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冢

    残阳如血,天色昏暗,相州城北十里的官道上,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狂奔而来,后面骑着黑马的大个不停的抽着马屁股追赶前面的白马,一边追,一边说:“奶奶个熊,郎君,等等我,我,我认输!”前头骑着白马的少年听到“认输”二字,猛然勒住马缰绳,□□奔马因为突然被缰绳拉紧,一时停不下来,前腿高高扬起,高声嘶鸣。马上之人随即夹紧马腹,上半身紧贴马背,就看这一手骑术,便知此人一定是此中高手。那骑白马的少年待马停稳,调转马头回望,虽然汗流浃背但清秀的脸上依然充满了兴奋的神情。骑黑马的大个终于追了上来,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到路边大树阴凉处喘着粗气,刚坐下就被骑白马的少年耻笑:“大虫,服了吧,说好的啊,到了客栈就扮上!”大虫听到少年说要扮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羞又恼,一个转身爬起来,走到自己的大黑马面前转了半圈,然后伸出手指指着那马便开始数落:\"大黑呀大黑,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平常看就你趾高气昂的我才把你带出来,可你倒好,银样镴枪头!你到是迈开大长腿跑起来呀,咋就知道原地踏步呢?踏步我用你吗?!我比你行,早知道我带人家大红出来了,你说回去你这马脸往哪搁…\"这大虫越说越气,围着大黑马转来转去叨叨不停,大黑马估计也郁闷了,心想着我辛辛苦苦驼着你跑到这,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还没完没了的,一扬后腿,照着大虫就来了一下,好在大虫也算是手脚灵活,见势不好,转身就跑,大黑马这一蹄子正好踹在大虫屁股上,大虫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大门牙差点没摔飞了,崔伯翰赶紧把大虫扶起来,眼看着大虫的下巴肿了起来,崔伯翰强忍笑意说道:\"你动嘴,它动腿,你俩倒是绝配呀,就你这体型,人家给你驼过来就不容易了,你还欺负人家。”大虫大急张嘴就要辩解,可是一张嘴,肿起来的下巴就火辣辣的疼,只能\"轻声慢语\"道:\"郎君,是我受伤啦,怎么是我欺负它呢?是它没理就动粗,抬腿就踢人!\"就在这时,官道上又驰来一辆马车,木质的车轮在这不平的官道上弹来弹去。很快马车到他俩身边也停了下来,赶马车的是一位身穿深灰色短衣短裤的五旬老者,老者刚刚张嘴,从车里闪电一样跳出一位紫衣姑娘,头梳双髻,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显得分外机灵。紫衣姑娘跳下车,人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郎君,你们怎么跑这么快,我都快被这破马车颠散架了!大虫,肯定是你输了吧,让你嘲笑郎君!咦,输就输了怎么还自己掌嘴呀,哈哈哈…\"说着说着大笑起来。没错,这四人正是因惹了祸事匆忙入京的伯翰、大虫、山叔、紫草主仆。随着离安平越来越远,害怕,不安早已被他们抛掷脑后,心情也爽朗起来。大虫虽被紫草抢白一番,无奈嘴巴实在疼痛,又忍不住想回嘴,只能\"轻声细语\"的说道:\"奶奶个熊,是大黑不争气!不然我才…\"说到\"才\"时,可能是下巴用力了,疼的大虫又是一咧嘴,众人哈哈哈大笑起来。紫草转头对山叔说道:\"山叔,前方官道皆是如此颠簸吗?山叔,天马上就黑了,还多久能到相州城啊?”还没等山叔回答,紫草突然大声叫道:“哎呀,坏了坏了,我的冰镇酸梅汤可能洒了,这可麻烦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回车内,紧接着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时还传来女孩的惊呼声,大虫岂能放过这机会\"慢条斯理\"的嘲笑道:“紫草,就你这慌慌张张的,去哪找婆家啊!” 紫草大声回道:“郑大虫,要你管!”崔伯翰任大虫紫草斗嘴,反正这也是家常便饭了,他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山叔道:“山叔,咱们就在这里休息片刻,然后一鼓作气直达相州,我去树林中方便下就回。”山叔说道:“好的,郎君。”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也有三人沿着官道快马奔来,快到崔伯翰主仆休息之处,悄悄下马,其中一矮胖之人说道:“大…大…大哥,就是那…那个丑,丑,丑大个把咱小霸王弄...弄...弄...”。右侧瘦高之人不耐烦的说道:“跑的!”矮胖之人连忙点头,接着说:“金主要,要的那个去,去哪了?”瘦高之人嘴角往山叔身后密林方向努了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定是去了那边树林。”“那咱们绕过去,先把他”,另一人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往下砍的动作,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

    很快,天便彻底黑了下来,树林里不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半个月亮逐渐挂上天空,但枝叶繁茂的林子里并未透进太多月光。崔伯翰方便完,一抬头,远处影影绰绰的不知什么东西忽明忽暗的发着莹莹绿光。好奇不改的崔伯翰想过去一探究竟,刚往前走了两步,忽听得身旁大树上发出“桀桀”两声阴森干笑,崔伯翰听着笑声响起慈云寺里那怪鸟倒不那么怕,撞着胆子用脚踹向大树,树上呼啦啦一只脸色惨白的大鸟飞向高空。“你这破鸟怎么阴魂不散,又来吓本少爷!”崔伯翰看到还真是那种鸟,虽然心中徒增若干疑问,却知道它也与自己无害,继续走向绿光处。走至稍近,却看见一个个绿色光点,一跳一跳,悬在半人高处,幽幽漂了过来,“鬼火!”伯翰心下骇然,未辨别方向拔腿就跑,跑了不远,林中朦朦胧胧竟升腾起了昭昭雾气,他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雾气中还带有丝丝淡淡的腥臭味,崔伯翰心下暗想:“不好”,就觉得天晕地转,翻身倒地,滚入旁边一个黑黢黢的深坑,人事不知…

    “哇,哇,哇!”崔伯翰耳边响起一阵婴儿啼哭只声,崔伯翰睁开眼,一间破屋内,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抱着一个同样瘦瘦小小的娃娃,正撩开自己的衣襟,将□□塞进襁褓中娃娃的嘴里,娃娃立刻不哭了,使劲吮吸着,可什么也吸不出来,又哇哇大哭起来。女子看着嗷嗷待哺的娃娃,心一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放入了娃娃的口中。崔伯翰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从没见到过这场景,心中没来由的疼了起来,他不忍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却又换成了另外的场景。一个将军模样之人身着盔甲,手持长枪,跨于战马之上,一个探子正对将军之人汇报:“回禀副帅,前方十里便是邺城。”将军沉思了下,道:“我朔方军都是拿刀,拿枪的,他却让我们拿铁锨,拿锄头。大帅一心为国,圣上却派他来监视,大帅忌惮他不敢动,我可不管那些。”然后回头又跟身后一虬髯将领说道:“四弟,咱们这次拿下邺城,圣上还能治咱们郭家的罪不成?”被称作四弟的虬髯将领举起手中长枪,大声喊道:“众将士们都跟随我们郭家数年,今日,我朔方军也定要这安史贼军消灭殆尽!冲啊!”“咚,咚,咚咚咚咚”随着一阵阵战鼓轰鸣,这虬髯将领策马率先奔向敌军,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也随他涌向敌方。双方混战在一起,杀声震天。眼见敌军寡不敌众,已显败象,忽的一阵妖风乍起,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阴云密布,刹那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白昼就如同黑夜一般,夜空中一个光球拖着长尾飞快划过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就巨响,紧接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火球挟带着一阵阵炙人的热浪从空中落下,有的落入河中有的砸在地上,顷刻间河水像被煮沸了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地上也被火球砸出很多深深浅浅的大坑。见到这种情况,两方人马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可了不得了,荧惑星从天上掉下来啦,要有大灾祸啦!”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时风夹的沙土呜呜的刮的更大了,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两军也顾不得打仗了,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散,人马相互践踏,尸横遍野,辎械满地。崔伯翰正惊恐万分时,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被飓风连根拔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向他砸去,他慌忙躲闪,大树狠狠的砸在右侧的土地上,捡起的碎石打的右脸火辣辣的疼,崔伯翰刚欲转身后退,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忽然出现在千军万马之中,这个怪物身高数丈,肥肥的大猪脸,头顶半寸长的灰色钢毛,左眼圈和右侧脑门上各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仔细看胎记上面还坑坑洼洼密布着紫色的绒毛,两个粉红色的猪鼻孔向上翻着,嘴上还有数根锋利的獠牙支出唇外,最明显的是他眼睛是血一样的赤红色!就看这猪妖左手抓起一个士兵,直接扔近嘴里\"咔哧咔哧\"咀嚼了起来,眼看着这个兵士的整个身子就剩一个左腿还在猪妖的嘴边抽搐…猪妖毫不迟疑抓起另外一个士兵双手一拉,士兵分成两段,军士们四散奔逃,转瞬间偌大的战场只剩下猪妖矗立在中间,待这猪妖咀嚼掉手里仅存的士兵,意犹未尽的又开始四处寻找,此时周围只剩下崔伯伯翰!猪妖瞪着血红色眼睛看着崔伯翰,崔伯翰惊慌的看着猪妖,两人僵持了大概五六秒钟,猪妖抬起巨足就向崔伯翰踩下,眼看着猪妖的巨足就要踩到伯翰,崔伯翰恐惧到了极点,抑制不住大叫起来,他终于惊醒过来,额头上已渗出一层冷汗,原来这只是个噩梦!

    崔伯翰惊醒过来,感觉脸凉凉湿湿的,天空中稀稀拉拉有小雨飘落,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抬手抹了把脸,依然心有余悸,略缓心神后,鼻子涌入一股腐臭的味道,他翻身想要爬起,这一翻身不要紧,又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是竟然躺在层层腐尸之上,这些腐尸都身着兵士盔甲,却又残缺不全,满是伤口,这些伤口有的断面整齐似是刀伤,有的参差不齐竟似野兽啃食,露出森森白骨,而看这尸坑至少5米见方,下面还不知堆了多深,俨然是个万人冢!“郎君…”“郎君…”高高低低的呼喊之声至远处传来,原是山叔,大虫见崔伯翰迟迟未回,天又下起了小雨,便留了紫草在马车处,进入密林找寻。崔伯翰本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虽胆子大,但这个场面还是有点让他腿脚发软,听到呼喊,伯翰才有了点胆气,大声回应到:“山叔、大虫。我在这儿。”好在也习过一些拳脚功夫,给自己又鼓了鼓气,踩在尸体之上爬了出去,跌跌撞撞往呼喊之声迎了过去。

    而在万人冢另一侧,被雨淋醒的还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像叠罗汉一般趴在尸骨堆上,被压在最下面的是刀疤脸、中间的是高瘦子,最上面的是矮胖子。听见那侧崔伯翰的回应之声,这呆若木鸡的三人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三人从密林另一侧绕至此处,刀疤脸冲在最前,高瘦子紧跟其后,矮胖子跑在最后,刀疤脸跑至坑边看到这累累残尸,吓的立刻停了下来,后面的高瘦子和矮胖子没收住,直接把他扑了下去,仨人直摔得是七晕八素。这会儿回过神来,矮胖子爬起来嘟囔到:“娘的,小,小,小王八蛋,让,让你爷爷,跟死,死人,亲,亲,亲嘴。”刀疤脸也坐起来说道:“饿了一路终于追上了,还落这死人堆里,这么晦气,老大,咱还干吗?”瘦高个轻蔑的看看刀疤脸道:“这算什么?金主有的是钱,等咱除了那小”, “啪”瘦高个狠拍了下自己的脸,用指甲弹掉了个蚊子,这蚊子个比普通蚊子大一倍,灰褐色,翅膀前端还长着明显的白斑。瘦高个并未注意这蚊子的不同,继续说道:“咱回去敲他笔大的,你们俩少废话了,快追上去。”

    话说崔伯翰从万人冢爬出,惊魂未定的往呼叫的方向摸去,见到山叔、大虫,忙把跌入万人冢的事情告知他们,接着又说起他奇怪的梦境,听的大虫心痒痒的拉着伯翰要回去把万人冢一探究竟。山叔听了崔伯翰这番话,依旧面无表情,看到大虫要拉伯翰回去,狠狠瞪了一眼大虫,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大虫,别添乱了,这猪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赤眼猪妖,此妖住在阴凉的地方,专吃腐烂的尸体,因为腐烂的尸体本身有尸毒,所以它的牙齿也是剧毒,据说他在没有吃的时候也会袭击村庄,吃活人。幸好郎君只是在梦中碰到,不是真的猪妖,还不赶紧回去,别真着了什么道。”大虫听山叔如此说,心里也有些忐忑,拉着伯翰往密林外走去,嘟囔着:“奶奶个熊,郎君,怎么你总能碰到这好玩的事,上次是个怪鸟,这次是个猪妖。你再给我讲讲你梦里的事,你就是胆小,让我虎爷碰到这些玩意…”山叔看大虫缠着伯翰问的热闹,悄悄放慢了脚步,故意落在后面,待与二人拉开点距离,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举高对着天拉了一下,一道细细的火光直冲天际,并在半空中炸出一团烟火,随后又他又快步跟上了二人。

    马车处紫草正在密林边上踮着脚尖往密林深处看,终于看到伯翰和大虫的身影便忙迎了上去,伯翰这会儿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少不得又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仔细思量此事,想到梦中的探子所提及的“邺城”,依稀记得好像在酒肆喝酒的时候听别人说过汾阳郡王郭子仪率朔方军邺城平叛大败的公案,貌似是说本来已把叛军围在邺城内,城内的人连续一月断粮,老鼠,树皮都被吃尽,大街上饿殍满地,后又用倒灌之法,逼得叛军都爬上树顶房顶,再后来叛军的援军前来,但与朔方军兵力悬殊被剿灭已成定局,却不知为何最终朔方军大败,损失惨重,郭帅回朝便因此事被削了兵权。自己当时也就是把这当个故事听听,感觉离自己太过遥远,可梦中的场景那么真切,把伯翰的心头压的沉沉的,他把这段讲给大虫、紫草,紫草听毕吓的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说这肯定就是那死了很多人的战场了,伯翰倒是质疑这都过去几十年了,尸体早应化为白骨,为何还有些保留了腐烂的肉身?大虫神秘兮兮的说他曾听人说过这种横死的人怨气很重,所以会一直保持死时的样子不能转世投胎,还一惊一乍的说那边树上好像有个黑影像是挂着的人,吓的紫草哪也不敢看,跳上马车,这时山叔也跟了上来,紫草忙催着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西内太极宫甘露殿内,一个小太监弓着腰,呈着一封信函,快步走入外殿,殿里内侍太监接过信函,呈入内殿。内殿一黄袍之人躺于卧榻之上,面容僵硬,嘴角歪到一边,留着口水。卧塌旁一个宫妃给塌上之人擦了擦口水,接过信函,打开轻轻读到:“相州出现袄教焰火信号。”而后又递给内侍到:“交于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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