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丽看上去四五十岁，头发光洁地梳成一个低马尾，细框眼镜下眼露三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人的目光有些严厉刻薄。
声音也不太平易近人。
“沪城和我们省的高考模式不同，虽然你以前的成绩确实很优异，但是试卷难度还是比我们省的要简单一些，更何况你已经将近一个月没上学，已经落后很多课了，我希望你严于律己，不要三心二意，好好抓紧时间学习，有不懂的要及时和同学老师提问……”
祁微不太清醒地靠着办公桌的隔板，钟丽说几句她就敷衍地应一声，好不容易熬到早读铃响，钟丽拍了拍隔板，眼神犀利地射向她，“清醒点，你现在是个高中生！别站没站相的。”
祁微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站直了身板。
隔壁办公桌的老师喜气洋洋地分享喜讯，“哎呀这次数学周练出了个满分，又是柏赫。”
是个熟悉的名字。
祁微眼皮一掀，往身侧看过去，钟丽正往前走，赶紧招呼着祁微跟上。
“满分啊？这次周练的题目有点超纲了吧他还能满分，这孩子真挺厉害的。”
“数竞班他也是一直第一名……”
几个老师讨论的声音被关门声隔绝。
祁微穿着洗净的新校服衫，校服尺码有点大，布料在腰间松松垮垮地堆起来，下身穿了一条和校裤同色系的阔腿裤，显得腿型细长好看。
钟丽没注意到，否则肯定又要说教祁微一通。
高二七班，鱼龙混杂。
理科班男生偏多，早读课下课铃声一响，不少人就往后排围。
寸头少年靠在桌上，老神在在地开口，“差不多就这上午了，新同学铁定来好吗，我和她可熟了，我还有她好友呢。”
一群人起哄着要看，寸头只好勉为其难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打开列表。
不知道谁在后门急急喊了声“丽姐来了”，原本得意洋洋的寸头瞬间怂了，只见一个虚影，连手带机都猛地塞回了书包里。
围着的人群还没来得及散开，钟丽直接阴森森地在窗口指着他们那块，“那块挤一起干嘛呢？路杨你是不是又带手机了？还想吃处分啊？”
路杨连忙举手投降，“我真没带啊老师，我们刚刚只是在讨论题目。”
一圈人十分嘹亮的附和。
钟丽当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但也懒得管这群刺头，从前门走进来绕到讲台上，手里的教案用力敲了敲白板，声音穿透整个教室，“大家都回位置上坐好，我来宣布一下，我们班这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话音刚落，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
路杨和周围几个男生眼尖地看到门外站着的高挑身影，心有灵犀地互相笑着对视了几眼。
钟丽朝门外招手，祁微还挺正色地掂了一下怀里的新书，慢步走进教室。
钟丽让她作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祁微。祁连山的祁，微笑的微。”她顿了一下，朝钟丽看了一眼，像是说不下去了，眼神看到教室后面的路杨，有些笑场地硬着头皮继续道，“就这样吧，请以后多多指教。”
路杨带头响起一阵激烈的鼓掌声，门外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往七班教室里打量。
钟丽被掌声吵的头疼，又拍了拍讲台维持纪律，往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指了一下，“你先坐那里吧，马上月考后还要重新排位置的，好好准备下次坐靠前点。”
她说完，又点了下前面的女生，“于恬，你这几天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那女生忙点头。
祁微抱着书往位子上走，几个男生赶紧过去把自己堆在空位子里的书搬走，还不忘和祁微打招呼。
钟丽路过后门的时候又指了指那几个男生，警告道，“你们几个给我安分点，这次周练又考的一塌糊涂，待会上课小心点。”
几个男生抱头求饶，等钟丽一走，立马又继续围在一块。
祁微收拾好桌子，算是正式加入了七班大家庭。
前面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社恐，总之在钟丽点完她名后就低头看书，一次头也没抬过。
身侧突然洒下一道阴影，路杨晃着身子坐过来，嬉皮笑脸地看她，“微姐，今天高三考试大课间，要不要去天台来一根？”
禁忌而刺激的行为是青春叛逆期的少年们最爱干的事儿。
祁微随手拿起一本书翻起来，一点也没进入到新环境里的拘束，“别，班主任让我好好学习别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们应该不是很熟。”
男生被拒绝也不气馁，“哎呀祁微，这不是带你熟悉一下咱们班上的人嘛，走吧走吧。”
祁微本来还想拒绝，抬眼看到前桌的女生举手捂起了耳朵，原本要翻页的手一松，书页失去了支撑，哗哗地合了起来。
“那走呗。”
她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
四楼，高二一班。
最顶楼的视野没楼下几层那么压抑，反而很开阔，靠在走廊上呼吸，连空气都觉得要清新不少。
数学周练试卷在课代表的分发下传到每一张桌子上，成绩表被贴到班级公告栏处，坐在座位上的同学一窝蜂地拥上去。
第一行又印着柏赫的名字。
“柏赫考了满分，也太厉害了吧……”
“最后两大题我没来得及写还能及格，真是绝了……”
“柏赫卷子在谁那，给我看看答题卡啊，他人呢？”
“估计又学生会例行检查去了……”
倒数几排的空位置被团团围住，几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拽着一张卷面干净整洁的答题卡东看西看，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一班作为提前招生班，全都是初中少读一个学期，提前考进高中的学霸中的学霸，学习进度也要比别的班快一倍，在别的班还在钻研三角函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学到导数了。
要不是这次周练的难度不一般，他们是不会考的。
毕竟他们的参考对别的班的学生来说是降维打击。
一班少有几个活络的，在楼底下已经开始沸沸扬扬传来了转学生的事的时候，四楼的学生们大多数都还在和题目苦苦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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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暖风阵阵，仰头就能望见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沿海的夏日有些闷热，天空如同铁砂烘烤，好在还是清晨，温度并没有高到令人难以接受。
祁微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看到路杨递过来的烟，她迟疑了一下，有些抗拒地接过。
路杨看出她的犹豫，感觉有些好笑，“不是吧祁微，你怎么在学校抽个烟犹犹豫豫的，我看你没立好学生形象啊？”
“我之前高中在厕所抽烟被抓到过，有点阴影。”
她把玩着烟头，还是没含进嘴里，路杨也没强迫她，只是追问道，“你别是被举报的吧？”
祁微摇头，“本来没被发现的，我朋友非要说那是空气清新剂，年级主任以前就听过有学长这么找借口，立刻就发现不对，直接给我俩通报了。”
路杨和边上的男生笑成一团。
有人想和祁微套近乎，转过来问她，“哈喽美女，你是从哪里转过来的呀？”
“沪城。”
“我有亲戚在沪城住诶，你原来哪个学校啊？”
祁微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到了脚尖，“沪城中学。”
那人“哇”了一声，“名校啊，那你成绩应该挺好吧？”
“还行吧。”这次她回答的挺利落的。
对方明显还想继续聊几句，身后突然有男生看着手机惊呼，“卧槽，学生会来检查人数，赶紧回去。”
祁微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呢，就被路杨推着往回跑。
边跑还边抱怨，“我靠，怎么偏偏撞上今天检查，他们平时不是都只有下雨天出不了操才检查吗？”
外附的大课间理论上是除了上厕所大睡是不允许出教室的，因为还要做室内操，但不少班级为了偷懒都不会做，只有老师来或者应付学生会的时候才会打开视频跟着做做。
路杨也不知道今天学生会是抽了哪门子风突然跑来检查了。
已经到三楼的人在前面传话，“我看到柏赫了，还没到我们班呢，快走。”
祁微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往走廊尽头看过去，两个带红袖标的男生正站在六班门口登记着什么。
站在走廊外的男生个头很高，远远看过去腿长腰细，但却不柴，别的人穿起来要有些空阔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肩宽胸挺，很有风范。
七班男生回教室的动静太大，那人偏头看过来，浅棕色的头发在光线下闪出几缕金光，和小麦色的肌肤相得益彰。
楼梯间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下意识地看过去，少年眉骨立体硬朗，五官量感极强，一眼帅的类型，朗目清澈明亮，眉毛斜斜飞入太阳穴，隐匿着几分桀骜，此刻正眼神晦暗不明地往七班窗口里看。
他叫柏赫。
祁微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她勉强镇定了心神，亦步亦趋地跟在路杨身后。
周身的气息里弥漫着淡淡的爆珠香味。
多媒体屏幕上的课间操视频里放出欢快活泼的节奏，优美的音节紧凑地跟随着屏幕上的标准动作而变化。
祁微在无意中抬眼的一刹那对上了柏赫审视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