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混沌，祁微迎着朝阳往班级走去。

    随意扎起的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偶有几根碎发不合时宜地飘到脸颊上。

    刚刚和柏赫的那一眼对视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等祁微回过神，柏赫早已经把视线移向了后排座位上的男生。

    ——随后是冷淡到极致的宣告。

    “没穿校裤，扣分。”

    男生嗓音清冷干净，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威严，眼皮一掀一垂，就把七班一众人拍死在了沙滩上。

    立马有人讨好地凑到柏赫跟前，“赫哥，通融一下，今天不本来都不查大课间的吗？等下次一定穿上，保证！”

    正在表上登记的柏赫闻言抬头，闻到那人身上沾染着的烟味后，有些兴致阑珊地微微侧身避开，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样子，语气也挺冷淡的，“别套近乎，你们身上烟味还挺重的，要不要我再记一笔？”

    凑过去的男生连忙求饶，灰溜溜地回座位上了。

    祁微从窗口往外看过去，柏赫半个身子被墙壁遮住，只露出劲瘦有力的半边肩膀。

    矜贵干净，不容亵渎。

    这是祁微给柏赫下的定义。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走廊传来，学生会的两个检查人员面色不改，风一般地略过七班，继续往下一个班过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利落迅速。

    刚刚套近乎失败的男生脸色有些难看，路杨和另外几个人拍了拍他背说没事。

    两个纪检的人一走，班级里就有女生偷偷朝走廊瞟，不经意间就红了脸。

    祁微观察了一下，她前桌那个几分钟前还文静得不行的小姑娘现在已然兴奋起来，和周围关系好的女生压着声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被发丝微微遮挡的耳朵泛着浅浅的红色。

    中午祁微找文茵去吃了个饭，文茵在身边叽叽喳喳地吐槽着学生会的突击检查，他们班被扣了好多分。

    她也没穿校裤，还化了不太明显的淡妆，嘴里很不客气地吐槽，“校服裤子那么丑谁会穿啊，也就他们四楼那好学生的几个班的人会穿吧，我看其他班都没几个穿校裤的……”

    这番话把祁微的记忆勾回上午，她和那位风云少年不经意的视线交错后，目光落在了他的下半身，他穿着配套的藏青色校服裤子，裤管宽阔，多出一两厘米的布料搭在鞋跟上，有种随意的潮。

    鞋子是一双五位数开头的白色帆布鞋。

    身材气质优越到能帅的毫不费力。

    “……我看高三的学姐她们还不穿校服呢，他们老师就不怎么管……”文茵还在耳旁忿忿不平地抱怨。

    两人路过了一片树荫，校公告栏十分具有压迫感地排列在路旁。

    祁微有些无聊地扫了两眼，目光聚焦在了几张优秀学生名单上。

    她看到了柏赫的名字，被排在了榜单最前面。

    十几个人名几乎全被各年级段的一班二班承包，少有几个其他班的，他们的喜报被贴在公告栏靠上的位置，需要祁微微微仰头才能清楚看到，如同彰显着他们难以企及的优秀。

    被生锈了的银色分栏隔开的另一块区域，零零散散贴着几张白色的处分单，一眼望去，全是祁微的熟人。

    比如路杨等人带手机在课上开黑、王一凡翘课、某某顶撞老师谈恋爱……

    那一根竖在喜报和处分间的分栏，仿佛是一条分界线，清楚地划分着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好，一个坏。

    祁微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

    午后的校园天气闷热，教室空调吹出的冷气抚平了一颗颗燥热的心。

    加上暑假将近三个月没有学习，祁微百无聊赖地看着练习册上的题目。

    她右手支着脸颊，黑笔在左手上灵活地转动，晃动的手指细长好看。

    上半天的课班里有不少人偷偷关注着祁微，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没什么表情地发呆，也不怎么听课，一会儿玩玩文具一会儿和后排的男生低声说话。

    下课时间会有不少其他班的人找过来，也都是年级里出了名的爱插科打诨的差生，一般祁微会拿着水杯到走廊笑意吟吟地和他们说话，边说话边往饮水机那走，知道下课铃打响才不紧不慢地回来。

    大家自然而然把她和路杨他们归进了一个圈子，爱玩又草包的富二代。

    她腿上摊着一本数学教材，翻到双曲线那一章。

    路杨趁着下课过来看她，一看到书打开的页码和习题上的内容，立刻嘲笑她，“祁微，你怎么做向量题翻到一百多页了？你这真的在认真学习吗？”

    说完，察觉到了祁微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他故意抬手在她眼前晃，“你发什么呆呢？”

    等了几秒，路杨听到她认真地说：“路杨，你说我要是追柏赫，胜算几成？”

    话音一落，以祁微为中心向外扩的两米方圆内，在她这声不大不小的话被说出后，都死一样得寂静了一下。

    祁微先听到前面的女生轻嗤了一下，然后就看到路杨一脸惊恐以及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卧槽祁微，你真的假的，你疯了？？？”

    对方嫌弃地“啧”了一声，像是不太明白，“你反应这么大干嘛？难道学校里没追过柏赫的？”

    这下路杨后头的男生立马接话了，“有是有，但就没成功的啊，你刚来是不知道，柏赫在拒绝人这事上行为非常恶劣，只要敢当众和他表白的，都会被他说哭——”

    祁微合上腿上的课本，那男生继续往后说，“而且哭的很惨。”

    “这么夸张？他还真不近女色啊？”

    “那到不是，二班的有个女生就和她关系挺好的，他俩经常一块走，好像从小就认识了……”

    “你说朱若乔吗？我看柏赫就和她一个女生关系熟点。”

    “……”

    “……”

    一帮男生自顾自地聊了起来，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祁微口出的狂言。

    祁微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

    她现在很讨厌姓朱的。

    -

    体育课，操场。

    干净的绿色球场上，一群热血沸腾的少年在宽阔的操场上尽情挥洒着汗水，他们奔跑跳跃，篮球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仿佛是一条无形的纽带。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一个个敏捷灵巧的身影在篮球场上穿梭，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伴随着球与篮筐的碰撞声，周围响起一阵阵掌声和欢呼。

    “可以啊赫赫，这球投的帅！”

    张路盛一边赞叹一边把水递给柏赫。

    一只修长光洁的手握过瓶身，大拇指在瓶口轻轻一擦，瓶盖便被轻易地扭开。

    估计是打球打得有些累，柏赫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松松懒懒地揽着身边的男生，白色球衣随风抖动，因为被汗水浸湿而贴住了少年的胸腹，隐隐显现出卓越的风姿，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哪里是柏赫，哪里就是焦点。

    中场休息，几个男生换着上去，柏赫和张路盛到树荫底下的椅子上休息，张路盛吊儿郎当地敞着腿坐下，笑嘻嘻往操场那指。

    “那不是七班吗？听说早上来了个转学生还挺漂亮的，要不待会去看一眼？”

    “你很闲？”柏赫声音没什么起伏，“老徐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

    “你别扫兴啊柏赫，这一天天学习学习的，我学的脑袋都大了，好不容易有点新鲜事儿，去看看怎么了？”张路盛说完还嫌不够，夹着声音又问一遍，“去看看呗？”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你看了说不定就有兴趣了。”

    “我不需要有这个兴趣，”柏赫突然把视线聚焦到张路盛身上，“如果你能把心思多往小蓝身上放放，也不至于考倒数第一了。”

    小蓝就是他们数竞班用的基础教材，因为书封面通体蓝色，所以就被他们简称为小蓝。

    “得了柏大少爷，我没你那个脑子，我就等着啃老到死呢。”

    张路盛说完，只觉得有点闲，又问柏赫，“陪我去超市买点零食呗？”

    “走吧。”柏赫这下倒是答应了，起身往前走，张路盛立马跟上。

    边走张路盛还边找话题，“我妈说这周正好你妈回国，周末准备让我们一块去她新开的庄园聚一下，顺便提前玩玩，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两家人是世交，从小一块玩到大，两家长辈关系也很好，尤其张路盛妈妈和柏赫妈妈，从初中到大学都在一块，要不是最后生的孩子都是男的，说不定还真会定下个娃娃亲。

    柏赫想都没想就拒绝，“算了吧，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那庄园里还能骑马呢，而且你不去，我怎么约妹子们出来啊？”

    “你的目的就在这？”柏赫冷眼瞧他，“上学期你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再拿我当诱饵咱俩就绝交吧。”

    一提到旧事，张路盛表情尴尬了一下，心底有些发虚，讪讪回他，“那就是个意外，那我也不知道朱若乔她会对你有意思啊……”

    两人走到小卖部门口，附近人逐渐多了起来，张路盛自觉停住了话题，走到冰柜前挑起饮料来。

    柏赫站在门口等他，小卖部里的冷风透过门缝吹出来，几根棕色的发丝随着吹出的风在头顶上晃动。

    张路盛又钻到货架深处挑了几包小零食。

    门口的学生来来去去，不远处三三两两几个男生聚在一块往小卖部这走，戏谑打闹的声音夸张肆意，柏赫不耐烦地皱眉，抬脚踏上身后的门槛——

    肩膀被人倏地一撞。

    “哎不好意思啊，刚没注……”

    撞他的那人在走过两步后状似抱歉地开口，一看到是柏赫后，道歉的话语一下子止住了，转而客气地笑起来，“呦，是柏少啊哈哈，我刚真是不小心的，你应该不会给我记名吧？”

    笑是客气的，但话却有些阴阳怪气。

    柏赫认出来那人，是七班的几个爱鬼混的男生之一。

    身后还跟着三个男生，应该是刚打完球，浑身是汗，其中有一个还是早上来和他套近乎的那个男生，此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

    一看就是不爽柏赫早上扣他们班分来找茬的。

    柏赫本来就高，开学量的身高是188.6，在怀海这样的南方城市里已然是鹤立鸡群，现在哪怕是被一群人围着，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面色不咸不淡，一点也没被找茬了的紧张，顶着一张帅到犯规的脸，嘴上却一板一眼地回：“校规第七条，除周六日补课外，上学期间穿着全套校服，早检扣分哪冤枉你们了？”

    那男生被怼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校学生会是司法机关呢，这么公正严明。”

    柏赫轻哂，“倒还没到这地步，你要觉得违规违纪很酷，就别怕被扣分，既然怕了，就别没逼硬装，很没劲儿的。”

    这话说的有些刺人，为首的男生被戳到心窝子，脸色变得难看，一下暴怒起来，“柏赫你他妈的……”

    他抡起手臂作势要打过去。

    “钟远博——”

    “嘭”地一声巨响，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猛然砸向他的脚下，擦着他的脚背又撞到了一旁的路牙上，白色瓶盖瞬间四分五裂。

    周围一群人都惊讶地朝水瓶砸来的地方看过去。

    是一个极其扎眼但并不眼熟的少女。

    长长的头发被她不高不低地扎在脑后，像是染过一般，头发颜色并不均匀，此时在阳光下特别明显地泛着几缕青灰，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侧脸轮廓流畅瘦削，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翘而精致，微微笑起来很是明艳动人，可惜现在她没在笑。

    一双黑眸此时正阴沉沉的、一动不动地看着钟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