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油锅

    傍晚时分,西下的夕阳给来往的人们身上都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有勤快的店家已经把灯笼早早的挂了出来,虽然光亮并不耀眼却让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又多出了几道色彩。街角的一个小吃摊上,有这么三兄弟,猥琐的围在一起,低低细语着什么,为首高瘦之人一边按着肚子一边对着边上一个矮胖子厉声说道:\"我告诉你陈胖子,今天你不把钱找回来,我特么给你打出尿来,你明白吗?\"边上矮胖矮胖的陈胖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低头扣着桌子上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洞,一边扣一边低声辩解着:\"这,这也不能都都都,怪俺呀,大哥你你你你什么都不不不不拿,俺没没没意见,你说俺跟了你这这这一年,洗洗洗脚水都是俺给给给你端,拿点东东东西俺陈胖子不抱抱抱抱怨,但是刘三凭凭凭什么也不拿行李,那那那么多行李,也不不不不能就我自自自个儿拿呀。这钱袋丢丢丢丢了,俺也不不不想啊。\"一听这话的刘三可不干了,蹭的站了起来,手指着陈胖子,脸上刀疤都皱吧起来了,大声呵斥道:\"陈胖子你放屁…\",刚说完放屁,“噗-----”一股臭气弥漫开去,高瘦之人一脸放松,旁边的胖子和刀疤脸停止了争吵,脸憋得通红。过了会,那刀疤脸刘三深吸了口气,接着又大声嚷嚷起来:\"你是拿着行李,我也没闲着呀,这忙前忙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哪个不是我冲锋在前,前两天也是我垫在那死人坑最下面!再说你不用跟大哥这卖惨哭穷,你是给大哥端过洗脚水,你没来都是我干,你以为我不知道,大哥一年就洗一次脚,你一年也就端了一次,可这自从那死人坑出来,大哥天天忍不住拉裤子,都是我洗屎裤子啊......\"本来边上有好热闹的人,一看这边哥仨打起来了,纷纷围拢过来,听了刘三这话,围观之人此时齐刷刷的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中间的高瘦大哥,转瞬之间,刚才周围好事之人又很有默契的集体后退几大步,还有的人甚至用袖口遮住了口鼻,为首高瘦大哥脸庞瞬间变成了紫红色,他肚子咕噜咕噜起来,他脸上由红转白,也顾不得再训斥他的两位兄弟,手按肚子夹着腿一路小跑的钻出人群,绕是跑的够快还是能隐约听到有人说道:\"我说这边什么味道啊.......\"

    好不容易躲到一个无人之处,高瘦子蹲下不拉不拉,终于放松了下来,一会听有人喊:“大大大大哥”,高瘦子提上裤子出来,铁青着脸,恶狠狠的看着他的两位宝贝兄弟,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二人速去给我找些银两回来,否则小心你俩的狗腿,明白吗?我回客栈换裤子。\"刘三一听这话,脸立刻搭拉下来,脸上的刀疤显得更长了,陈胖子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高瘦子看着他俩大吼一声:“还不快去!等死呢!”刘三和陈胖子惶恐的扭头就跑,跑出一段距离,二人这才长处一口气,开始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起来,眼神就往过往行人的口袋和包裹上瞄来看去。此时的街上人愈发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两女一男分外醒目,中间一个女的又高大又魁梧,却扭扭捏捏的走着,好像喝多酒又好像腿脚不方便,边上两人似有似无的扶着她。刘三一捅陈胖子低声说道:\"就她们了,看这样子,打死他们也追不上我们,老规矩,你掩护我动手。\"说完快步追了上去。只见这二人追到那三人后面,陈胖子一个\"踉跄\"摔倒在中间女人后边,顺势抱住女人大腿,嘴里不停的哀嚎着\"哎呦…疼,疼,疼死我啦…\"前面这三个人也是吓了一跳,尤其是中间的女人还没转身就瓮声瓮气的大吼一声:\"奶奶个熊,你作死呀,小心你家虎爷踩死你!\"这那是什么美娇娘呀,原来是安平城\"赫赫有名\"的郑大虫,不过此时的大虫,花衣绿裤,描眉画眼,猪肝色的胭脂涂满\"猪唇\",鬓边还斜插一朵紫色小花,最难得的是脚下还穿着一双尖头花绣鞋,边上的就是同样一脸差异看着这兄弟二人的崔伯翰和紫草。原来这三人因为郑大虫打赌输了,便押着大虫换了女装,还描眉画鬓的上街\"游行\"。大虫自是想赶紧回去,拖拖拉拉不想走,伯翰紫草怎可请你放过他,一左一右连拖带拽的架着他,伯翰二人一路上是欢声笑语,可苦了大虫穿着绣花鞋是各种扭扭捏捏,好在这大虫本就长的黝黑,所以虽然已经羞愧难当,在脸色上却看不出来。回头再说陈胖子驾轻就熟的摔倒在地刚要开始他的表演,却见面前的\"美娇娘\"一转身一张钟馗般的大脸上涂满了粉,张嘴怒吼的时候还不停的掉粉渣,要不是现在天色未晚,陈胖子早就喊娘了,饶是如此,陈胖子还是一边道歉一边爬起来和刘三飞快的隐入人群。大虫撸起袖子踩着花色绣花鞋,一边骂着一边追了几步,眼见陈胖子跑的没有踪迹了,才怏怏的退了回来,然后迅速的换了一副面孔,拱手对着崔伯翰哀求道:\"郎君,您饶了我吧,我这已经开始招蜂引蝶了,再下去不一定要出什么事呢,您还是让我换回衣服吧,我再也不敢提您扮上的事了!\"崔伯翰强忍笑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的人怎么都口味这么重呀,看在我们虎娘子言出必行的份上,我和紫草护送虎娘子回府更衣!\"紫草更是夸张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拉长着声调到:\"恭送虎娘子回府…\"

    “郎君,这比咱们安平还热闹啊,郎君,这血糕应该是用荞麦面、猪血加上盐、酱油和面蒸制的,恩,再加点麻油肯定更好吃。哎,郎君,这是什么做的,闻着好香,郎君咱们买一盒尝尝吧。”紫草一边吃着血糕,一边看着路边的皮渣小摊,嘴角上还残留着刚才下肚那根燎花的芝麻。这不正是换装回来的崔伯翰三人。大虫想着紫草刚才的作为,可逮着机会打趣她了,说道:“这小娘子,肚子是无底洞吗?谁敢娶回去啊,把婆家都吃穷了!”崔伯翰看看紫草,也摇摇头,这紫草,从街的头吃到尾,胃口还是那么好,不过每一样都能说出原料和做法同样不是常人所及了。

    万人冢里的那尸殍遍野、残肢满地的梦境让从小在富贵中长大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崔伯翰整个人仄仄的,虽然刚才大虫让他笑了一场,心情却还是沉浸在一片抑郁之中。就在这时,“轰隆隆”传来了几声震耳的土炮声,大虫忙拉住往前方跑的一个小哥询问缘由,小哥说:“跑帷子呢!”还没等大虫再问便着急忙慌跑了。这等事大虫自是不会错过,一边催促着伯翰、紫草,一边大步流星就奔着那热闹去了。只听这炮声过后,“咣咣咣咣”又响起了阵阵铜锣之声。待三人到了近前,那地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人群包围中,一队队高高的杆子正在有节奏的穿梭,对峙,排列,每个高杆上挂着旌旗一般的彩色帷布和铜铃,杆顶还支着十二生肖的杆头,配着此起彼伏的锣鼓声,好似校场练兵一样声势浩大。大虫拍了拍前面正踮着脚伸着头往里看的一人,问道:“敢问这是什么把戏啊?”听到有人问,这人转头看了大虫一眼,先是看到看到大虫的容貌一惊,缓了个神,手指着那些杆子答到:“这个,跑帷子啊。”然后又道:“这跑帷子可是需要3队共72人的,也算小哥您运气好,要不是咱们相州府县令家的千金李小娘被冤鬼缠上,县令大人从汤阴县请来了帷子队,您可看不到这大场面!”崔伯翰听到冤鬼又想到前日跌入的万人冢,急忙又问道:“这李小娘如何被冤鬼缠上了?”这人听得伯翰对此事好奇的很,索性也不看了,把崔伯翰拉到一边,小声说:“小郎君,您问我还真问对人了,我家那口子在李县令家做杂活,别人可未必知道。”“那您倒是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大虫不耐烦道。“您听我说啊。”这人神神秘秘道:“听我家那口子说啊,这李小娘前两天去奶奶庙烧香,回来后第二天就中了邪,脸像僵尸一样,眼神看谁都直勾勾的,只是咧嘴傻笑,谁也不认识了,喊她也不应,饭也喂不进去,只能灌点米汤。李县令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办法,说眼看着舌头都快耷拉出来了。”这人边说还边比划着,把舌头伸的老长,吓的紫草忙躲到了伯翰身后,可又好奇,伸出头问道:“那李小娘死了吗?”那人卖关子的抻了一会儿,看伯翰他们快要打他的表情,才满意的摇摇头道“小娘子你别怕呀,这也是李县令前辈子做了好事,李小娘命不该绝,碰到神仙了。据这贾神仙说,他本是要去蓬莱仙山找众神仙下棋,路过此地看到李县令府隐约有团团黑气涌出,后来看了李小娘,说是前几天中元节鬼门大开,45年前相州城里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这李小娘八字纯阴,便被厉鬼缠住,必须跑帷子把怨气缚住,然后让李县令铸个一尺高的金葫芦,明日在奶奶庙前搭一油锅,他亲自把众鬼下了油锅。”大虫听到此处,连吵吵着明日一定要来看看如何收鬼,三人又挤到那人群里看热闹去了。

    次日刚用完中饭,伯翰主仆三人径直前往奶奶庙,山叔说要见个旧相识便未跟来。奶奶庙前,早已架上了一口大大的油锅,大锅下,柴火劈了啪啦烧的正旺,昨日跑帷子的帷布堆放在一旁。这满锅油开始沸腾的时候,一个身着黄袍的道士拿着一个一尺高的金葫芦走到油锅旁,右手举起金葫芦,葫芦口对着那堆帷布,左手捏起一决,口中念念有词,忽的这道士瞪大双眼,左手变作剑指指向帷布,大喝一声:“收。”然后迅速从怀里摸出一道符封住金葫芦口,说到:“众鬼已被我收到葫芦中,这我就将他们下了油锅以示警戒!”然后赤手把着葫芦放入冒着泡的油锅之中,手再拿出,也无丝毫损伤。看着围观众人纷纷道:“看,滚烫的油都没事,真的是神仙下凡呀!”“这声音怎的有点耳熟?”崔伯翰心道,定睛又仔细端详了下那贾神仙的面目,眉眼是有些眼熟,正在他思索着这道士到底在哪见过时,身边一人走了过去,指着那贾神仙道:“你这江湖骗子,行为卑劣。”这道士听着围观众人称赞,正洋洋得意,冷不定冒出这么个人了,正有点不知所措,“哪来的酸秀才,竟然敢侮辱神仙,不想让李小娘活了吗?”“这声音也有点耳熟啊!”崔伯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刚说话的商人不正是罂粟楼骗自己的两人中的一个嘛!那另一个人呢?可不就是那个贾神仙,只是那人贴了两撇胡子,一时间没想起来!旁边添柴的李府家丁听到那商人骗子提到不让自家小姐活,忙过去拖住那说话之人就要打出去,崔伯翰朝着大虫耳语了一句,大虫随即快步走上前去阻拦道:“既然这位说是骗子,那也不能听一面之词,这位看着也是个读书人,也不会信口雌黄,不如听他一听,别真耽误了你家小娘。”家丁觉得有理,放开这人,这人不再言语,径直走到油锅边把手也伸进了那滚滚的油锅,随即又拿了出来,竟然也是丝毫未伤。围观众人都疑惑起来,他面对众人说到:“这油锅下面是醋,上面是油,上面看似滚烫,其实里面压根就是温的,不信可以试试。”大虫也算有胆识,那人话音未落他就毫不含糊的将手伸进了油锅,拿出来也是丝毫未伤。那贾神仙看到大虫早已慌神,偷偷想溜,被大虫一把揪住抬起拳头就要打,这时崔伯翰也走上前来,贾神仙看到崔伯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到:“崔小郎君饶命!这油锅是假,但我能让李小娘恢复却不是假的。”“奶奶个熊,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栽在我虎爷手了,还能饶了你?”说着钵盂大的拳头就招呼上了,一下那贾神仙鼻梁子就歪了,鼻血飞溅。李府家丁倒还是关心自家小姐的病,帮问那拆穿骗局之人道:“这位先生既然知道这骗术,也应知道如何救治我家小娘吧?”崔伯翰也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翻,这人身材中等,书生打扮,虽身上的衣服款式陈旧,衣摆处还打着几个补丁,不过倒干净整齐,头发也束的一丝不苟,而且伯翰对他还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亲切感。未料想这书生却摇摇头道:“这下油锅之术在我家乡盛行,所以我知道,医术捉鬼本人却丝毫不通了。”李府家丁听书生如此说,面面相觑,也没了办法,只能先带着被大虫打的捂着鼻子的贾神仙回去死马当活马医了。伯翰突然想起另一骗子,回头人群中搜索,谁知那人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郎君,咱们还没吃过粉浆饭呢,我问了,这粉浆饭可是相州三宝之一,又酸又甜又开胃。”“紫草,你除了吃还会什么?早晚被吃的骗死!”大虫那一拳也没解恨,又没揪住另一个骗子,有些不开心,又跟紫草怼起来。伯翰边走边暗自琢磨,这李小姐到底是不是被冤鬼缠身了呢?眼神直勾勾,面容僵死,舌头突出来,想着想着又不禁想到了那累累腐尸的万人冢,不禁打了个冷战。“郎君,咱们就吃这家吧,看着吃的人挺多的,应该味道不错。”紫草道。“好”。崔伯翰跟着紫草进入店中,点了两碗粉浆饭。两勺入口,紫草又开始了:“这里面有绿豆、小米、黄豆、花生、红萝卜、白菜……”“这白菜,红萝卜是看得见的,其他一团酱糊,哪看出来的?”伯翰倒是也习惯了紫草这个特长,好处就是喜欢上哪口了,紫草绝对做的出来,虽然这个好吃懒做的丫鬟都是只动口不动手,指挥厨房的粗使丫头做,但绝对原汁原味,甚至更胜一筹。她不动手也好,省的跟那次一样,心血来潮要自己动手,笨手笨脚的差点把厨房点了。“老板,结账!”熟悉的声音传来,可不就是溜了的那个骗子!崔伯翰心下暗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拍了拍大虫,指指那骗子。大虫快步走过去将刚想起身的骗子按住,这骗子刚想开骂,一看是大虫,气焰顿时低了下来,满脸堆笑谄媚道:“大爷,虎爷!咱们还真是有缘。”大虫才不听他这套,大声道:“少废话,跟我去见李县令。”这骗子自知进了衙门哪有好果子吃,忙道:“虎爷饶命,虎爷饶命,上次是罂粟楼那个长得奇怪的花老板给钱让我们干的,真不是我们?”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大虫骂道:“奶奶个熊,你是欺负你虎爷傻吗?虎爷不信余尘信你?”那骗子挨了拳,捂着鼻子,一脸委屈,看着怒气冲冲的大虫也不敢再提花余尘了,连连求饶道:“虎爷,您就放过我吧,我们以后绝不做骗人之事了!”崔伯翰对李家小姐之事甚是疑惑,便让大虫把那人带到旁边,说到:“想让我放了你也可以,你那同伙说李小娘他能治,到底是真是假?”这骗子见有松动,忙说:“真的真的,这李小娘只是中了点花毒,花扔了就好了。”

    原来这两人是乃是湘西人氏,在老家习得一些江湖秘术,便到处招摇撞骗,之前从安平离开,前几日到了相州,便盯上了这李县令的千金,其中一人打扮成卖花小贩,将一种有毒之花卖给李家小姐,待这李小姐中毒,另一人再扮作云游道士,编出这冤鬼之词,只等这金葫芦到手,再到李府偷偷扔掉那花了事。这花色黄,外形似杜鹃非常好看,乃他们从一胡商处购买,搁置卧室之中,会致人麻醉,面部僵硬,不能言语。崔伯翰见这骗子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他们也只是图财,并未想过害命,就教训了一番,让他们改过自新,可用自身的本身走正途谋生也就放他离去了。

    这主仆三人这会儿吃也吃饱了,新鲜事也听了,知道那李家小娘并不是什么冤魂索命,心中轻松了很多,溜溜达达返回客栈。还没进客栈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客栈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穷酸秀才,你说你是钱员外家的亲戚,我才赊你几日的房钱,这已经三日了,再给不了,就带着包袱赶紧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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