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1999年12月30日意大利罗马 23:22

    “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们在酒吧又待了会儿后,便搭上开往郊外的车。起初渡边爱只当是大批游客在城里庆祝跨年,酒店都订满了,所以只能去较偏远的旅馆。可下了车又走了许多路,最终在山脚停下,九十九由基才说今晚要爬上这座山。

    “等了老半天,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这时,二人都快到山顶了。

    “如果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一架,我很乐意。”

    “没日没夜的袱除诅咒倒没消磨完你的兴致。”

    “怎么会。”

    九十九由基扭过身,看了她一眼。

    “要看对象是谁。”渡边爱特意补充,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黑曜石般眸子在月光下闪动,令人以为是潜藏在山里的野兽,仿佛由基只要答应,便会立马向她袭来。

    “能打,也不和你打,给我好好憋着吧。”

    渡边爱冷哼,视线瞥向别处,跟着由基快跑几步后,山顶豁然开朗,月亮高悬,冷风吹在发汗的脸上,每一丝空气透露着干爽快活的气息。

    她不自觉地走到悬崖边,石块滚落,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似乎任何声响都传不上来。陡然间,全身痒酥酥的,似乎要跟这些石子一起分崩离析,融于黑暗。

    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她扫视群山与树林,同时也感到被什么在暗处窥伺着,你来我往,像是在玩谁先转移视线,谁就输了的游戏。

    可是又弄不清那到底是谁,或许这都源于她作为入侵者不自觉的反应。

    “加茂笃正说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们看到的树就只是树吗?想必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吧。如果在阴阳师手里被做成某种形状的木片,那它们就拥有了灵;同样,若出现什么奇形怪状的树被人类加以供奉或是遭到憎恶恐惧,久而久之会产生诅咒。可又说到底,它们作为‘树’的称呼无论在哪里都不变。”

    “武山里的花御就是这样形成的吧。”九十九由基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不知何时已经脱去外套,露出长袖打底衫,皓月当空照在她充满自信的脸上,“不过,我还听出某人心里有事。比如她在想这里没有叫超大西兰花的树,当然也不存在超厉害玉米。”

    “呵。”

    该说由基把自己猜得很透彻了吗?渡边爱冷笑。

    “奇怪,我很少听你特别提起他。”九十九由基语气不紧不慢。

    “谁?”渡边爱面露疑惑。

    “加茂笃正呀,我还是觉得无论以后如何,你们现在重要的是把握当下的机会。”

    “唔,是要把握好机会。”渡边爱故意重复着她的话,“下午他告诉我说他知道怎么找天元了。”

    九十九由基眯了眯眼,撇嘴不满,“嘁,现在谈正事真让人扫兴啊。”

    “他还祝我生日快乐了。”

    “哦?是准点的吗!”

    “嗯。”

    “这才是个有作为的真汉子嘛,”九十九由基继续试探,“那你觉得他如何呢?”

    “是个好人。”渡边爱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十分满意能遇见和自己一样珍视妹妹的人。

    突然,从悬崖深处窜出三束冰蓝色的光。

    “咻、咻、咻!”

    正当渡边爱的视线警惕它们上升的方向时,光束变成圆点停留在半空片刻后,爆裂四射,绽放出三朵耀眼的烟花。

    紧接着,又从底下冒出无数细小的蓝色轨迹,它们以黑夜为画布,肆意绽放,最后的点点火花似是从空中掉落的碎钻。

    “爱,祝你生日快乐。”九十九由基神色认真,端详着渡边爱的表情变化,“这是我让凰轮配合,研究出的咒力烟花。可不是简单的释放……”

    “是需要非常精准的控制,”渡边爱仰头望着满是蓝色烟火的天空,接过话头,深吸一口气,“而且没有烟味,普通人还看不到。”

    “哎,可惜只有一种颜色,单调了点。”

    “这还不简单。”她语气轻快,耸了耸肩示意由基往上看。

    结果,冰蓝色的烟火里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光点,由中心往外扩散成光束,再逐渐覆盖原本的颜色铺满天空。

    “谢谢你,由基。”渡边爱轻轻呢喃。

    在幻术的加持下,烟火的声音、颜色与形状都显得极为逼真,少女们仰起头,感受当下的平和与自在,这是独属于她们俩的秘密。

    “大部份咒术师从来都把咒力当作武器或者生存工具,要是哪天我们真能安下心来享受能力带来的乐趣就好了。”九十九由基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神情落寞地表示,“不,还是不要了。”

    烟花停歇,夜色重新占据大地。

    渡边爱好奇地望着她。

    “野兽有兽性,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有道德底线。”由基双手朝外摆,歪着脑袋说,“世上怎么会有术师和非术师的区别?像是某个死宅的游戏设定。”

    “很有可能。”

    九十九由基忽然被噎住,朝天空一挥手,盘旋在空中的凰轮接到指令俯冲而下,和她们擦肩而过,只听“咚、咚”闷响,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打住!我们不说这事。我很好奇加茂同学是怎么确定薨星宫的具体位置?难道是靠他家里?”

    “或许吧。”渡边爱也不清楚短信里提到的“办法”究竟是指什么,听加茂笃正自己说他们家一支已经离本家关系很远了,难道他的关系网依旧能深入到这样的秘密吗?

    “原来你也不知道呀,”九十九由基咧嘴偷笑,用指尖戳了戳她,“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去吗?”

    “最快下周。”

    “好!我也要去!”

    “不行,”渡边爱说,“我们这次是为了加茂美世去的,你前星浆体的身份太特殊,很容易引起怀疑。”

    “怎么?你怕特级咒术师新仇旧恨一起算,要杀死天元?”

    渡边爱扯了扯耳垂,“那好,到时候我用幻术帮你伪装。”

    九十九由基双臂交叉在胸前,转动眼珠,脸颊鼓起又瘪下,思索半天,“还是算了。”

    “啊?”

    要去的人是她,改变主意说不想去的人也是她。渡边爱一脸疑惑地看着由基走到后面拿出木块生起火来。

    “你确定?真不去?”

    “对,不去。”

    渡边爱还从还未听过由基如此不带情感的拒绝,含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这样的变化明显到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了。九十九由基背对自己不停地从包里拿出物品,她则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将功补过,跟上前去帮忙摆好折椅,又支起小桌子。

    “为什么。”做完这一切后,她们坐下来,渡边爱才说话。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杀了那老东西。”

    “撒谎。”

    显而易见的。

    在没有办法控制全人类的咒力前,杀死天元是完全错误的决定。或许,由基真的能这样做,但她绝不会因一时之快,而不顾及他人安危。

    夜晚的空气冷得叫人清醒,外加不停的体力活动,渡边爱反倒是精神抖擞,自主地在火上架好水壶,将两袋茶泡丢了进去,“你怕我不辞而别。”

    “是啊,想想就生气。”九十九由基毫不掩饰,但目光却聚焦于某处,那里或许有一簇从石头缝里长出的、无关紧要的杂草,她的神情是呆板、暗淡的,至于眼神深处到底是何种心情,大概只有她知道。

    另一边,渡边爱花了点时间解答这道题,“不必担心,你帮过我,所以我会永远……”

    “啊呀!嘶——”九十九由基突然想测试手指是否能承受住铁壶盖的温度,于是在潜意识的引导下掀开盖子,结果不尽如人意,被烫到的手指使劲揉搓着耳垂,让她倒吸几口凉气。

    好吧,看来今天不宜谈别的话题。

    渡边爱嘴里咀嚼着从超市里买的迷你辣味萨拉米香肠,又拿起稍冷的茶水润了润喉咙,“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嗯。”九十九由基拍去手里的杏仁脆饼碎屑,从衣服里拿出一本只有手掌大小的东西。

    “还是老样子,只有微弱的咒力。”九十九由基揭开缠绕在外部的黄色封印条,露出红褐色的内里。

    这正是渡边爱从森健太郎体内取出的标有“1932年”的空白手册。

    “你能辨别出上面是什么人的咒力吗?”

    “喂喂,我又不是狗,哪能做得到啊?而且今天就算让六眼来,他也肯定什么都看不出,因为这上面不是某人的残留物,”九十九由基没好气地把被血水浸泡过又晾干的本子翻得哗啦哗啦响,“而是密码。”

    “感谢你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告诉我。”几乎是同时,渡边爱拿出个粉紫色不透明的小玻璃瓶,晃了晃里面似乎有液体,“咒灵的。”

    “嚯,还挺时髦,不过看着有的眼熟,”长方体的瓶身和大拇指一样粗,没食指长,四边镶了黑边,小小一个握在手心里正好,凑近还能闻到似有似无的玫瑰香气,九十九由基拿着它端详了一阵,她之前肯定见过类似的,“……喔,我知道了,上次在杂志上看到过,有点像安娜苏新出的那款香水!”

    “咒灵懂这些吗?”渡边爱挠了挠头。

    “凰轮!”

    说罢,一直在四周巡逻的凰轮飞了过来,身体逐渐缩小,直至凑到近旁变成和条小蛇差不多大,用身体裹在瓶子外,亮起幽幽蓝光,悬浮在二人视线的交汇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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