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天气已经回暖,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萧蕴龄后背却出了阵阵冷汗。

    “肖姨娘怎么奇奇怪怪的。”澄心还在耳边说道。

    肖慧心留下那句话便离开,衣裙随着她走动贴着身躯,肩胛骨撑起明显的弧度,像一副将要散开的骨架。

    恍惚间,萧蕴龄竟在她身上感受到腐朽的气息。

    -

    萧蕴龄的婚期越来越近,还有二十天就是她离开誉王府的日子。

    她和沈策说过,她知道叛军在誉王府有秘密,因此获得和沈策合作的机会。但自那天他送她回来之后,他们已经有七天不曾见面。

    如果不是脖子上还带着那块玉佩,萧蕴龄都要怀疑一切是否真实。

    乳白的和田玉被她从衣领下拿出,它原本洁白无瑕,但因为之前被她扯落时摔在地上,裂痕从底下往上蔓延,横亘在中间,像掌心的生命线。

    萧蕴龄不知道沈策在做什么,她听闻父亲热衷于向他介绍自己的女儿,府中都在猜测哪位小姐能和沈策结缘。

    又听闻沈策喜欢喝酒,常有下人偶遇他提着酒壶,有侍女想趁着他酒醉接近,差点被他提剑砍伤。

    为什么他不来询问她手中的线索,难道他又在怀疑她的能力吗?

    萧蕴龄很是气闷。

    外面不知为何很是吵闹,嬉闹欢笑传入耳中,让她更是难受。

    “外面是怎么了?”萧蕴龄问刚进门的澄心。

    澄心如今对她多了不少耐心,闻言回道:“是三少爷回来了呢,她们都跑去迎接了。”

    三少爷萧敛竹风姿卓越,在府中很受欢迎。

    他还未娶妻,没有侍妾,这次他游历回家,誉王想为他挑几个通房,消息被传了出去,适龄的侍女争相表现,卯足了劲要给萧敛竹留下印象。

    “我们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好些人去前院瞧三少爷,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澄心说完,屋内安静了下来。

    她疑惑地看着五小姐,按照五小姐的性子,此时她会温柔问道“你怎么没有去”,澄心都做好给五小姐表忠心的回答。

    可是现在的五小姐怔怔地看着前方,连手中的玉佩滑落在书上都没有察觉。

    她似乎很哀伤。

    -

    阁内暖香阵阵,华灯盏盏,一派天伦之乐。

    下人簇拥在外面,克制着伸长脖子去看席间的三少爷。

    他一身月白锦袍,桃花眼缱绻多情,只是他神色淡漠,周围清冷之意让人不敢靠近。

    誉王和王妃坐在上首,他满眼慈爱地看着儿子,问:“阿时,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阿时是萧敛竹的小名,听到熟悉的称呼,他眸光微动,只道:“您说笑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誉王长叹一声,顾及阿时的心情,终是没再劝他。

    他虽然有七个女儿,儿子却只有两个。

    萧敛竹是他第一个健康长大的儿子,大儿二儿在总角时便因后院争斗离世,很长时间里他只有萧敛竹这一个儿子,对他的感情是其他孩子比不上的。

    被他寄予厚望的三儿子无心官场,誉王便也认了,左右靠着荫庇可以保他一生顺遂。

    可是他害怕阿时以后会和这半年一般不在永州,他实在挂念担忧。

    木云心中冷笑,他这会儿倒是慈父心肠。

    “别叙旧了,菜都凉了。”她不耐烦这对父子的温情,淡声道。

    萧敛竹环视四周,他寻找的身影不在家宴上,问道:“五妹呢?既然是家宴,为何单独缺少五妹。”

    他一出声,席间人人神色各异。

    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萧蕴思神情晦暗,伸出的银筷停滞片刻后被收了回来,她垂下眼眸,手指紧压银筷上凹下的缠枝花纹,指尖发白。

    三小姐萧蕴晴奇怪地看了这个三哥一眼,半年前的事情他知晓得最多,萧蕴龄不在家宴的原因他一清二楚。

    气氛沉寂下去,在身后侍奉的下人察觉不对,一时间也不敢为主子布菜。

    誉王脸色难看,他沉沉呼吸几口气,心中怒火没有半分消减,最终忍不住将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掷,银筷与碗碟碰撞,一阵清澈脆响后滚落在地毯上。

    “你回来只知道问你五妹,这个家里只有她才是你的亲人是吧!”他气得站起身,手指指着萧敛竹骂道。

    自从萧蕴龄闹出丑事,这个儿子便借口游历不再归家,他心中只有他的五妹,丝毫不在意家里其他人还在等他,他怎么不多考虑考虑他这个父亲。

    他越说越气,脸涨得通红,身旁的木云忙给他递上茶水,誉王饮下后一口气才喘过来。

    萧令涵连忙起身帮忙,萧蕴晴吓得绷紧身子,反应过来后怕被萧令涵比下去,也上前去。其他人沉默着不再说话,只剩下萧蕴晴的关切声。

    “行了,好端端提她做什么。”木云瞪了萧敛竹一眼。

    下人呈上新的筷子,誉王缓了会儿,而后夹着肉片和萧敛竹说这道菜好吃,席间又开始热闹交谈,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

    萧蕴晴凑到萧蕴思身边,手肘轻撞着她好奇问道:“三哥哥为何对五妹总是比我们要亲近?其实他对我不冷不热也正常,但是他对五妹比对你这个亲妹妹还好,我从小便不理解。”

    萧蕴思放下筷子,她转头直视萧蕴晴这个蠢货,轻声道:“再说把你的嘴巴撕烂。”

    被她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萧蕴晴直觉她不是在说笑,她哼了一声,起身俯视她道:“难怪三哥哥喜欢五妹呢,你比她恶毒多了。”

    萧蕴晴心中有些怵她,怕真被她撕烂嘴巴,嘲讽后便回到自己的坐席。

    萧蕴思望着前面的哥哥,心里恨意蔓延。

    哥哥是誉王最宠爱的孩子,虽然是庶子,但在王妃没有再诞下嫡子前,他在府中的待遇和亲王世子没有差别。

    天子骄子,才华横溢,却对谁都不亲近,唯有萧蕴龄是例外。

    萧蕴龄可以自由出入他的静竹院,可以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说笑打闹。每逢萧敛竹外出,带回来的礼物中,萧蕴龄那份总是最花心思的。

    可惜她一点都不感恩三哥哥对她的优待和照料。萧蕴思心中愤恨,她竟然利用三哥哥的信任,在静竹院私会外男,让三哥哥沦为他人取笑的对象,他身份高贵,哪是那些贱民能够议论的。

    木云目光沉沉地旁观丈夫对萧敛竹不曾停下的关心,过了半年,他对这个庶子还没有失望。

    他对她的儿子何曾如此耐心过,煜儿刚满两岁,而他的兄长已经弱冠,木云不止一次看见丈夫遗憾地看着煜儿,神思不属。

    他是在遗憾煜儿的年幼,还是遗憾煜儿抢夺了他宝贝儿子的世子之位?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绝不允许有人再来伤害她的孩子。

    “王爷,妾身乏了。”木云打断誉王的喋喋不休,起身道:“先离席了。”

    誉王被扫兴,但他对这个妻子感情复杂,只无奈道:“让下人仔细照顾着。”

    王妃不喜三少爷人尽皆知,只是没有想到她未动筷便起身离去,半分情面也不留。

    萧敛竹神色平静,不在意王妃的态度。

    -

    许是其他人都去凑热闹了,幽宁院这里比平时更安静了。

    繁星颗颗点缀在暗夜中,院子中的桃花开得浓密,浮动阵阵清香。

    裂缝弥漫的地砖上落了花瓣,王霓躺在桃树下的竹藤躺椅上,捡了几片贴在指盖上。

    李嬷嬷劝说道:“姨娘,进屋吧,小心着凉了。”

    王霓不为所动。

    “五小姐真的歇下了。”李嬷嬷苦口婆心,“您睡觉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王霓真有些困了,萧蕴龄屋内的灯光早已熄灭,她不放心地交代道:“嬷嬷,你可把她给我看严了。”

    终于劝动她了,李嬷嬷忙连声应下。

    窗外的交谈终于停下,萧蕴龄侧身躺着,脑中思绪混乱,她梳理着过往,计划接下来的行动,她想是该去找沈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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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骨朵上缀着露珠,天色灰蒙黯淡,日光还未破云,呼吸间全是冰凉之气。

    萧蕴龄走得匆忙,衣裙扬起的轻风扫过桃枝,圆润露珠啪嗒一下掉落在泥土里。

    地砖老旧,她走动时隐约听到砖块松动的声响,萧蕴龄警惕地看了王霓的房门,屋内静悄悄的,还不到姨娘起床的时辰。

    熟练地将手搭在门栓上,只要用力拉开便可打开院门,她得赶在大家苏醒前去找沈策。

    萧蕴龄动作一顿,她的视线落下阻碍她的门栓上,那上边罕见地加了把锁。

    她直觉不对劲,下一刻便听到身后姨娘的声音。

    “我就知道!”女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萧蕴龄刚一转身,便被钳住手臂,王霓的手指深深嵌在她手腕上,她无法挣脱,整个人被她扯着摔在地上。

    手肘摩擦地面,指甲陷在地砖的裂缝中,又因为收力不止而被掰断,萧蕴龄痛得咬紧下唇。

    王霓才不管她有没有受伤,她脸上癫狂,双目憎恶地看着萧蕴龄,“我怎么有你这么下贱的女儿,我说昨晚怎么没动静,原来是等着今天去找他。”

    萧蕴龄瞧见她脸上神情不对,怕她发病,忍着痛意解释道:“姨娘,我不是去找他。”

    “那你去哪?!”

    萧蕴龄沉默下来,她不能说自己是去找沈策。

    王霓见她如此,怒极反笑,“你看看自己这副模样,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嫁妆没有,清白没有,好不容易你表兄愿意娶你,你还不安分。”

    “姨娘,你能不能不要提那商人。”萧蕴龄也恼了。

    “好好好,我不提你表兄,你这会儿心高气傲了,怎么在你三哥面前百般讨好,人家舍弃你了,还巴巴凑上前。”

    “那日要是他替你说一句话,你父亲都不至于立刻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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