袋里面东西不多,一个马克杯,还是刚入职时兴奋买的。那会儿以为自己崭新的美好生活即将开始,也学人家买了个打折的杯子准备喝咖啡。

    还有一包没用完的抽纸,几张油墨散乱的A4纸,轻薄的塑料袋装不住太多东西,比如憧憬、比如生活。

    此刻她站在自己租的房子楼下,好几天没人清理的绿色垃圾桶发出阵阵腥臭,而堆在垃圾桶上面的俨然是她昨天刚洗好晒暖和的粉红色小兔被子。

    旁边属于她的杂物散了一地,好家伙,全部家当都在这了。

    此时此刻,易肆诡异地想向天长啸一声,就像动漫主角那样,潇洒又颓丧地说一声:被赶出来了啊。

    可惜,这里不是动漫,她也不是主角,她只是冷静又冷漠地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

    没人能比她还倒霉了吧!

    今天刚辞职,接着就被赶了出去,住所工作一起丢,这下好了,烂到顶了。

    头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易肆抬头望去,在三楼窗户边看见一个匆忙闪躲地身影。

    即使没看清脸,从那二百多斤的外形和畏畏缩缩的身影,她也能判断,那是房东儿子。

    接着脑海里回忆起曾经和房东母子接触时的情景,五十多岁的泡面头房东大姐指着她鼻子骂:“该死的外地仔,不要妄想能嫁给我儿子一步登天!”

    易肆都想笑,她儿子有事没事就偷偷进易肆房间,门锁得再结实也没用。

    还老是趁易肆交房租的时候跟她撩骚,易肆因为还租着他家房子,只能捏着鼻子与人虚与委蛇,不敢真的得罪他。

    结果这下好了,再也不用忍受他的骚扰和房东大姐的阴阳怪气,她被赶出来了。

    易肆忽然很烦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依稀记得卡里还剩八百多块钱,她沉默地拎着手中的塑料袋,忽然将黑色卫衣帽子拉到头顶,拉链一系,双手插兜,头也不回的走了。

    漫无目的,城市月光渗不进来,别说星光,连天色都暗淡不清。

    只有昏黄的路灯,像静静伫立的城市守卫者,它平等地将光辉洒在每一个人身上,模糊了他们的性别、身形、等级,只剩一片黑黝黝的影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易肆抽空拐进了一家小卖部,买了包最便宜的烟,又买了个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

    她不太熟练地拆开香烟包装袋,点燃,笨拙地捉着烟嘴塞进嘴里,猛地一吸,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霎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出了眼泪,她弯着腰扶着天桥栏杆,此刻在高处,天色好像清晰了点,苍穹下闪烁出点点亮光,不知是星星还是飞机。

    缓了口气,她冷笑了下,姐抽的不是烟,是寂寞。

    被自己逗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奏效,她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悲伤,反而是不是想起一些杂乱的怪点子。

    走啊走,像被城市遗弃的鬼混随处游荡,她来到一处废弃楼前。

    看着黑洞洞不带一丝人气的建筑,要是以往,她绝对不敢进。

    但此刻,她不再是她,她是钮祜禄易肆,没有一丝畏惧,易肆踏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很安全,很黑暗,它像妈妈的子宫般,静静接纳了易肆。

    手机手电筒打起来,易肆到处串了串,初步下了判定,这应该是座待拆的老旧居民楼,不知废弃了多久,有用的东西都被捡走了,楼顶漏水,天花板上透着长年不干的水痕。

    她就这样晃悠到了顶层,不高,总共也就六层,门和窗都被拆掉了,一个位于正中的房内有张木头床,上面落满了灰尘,易肆举手机一看,深夜一点了。

    她忽然有些困,但现在还不能睡,她打定了主意,下楼扫了个共享电动车,呼咻呼咻骑到了她曾经租的房子楼下,将自己的东西捡重要的给拾了拾,她带不下太多,也没地方放。

    被子把脏了的被套丢掉,随意塞进行李箱。行李箱提起来一看才发现。被房东摔掉了一个脚。已经没办法推着走了。

    算了,没事。

    捡到最后,小破车被塞得满满,她在垃圾桶角落看见自己的小熊,小小一个,白色毛茸茸北极熊玩偶,是她唯一一个玩偶,此刻孤零零躺在地上,脸上还沾了点点污渍。

    易肆看着它,啧了一声,对于居无定所的未来流浪汉来说,玩偶显然是拖后腿的东西。

    但她犹豫了一下,觉得人类还是得有点寄托,于是将自己放在车篮的烧水壶丢了出去,把小破熊塞了进去。

    算了算了,反正废弃楼没有电。

    把东西都运走,路上光车费花了十几块钱。

    她愤恨锁车,花了好几趟把东西搬上楼,又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杂七杂八往地上一丢,简单扫了扫灰尘,凉席往木板床上一铺,直接躺了上去。

    没两秒,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睡得很好,很沉很香的一觉,醒来后,四肢百骸传来松散的慵懒,显然是休息到位了。

    易肆静静躺在破床上,夕阳的余晖从没有窗户的窗户呲溜进来,挥洒在她身上。

    她感受着这种暖洋洋,像猫一样微微眯起眼睛,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感受——太轻松了。

    什么都搞砸后,真是太轻松啦。

    原来人生失败后,并不是陷入地狱般的惆怅,而是有一种“终于来临”的解脱。

    她之前那么害怕把自己的人生搞砸,小心翼翼,吞了所有的委屈,一个人在这黑暗丛林般的社会上蹒跚前行,按照所有人认可的,你必须遵守的规则摸爬滚打,就是害怕自己会被丢下。

    结果当逆境真的降临,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解脱了。

    再也不用看同事的眼色,再也不用忍受恶心的觊觎,不用忧心月底工资够不够房租,每天省吃俭用连衣服都舍不得买。

    这是好处。

    至于剩下这八百多块钱花完了,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喽。

    以后该怎么办,以后再想吧。

    日光最后一丝余晖散去,易肆重新闭上眼睛,她内心宁静又轻松,充满了活着的气息她还在呼吸,身体还散发着热度,她是活生生的人,光这一点就够欣慰了。

    ——

    睡到半夜,易肆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刚睁开眼,恢复机能的耳朵模糊听见一两声来自人类的声音,她瞬间竖起耳朵,开始紧张起来。

    她还是害怕的。

    是什么人?

    流浪汉?小偷?还是拾荒者,或者恰巧路过的人?

    最坏的情况是,有人目睹她进了这里,想要实施侵害。

    她易肆,刚毕业没多久,22岁正喷香的年纪,大姑娘小模样还是挺招人,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简直人人都要觊觎一分。

    易肆没有武器,也没实战过,不知道自己的战斗能力为几。遇见坏人了又该怎么办。

    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扑通扑通要撞出胸腔,身体前半部分弓了起来,发紧发直,竖起耳朵详细观察任何动向。

    可是声音太模糊,时有时无,易肆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还在梦里吧!

    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真的遇见了坏人,她该怎么办?

    没关系,按照她的性格,会拼死反抗的。

    哪怕打不过,她也要在临死前咬下坏人的耳朵。

    如果真的死亡了,那也没办法。

    易肆叹了口气,说不定那就是她的命呢?

    等了良久,再不见其他动静,易肆渐渐放松下来,复躺会床上。

    她有点寒冷,还饿着肚子,两天一天一夜没进食让她有点虚弱。

    算了,反正不敢睡了,她坐了起来,从旁边摸索出手机,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啧,这生活。

    她的大脑变得迟钝,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有充电宝。

    从那一堆垃圾中摸索出来,刚插上,手机如希望般亮起光芒,在一如既往的黑暗中异常耀眼。

    易肆呆坐到天明,晨起大地的第一缕光辉在她的眼底诞生,她的心情也回升了些许,把充电宝和手机揣进兜里,晃悠下了楼。

    现在才四点半,她去公厕洗了把脸,抬头的瞬间差点认不出这个头发蓬乱的女人。

    那是我吗?好搞笑啊。

    又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瓶漱口水,什么玩意敢收她十几块。

    钱就那么点,不会自己长出来,她还是省着点花吧。

    她弓着背,脚步随意,往前荡着,向食物进发。

    清晨空气是如此新鲜,仿佛她一个烂人也能在大地的沐浴下焕然一新。

    易肆将肺里的浊气缓缓吐出,重新纳入新鲜的空气,扫荡干净肺腑。

    远处嘈杂起来,她抬头望去,竟然来到了一处早市。

    五点多了,早市开始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出摊的出摊,和面的和面,食物的香气混进鼎沸的人声中,带着别样的力量。

    她没有进行选择,直接走进了排头第一家铺位,老板刚把桌椅摆好,食物还没上蒸笼。

    易肆紧了紧干涩的嗓子,瞥到一旁的招牌,嘶哑道:“一笼包子一碗蛋汤。”

    老板是对青年小夫妻,很和善又欣欣向荣的模样,带着歉意说到:“还没开始蒸呢,得等个十来分钟。”

    易肆点点头表示没事,在座位前坐下,桌面泛起油腻腻的光泽,残破的缎面不知自诞生起接待过多少位顾客。

    没关系,她和它真不知道谁更脏一点。

    她不嫌弃它,希望它也别嫌弃她。

    十分钟很快,现在任何时间对她来说都很快,脑子缓慢的转动中,所需要等待的时间就过去了。

    以前她最讨厌等待,她觉得自己是没有耐性的人,每天为了生存挤不出任何松弛的耐性。

    但现在她有了,她像慢吞吞的树袋熊,迎来了自己松弛缓慢的人生。

    包子蒸腾出让人流泪的热气,蛋花汤翻滚着阵阵金黄,她也不管这滚烫,食物从喉道烫进肺腑,为冰冷的躯体带来生的蕴意。

    好安心啊。

    吃饱喝足,余额又减掉十元,她拍拍屁股离开热闹起来的早市,迎接下一个存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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