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顾

    从外围庭院走到那个教堂的方向不过百米距离,中间有一段空旷的道路,洛斯塔生怕再窜出什么恶鬼或者杀人魔,一路提心吊胆。一方面他不敢在道路上停留太久,又怕黑影去而复返,与他正面撞上。

    先前他看那黑影是从教堂侧对着庭院的建筑正门进去的,脚步平缓,几乎没有片刻迟疑,仿佛是去做礼拜的虔诚教徒。

    头顶的残月光芒暗淡,洛斯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在黑夜中勉强视物,但是这座庞大建筑的内部似乎没有照明。

    ——不过这样也好,之前的那个孩子遇害是因为月光正好照在通道口前方,而黑影却埋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如果双方都处在暗处,或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从衣服内侧的衣袋里拿出两根皮筋,这是之前福利院管理夫人让女工给他将衬衣穿戴整齐时当作袖箍用的。上马车后他觉得难受,本来打算暂时取下来,到了目的地再重新把过长的袖子束起来,结果毫不意外的忘记了。

    和死亡比起来,将这件又旧又大的衬衣整理好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了(如果不是认为他是个该下地狱的恶鬼,或许夫人会给他找一件合身的八成新细亚麻衬衣)。洛斯塔迅速的用皮筋将刚才捡的粗树枝绑成弹弓,牢牢地抓在手上,绕到废弃教堂另外一侧的一个破口处,从那里钻了进去。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请求上帝谅解他的冒犯,一边绷紧神经将脚步声压倒最低。

    然而教堂内部虽然昏暗无比,却能看出这绝对不是一般教堂的模样。本应该是柱廊的地方变成了混杂交错的走廊,而且一眼看过去完全找不到前往主厅的通道。他们竟然对教堂动手,完全改变了内部的构造……洛斯塔惊骇地想,连异教徒都不会这样做,这是对上帝的亵渎,天使加百列会降下神罚的……

    他正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突然听见右侧,也就是黑影进来的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压抑着的细密抽泣声。

    ——几分钟后。

    “所以你也是被克莱门家族收养的孤儿?”洛斯塔看着眼前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尝试与她交流。

    女孩手边是一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油灯,外面罩了一层黑纱布,亮度压的很低,从房间外面看几乎不会透露行踪。

    她茂密的橘红色长发在油灯下发着微光,有种诡谲的美感,小巧精致的脸被围在中间,简直像树精或者宁芙。

    不久前洛斯塔终于决定去哭声的来源查看一下,结果就在右侧走廊尽头的房间发现了满脸泪痕的红发女孩。她自称莫妮卡,刚刚和一个同伴走散了,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害怕得不敢出去。

    刚打上照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幸好女孩子光顾着哭没有大声尖叫,而洛斯塔则是今夜已经经历过两次这样的场景,再加上害怕惊动黑影,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哥,哥哥,”莫妮卡刚一开口眼泪就从微肿的眼眶上滑落下来,她一直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膝盖,看起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说话也是一抽一抽的,“你真的……不会,杀我吗?”

    “叫我洛斯塔就好了。我也是克莱门家族领养来的孤儿,我们是一样的。”洛斯塔尝试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莫妮卡显然很抗拒他的接近,又往墙那边靠了靠。

    在这种情况下,抱团并不是最佳选择。洛斯塔不想勉强她,又怕两人的交谈引来黑影,于是站起身想要转身离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之前,莫妮卡突然站了起来,她的脸颊因为恐惧而毫无血色:“洛斯塔……”

    洛斯塔顿时觉得脊椎发凉,似乎一转身就会踏入漆黑的深渊。

    他听见身后很近的地方,有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声,不急不缓,就这样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紧绷的神经上,仿佛是在自己布置好的陷阱里迎接猎物的狼蛛——

    这就是他因为头部受到重击而倒地之前,所想到的一切。

    “……莫妮卡?”洛斯塔再次苏醒,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脑的隐痛让他迅速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没死……这就是之前他发现红发女孩的那个房间,可是除了他,周围空无一人。莫妮卡连同她的油灯都不知所踪,之前在他背后袭击他的人也没有在这里。

    他慢慢爬起来,摸了摸后脑,没有血,看来刚才他背后那个神秘人并没有对他下杀手——不是那个黑影。黑影的身手他很清楚,用的武器是匕首,刀刀致命;而它比洛斯塔矮小许多,不太可能砸他后脑。神秘人应该比他高,或者和他身材基本一致。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是很担心莫妮卡,从她找到油灯和给油灯安装柔光罩来看,那个女孩应该比她表现出来的样子要厉害很多。

    洛斯塔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会,找回了自己的弹弓,转头看着黑洞洞的走廊。他先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已经快消失殆尽……这次是侥幸没有遇上杀人狂魔,下一次呢?

    如果当时站在他身后的是黑影,他还能从这次沉眠中苏醒过来吗?

    他站在房间的门口,听到夜晚的风在走廊上,奏响了残破的乐章。

    洛斯塔只觉得空前疲惫。被领养的时候,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大家都认为被克莱门家族领养绝对是上帝的眷顾,只是不知道那些满眼羡慕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光景该怎么想。或许会赞美将他这恶魔送到地狱里面的上帝的明智?总之,他活的好就是上帝的眷顾,活的不好就是上帝在让他忏悔,上帝总是对的,并且不需要承担祂决定的结果。

    这时,洛斯塔突然感觉到眼前浮现出来一个半透明、微微发光的身影。

    是安蒂利斯。她朦胧的脸庞还是如之前那般冷漠黯淡,荡漾在他脑中的话语也还是那么平缓。

    “你是否已经放弃继续前行?”

    “如果我放弃,会怎么样。”洛斯塔苦笑着问。安蒂利斯总会给他一种十分荒唐的错觉,似乎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他没有来由的会对她完全信任。

    “当然是会死,”安蒂利斯简单的补充道,“你现在已经是知情人,克莱门家族一向很擅长保密——只有死人才不会告密。”

    “为什么……克莱门家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去对付杀人魔?”洛斯塔表现得很冷静,然而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安蒂利斯似乎对他这个说法不太赞同,她皱了皱眉,但洛斯塔实在看不清她的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你要去问克莱门本人,”她的话语中带上一点嘲讽,“不过,现在是我在问你的选择。”

    “你是打算放弃,还是……要继续前进?”

    洛斯塔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没去见帕涅罗娜,还有……我还不能停下来。”

    “好。”安蒂利斯再次消失了,但她的声音继续回荡在洛斯塔的脑海里,“那么,就请戴上那只耳坠吧,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次保命的机会。”

    “不过,只有一次。”

    洛斯塔拿出那只耳饰,对着月光看了看——一如他之前所看到的那样,长水滴上,有着一个带着尖刺的扣。他显然是没有扎过耳洞的,要想戴上这是耳坠,只能直接将尖刺扣进耳垂的肉里。

    他举着耳坠往耳朵上比划了几下,最终选定了左耳下手(尽管他认为这分明是小姐们才会干的事)。用力一扣,洛斯塔的脑袋顿时痛的空白了两秒。

    那尖刺,终于与他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安蒂利斯原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与之前如水波般震荡他耳膜的感觉截然不同。

    “合作愉快。”她轻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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