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蒂利斯的出现，似乎让洛斯塔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完成的心愿——有时让一个人坚持活下去的并不是鼓励他这么做，而是告诉他，他还有未完成的遗憾。

    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除了他这一间，这条柱廊上的门都和先前一样是关上的，不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洛斯塔在走廊上摸索着前进。他之前找到莫妮卡的房间在教堂右侧柱廊尽头，假设教堂的基本构造没有变的话，他现在还没去主厅和左柱廊，以及钟楼——从外侧来看，这里和他以前镇上的教堂也不太一样，有两个附带的钟楼。但洛斯塔直观感觉，会直接改变教堂构造的克莱门本人虽不至于是恶魔的信徒，却也不会在主厅供奉天使雕像。如果天使雕像不在主厅，那么主厅的意义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的左耳抽搐着痛，沉重的耳坠似乎是扯开了伤口，用袖子一擦晕开一小团血迹。疼痛让洛斯塔更加清醒，他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达成梅德女士留下的要求。

    之前他大概查看过，表面上柱廊往主厅的通道全被封死，要去主厅只能通过教堂的大门。但这并不合理，因为这样做相当于把右柱廊隔成了单独的空间，如果黑影追到这里，他们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他可不相信那些破旧的门能挡住杀人魔）。

    只有一个可能，右柱廊通向主厅的通道，还没有被找到。洛斯塔看了一眼头顶的银月，后脑还是阵阵隐痛，好在，从月亮的变化位置来看，他应该没有昏迷太久。

    “有趣，小家伙们似乎发现了什么，”瑞切尔看着镜屋的其中一面镜子，笑着撩了下垂下的发丝，“他们让我想起我和亲爱的约克……真遗憾他被父亲大人带走了，他应该比我更感兴趣。”

    “理查德少爷会很感激您的牵挂。”梅德浅浅地微笑着。

    “他最好是。”瑞切尔若有所思地放下红茶杯，“又有个小家伙要找到地下通道了——祝他们好运，最好一枪把那只荆棘鸟从这个世界抹除。”

    “可别让我失望哦。”她笑道。

    洛斯塔尝试推开过右柱廊的其他门，但是无一例外都打不开。没有钥匙，他想着，难不成这里只有那间发现莫妮卡的房间是可以打开的？是她打开的还是本来如此……

    那间房里面没有暗门之类的……对，应该是暗门！洛斯塔突然想到，自己被打晕前，那个袭击者就像凭空出现一样，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他自认为听力不错，就算是在和莫妮卡交谈也不应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

    返回最右侧的房间门口，洛斯塔很快在对面的墙中摸到了个一人高的柜子。柜子的大半都嵌在墙体里，如果不仔细摸索，它的纹路和墙体纹理几乎没什么差别。柜门轻轻一拉就沿着滑轨横向滑开，特质的轨道让它滑动起来几乎没有声音。

    里面是往下的阶梯，隐约可以亮光，想必袭击者当时没有及时关上暗门，这才让站在洛斯塔对面的莫妮卡看到了他背后的人影。

    洛斯塔小心地合上外面的柜门，慢慢往下走。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庆幸福利院管理夫人没有让他穿皮鞋（她的原话是，囚徒应该光脚，但还是随便给了他一双破烂的布鞋）。十几节台阶过后，前方出现了个明亮的地下通道——应该是通往左柱廊或者左钟塔方向。矮壁上的油灯被取掉了一盏，现在应该在莫妮卡手中。但是，洛斯塔又觉得她似乎不知道地道的事，不然她不会被困在右柱廊无助地哭泣。

    洛斯塔轻轻吐了口气，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等等……你下来之前，没有考虑过通道里面有没有人吗？”在洛斯塔的脑海里，安蒂利斯突然发问，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没有……”洛斯塔诚实地回答。他总是觉得黑影不会出现在光亮中，因此好几次都对有光的地方失去警惕。

    安蒂利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她终于又开口：“好的，你继续。”

    洛斯塔很快就到达了另外一侧的出口边，登上台阶。他突然回想起安蒂利斯刚刚的问题，一时不敢贸然跑出去——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能知道门外有没有黑影？

    他最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墙上取下了一盏油灯，想着如果一开门看到黑影，就马上把灯里温度极高的热油泼出去。

    所幸，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地道果然是通往左侧的柱廊与钟塔。这边的布置与右边截然不同，场地要宽敞许多。洛斯塔就这样保持着将要把油灯泼出来的姿势，快速地把左柱廊和钟塔的一层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镜屋

    “这也太乱来了，”瑞切尔颇为不赞同地看着镜像中的洛斯塔，“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他这是想用灯油防身……如果是我要动手，他连转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马纳塔镇福利院，小姐。”梅德考虑了一瞬，没有补充他在第一轮的侥幸存活经历，毕竟这不是她身为一位管家该评价的。

    瑞切尔勾了勾嘴角，微眯起双眼：“我想，这只可怜的羔羊应该是搞错了。他误以为我们的游戏是只需要躲之前在庭院里杀掉他对面孩子的那个东西。”

    “不过，似乎确实是有人违背规则，引导他们去错误的方向……梅德，现在可以把武器给他们了。”

    安蒂利斯对洛斯塔的所作所为欲言又止。

    终于那孩子还不算是天真的彻底，在一间房间里摸出了一块桌布和一盒有一点潮湿的劣质火柴。

    他吹灭了那盏油灯，在原地感受着再次袭来的黑暗。

    真是好运，安蒂利斯无声地冷笑。看来克莱门这三年来在坦丁郡一个孩子都没有招到，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她一向认为，一个人的恶念与他或者她手上有没有沾过血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更别提这个孩子，既没有沾过血，也没有恶念，而且对即将要到来的自相残杀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她开口提醒道：“钟楼的二楼有人，不止一个——之前那个红发女孩应该也在。”

    洛斯塔用桌布包裹起温度还没有降下去的油灯，轻手轻脚地走向钟塔楼梯。很快，他看到两间紧闭的房门，其中一间隐约可以听到交谈声。他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交谈声骤然停止。

    洛斯塔轻声说：“是我，洛斯塔，莫妮卡你在里面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红发女孩从门缝里露出一双怯生生的褐色双眼，确认来人过后，一把把他拉进去，然后迅速地关上门。

    除了莫妮卡，房间里有两人，一个女孩一个男孩，此刻都转头看着洛斯塔。

    他们面前的小油灯发出一点光亮，但很快被身后的月辉所掩盖。

    那个女孩个子很矮，竟然有着和他一样漆黑的头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男孩子头发有些发黄，就算是在昏暗的灯光中也能看到他脸上有很明显的雀斑。

    “感谢上帝，洛斯塔，你还活着，”莫妮卡看起来又要哭出来了，“我以为你死了！你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弗兰克以为你是黑影！噢，我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及时喊住他的……都是我的错……”

    黑发女孩动作僵硬地扶住泪流满面的莫妮卡，无奈地拿手绢捂住她的嘴巴：“冷静一点莫妮卡，他没有死。你再这么大声万一那个东西过来了怎么办？”

    黄发的弗兰克看起来是有一些愧疚，但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动作。

    洛斯塔过去帮忙扶住看起来十分崩溃的莫妮卡。莫妮卡觉得弗兰克是因为她的失误，差点害死同伴——不过，还好这件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结果。

    等到莫妮卡哭得皱巴巴的脸舒展一点过后，才语无伦次地向洛斯塔介绍道：“这个黑发的，女孩子是罗西……我们在左边的柱廊找到她的。弗兰克，就是，之前不小心袭击你的那个，是我一开始就遇到的同伴——就是，我一开始遇到你，说的和同伴，分开了，就是他。”

    罗西接着补充：“现在距离弗兰克不小心打晕你差不多是两个小时……也就是现在是凌晨三点的样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对于雕像的位置还是没有头绪。而且我们也不知道现在外面还有多少人，是杀人魔还是和我们的同伴。”

    “是的，”莫妮卡点头，“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去主厅的路……但是，天使雕像一定在主厅！只要，找到主厅，就可以结束了。”

    然而弗兰克却说：“不，天使雕像不在主厅。”

    “什么意思？弗兰克？”莫妮卡诧异地问道。

    “为什么要误导大家呢，莫妮卡，”弗兰克慢吞吞地走到窗边，“你明明知道，唯独不可能是主厅。“

    月光在他微微抬起的脸上聚集，映照出一片狂热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