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之席

    将一位位马车载来的“客人”们送到他们各自的房间后,梅徳终于收敛了持续许久的温柔笑容,这使她原本甜美温和的脸平添几分冷艳。

    “你还是习惯性把这些小孩称作客人,梅徳,”送来最后一个孩子的车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脸冷冰冰的女管家,“客人是要离开的,他们可不一定会离开。”

    “做好你该做的的事,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梅德的表情依旧没有变。

    车夫跳下马车,从口袋里掏出长柄烟斗和一小把烟草,点上火陶醉的吸了一口,长叹一口气:“每年我都会这么问你,每次你都会这么回答……好吧……或许克莱门大人也有自己的考量。你对这次的小孩有什么看法?”

    梅德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夫维克托严肃地补上一句:“别重复那个混蛋的话,我问的是梅德,而不是克莱德或者梅门,或者别的……随便他妈的,咳,什么都无所谓。”

    梅德显然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道:“我真是好奇大人为什么留下你。”

    “东方有句古话,大致讲得就是祸害可以活得更久……”车夫得意地吐了口烟,突然僵住,“该死,狗娘养的克莱门也是祸害——”

    “哦!别这样,女士,我就说跟着他做事迟早会让人变得粗暴又无趣——不!我不是在说你!”

    维克托敏捷地躲闪着梅德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我们回归正题——我说真的!你对你的这批客人怎么想?”

    女管家终于垂下左轮,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比不上。”她淡淡地回答。

    车夫似乎听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愉快地在其中一匹马的马鞍上磕了磕烟斗,惹得他亲爱的马儿打了个不满的响鼻:“我就说,克莱门这次又得失望了,那孩子的资质可是很难得,可惜,死的稍微早了点。”

    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嘛……免得留下来变成一比一复刻克莱门的小混蛋。”

    梅德懒得再和他废话,转头走进了克莱门安排接待这批“客人”的宅子。维克托对她的不辞而别毫不意外,收起自己的烟斗,赶着马车驶入了暮色中。

    下一轮转移用不着他负责,至于下次的下次……那也得看还有没有人需要乘坐他的马车了。

    梅德是克莱门家族的管家,却未必只做管家做的事。正如此刻,打发走话不着调的车夫维克托后,她重新回到宅子的二楼和三楼,开始挨个巡视起“客人”们暂作休整的房间。

    克莱门庄园每年都会从周围的各个郡中寻找手上沾有命案的恶童,将他们分别聚集在一起进行淘汰,最终的幸存者将被送往克莱门宅邸进行培养。

    梅德负责的地区就是宅邸所在的坦丁郡。

    而出乎克莱门本人意料的是,过去的三年里,坦丁郡没有选出任何一个恶童——他们全部都死在了试炼中。

    希望这次不是如此,梅德如是想到,然而手上布置机关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每个房间的挂钟都连接到一楼隐藏的控制间,当七点的钟声敲响时,顶灯会散发出催眠瓦斯和另外一种特殊气体。催眠瓦斯能让他们陷入睡眠,而特殊气体一旦与台灯打开时的热度相碰,就会引起爆炸。

    最后一次巡查的时候,她听到三楼的一间房中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人摔在了地上。她记得这间房是那个马纳塔镇送来的孩子,他的罪行是杀了与他同在福利院的一个女孩。

    距离七点整还有不到十分钟,而这间房还没有关灯,想必他的行程将要到此为止。她走过去,在那间房门口停顿了一会,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于是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七点,钟声准时响起,随即传来的是一声声掠夺生命的暴鸣。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梅德与几位女佣开始依次清点剩下的人数,并将他们送上马车。

    这次的第一轮死掉的人过多了……梅德心想。如果要考虑第二轮竞争的激烈程度,这并不是个好方法,但克莱门十分坚持。

    管家自然不会自大到去揣摩主人的用意。

    她原以为那个马纳塔镇的孩子肯定会被爆炸淘汰掉,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熄了灯,逃离了死神的召唤。

    筛选下来的孩子,将被送往冈底斯市边境一座废弃的“教堂”——克莱门秘密改动了教堂的结构,将这个神圣的地方变成了杀戮的乐园。他指挥工匠拆除了教堂原本用来布告、唱诗的台子和外侧的部分飞扶壁,里面用砖墙隔出了数十个迷宫一样的房间。

    车夫维克托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曾不屑地评价道:“这窝该被驴踢掉脑袋的疯子,他们干出什么亵渎上帝的事情我都毫不意外——我们应该感激克莱门大人没有把撒旦纹在上帝的胸口,那才是真的荒唐至极呢。梅德女士,别跟我说沉默是金,我不信这个,如果沉默是金你早就可以买下克莱门的小破屋了。”

    当时,他还暧昧地睨了眼远处负责克莱门起居的侍女莎拉,问她:“嗳,梅德,克莱门大人是不是给自己纹了个撒旦?”

    因为这件事,他的左小腿狠狠地中了一枪,休养了一个季度。

    “我开玩笑的……这也太狠了……”自那以后,维克托总会抱怨他的小腿在阴雨天非常疼痛,尽管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总之,在前一轮爆炸中存活下来的孩子,将要在这座“教堂”竞争出最后一个幸存者。而他,或者她,将会得到一个“奖励”,也就是加入克莱门家族,成为继承人的竞争者之一。

    很显然,被选来的小孩只有两个选择:活下去,或者永远留在“教堂”。

    这一举动看似是在赋予手上沾染鲜血的恶童们以新生,然而事实是,他们自相残杀的过程,一向是克莱门最为欣赏的戏剧。

    为了让克莱门观赏到这出剧目,“教堂”的顶层建造了一间特殊的房间。工匠在这里安装了数不清的玻璃镜面,通过巧妙的原理,将教堂各处玻璃镜的图像转射于此处——只要与外界相连的玻璃镜处有光亮,这间房子里的人就可以一定程度上看到教堂各处发生的事情。

    这间房本是留给克莱门的,但克莱门本人今晚应邀在冈底斯市的上流阶层参加舞会(对外宣称是这样),不能到场,便指派了他的其中一位预备继承人暂代他留在废弃教堂的镜屋,监视这场杀戮比赛。

    ——很快,十二点的钟声奏响,血腥狂欢正式开始。

    镜屋中,梅德侧前方的贵妃椅上端坐着一位举止优雅得体的小姐,也就是“那位”指派来的监视者。

    这位小姐的年龄不会超过十八岁。她的笑容明媚艳丽,身着一条款式简约的酒红色便裙,长卷发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也呈现出烈阳般的橙色。虽然五官在上流社会的小姐中算不得拔尖,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橙发的瑞切尔轻轻拿起盛满红茶的雕花陶瓷杯啜了一口:“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这次坦丁郡一定要留下一个孩子……依我看,还不如随便选一个交差,剩下的处理干净一点。”

    梅德解释道:“克莱门大人安排了一位家族的孩子进去一同参加,小姐。如果这次结果还是如往年那般没有活口,会由她替代坦丁郡的人选。”

    “是吗,”瑞切尔挑了挑眉,“我可不知道这件事呢,是谁?”

    梅德尊敬地回答:“是‘荆棘鸟’,小姐。”

    “原来是她啊,”瑞切尔轻勾嘴角,垂下浓密睫毛半遮住双眼,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我原本以为会很无聊,现在看来倒是有趣多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看是她得到了最后的资格,还是……父亲大人又借此机会踢除了一根懦弱的肋骨。”

    教堂外传来乌鸦低哑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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