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鹰

    果不其然,当他说出一定要自己护送至金城时,乌桕那小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你是苍鹤寨大当家,怎么能亲自出去,只身犯险?”小子怒不可及,站起身拉着乌蔻就要走,眼见着拽不动又回头,满脸忧色“姐,我是为了你…寨子好,苍鹤山没了你不行啊!”

    乌蔻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你可别这么说,我在寨子里也是到处闲逛,可没像你说的那么好听。”扭了扭手腕,松了松身上的劲。看少年还要再辩,乌蔻又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出去,我带着林小、林无、林叁,人送到了金城,拿了钱就回来。”

    少年皱着眉,还是摇头。

    “姐,我替你去行吗?”

    乌蔻的神色渐冷,看他一脸认真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而面对着他说话。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做起我的主来。”看他眼中挂满错愕的委屈,还是硬着心肠冷着脸,“你若是今日肯坐上我的位子,命我不得前去,青雀一定言听计从!”她咬着牙,重重地强调了言听计从几个字。看少年慌张地扯她的衣袖,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又是心疼又是气。

    心一软,就卸了一半的冷。

    “行了,我不是笼子里的鸟雀,不用你养着。”乌蔻想要摸他的头,猛然发现少年已经高出她许多,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了我跑马出活的时候,你还跟在我屁股后头,哭着要糖吃呢!”

    臭小子,咸吃萝卜淡操心,自从去年受了伤,死活就不让她出去,这不被她逮到一个机会出去玩玩,可得抓紧了。

    “戌时,我会备好马车,带你出山。”乌蔻向着明鸦看去,发现男人正打量着自己与乌桕,咳嗽了一声,莫名感到有些怪异,“通关文牒,我会提前打好招呼,你——”

    乌蔻又上下看看,这张小娇娘似的脸蛋,“让荆叔替你换张脸,路上遇到一切问题,你不许出手,不许说话,不要露面。”

    他的行走坐姿,言行谈吐,还有他的官话,都能让人一眼看出问题来。

    她要做事,就必须杜绝一切问题。

    吩咐了林叁备好马车,林无打点通关文牒,林小选马,又拿了银钱干粮,收了几套行装。

    乌蔻就去了荆叔那院子,雨天院子里的药草都收进了屋,没有松软干净的药香,却有一股子草腥。她皱了皱眉,掀开帘子进了屋。

    男人的脸颊脖子用药草洗过,变得黝黑粗糙。面颊上多了一些斑点,蓄上假须,穿着麻衣,倒没那么惹眼了。

    只是不能当成泥人,随意捏动五官。他的模样还是好看,端正深邃。剑眉斜斜,像要飞入鬓间,确实贵气十足。

    明携水。

    姓明,乌蔻觉着耳熟,又想不起在哪听过。罢了,只要给钱,天王老子来了她都送得。

    临行之前,还是准备去一趟乌桕的房中。

    臭小子果真坐在凳子上发呆。

    “阿鹞!”乌蔻冲到他面前,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少年不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瞪着她,眼睛圆圆的,可爱得紧,像山脚下的小黑犬,湿漉漉的。

    “别气啦。”乌蔻好声好气地走到少年背后,给他捏了捏肩膀。

    她没有注意到,乌桕的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只是接着说道:“真的没事儿,最多半月我就回了,保证不打架不惹事,到了金城拿了钱就走!”然后又拉了拉少年的衣角。

    乌桕叹了口气,“青雀姐,你心太软。上次就是为了救人中了圈套,要不是底下人来得及时,你要是真死在那里,我怎么办?寨子怎么办?”

    啊,都过去了半年,回回都这么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没有打哈哈,认真地坐到他面前,端详起他的面容来。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褪去了幼时肥润的脸蛋,鼻子高挺,眉骨凌厉,下巴上有没刮净的一片青色。他的神色诚恳,眼里带着浓浓的感情。

    乌桕长大了。

    许是她眼里的认真太重,乌桕面颊不自然的红成一团,眼珠乱飞,不知往哪里放好。

    “苍鹤寨,我是在帮你照看的。”乌蔻斟酌再三,用了委婉的说辞,还是说出这句话,“所以,阿鹞,不要做我手上的刀,做拿刀的人。我,林小几个,整个苍鹤寨,都是你的刀。”看他愣住的样子,乌蔻眼里的光再亮几分,“什么时候你长成大树,也来给我遮遮雨,算是报答你姐的养育之恩,我都二十好几了,等你到时候给我绑几个如意郎君回来,我好金盆洗手,提前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呀!”

    她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实期待少年成长,但心里苦涩也多,她确实打不过他了,不管是拿刀的速度还是出拳的力道,之前跟乌桕较量过一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确实大不如前,可能是这十年殚精竭虑,上次伤重伤了底子,她萌生了退意。

    只是寨子里的马,大多还是她亲自挑了,再训出来的,让他学死活不肯,让她怎么也放心不起来。

    乌桕涨红了脸,嘴里嗫嚅着要说些什么。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臭小子在她面前总是很容易脸红结巴,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看上他。乌蔻白了他一眼,“快说!”

    “青雀…我,等你这次回来,我…我做……我给你找,如意郎君!”少年不知为何表现得如此慌张,说完就眼巴巴望着她。

    乌蔻不禁扶额。

    “ 你的大头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乌蔻恨铁不成钢地大喊:“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听见这个了?!”

    她转身要走,乌桕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少年的手掌温热,握紧腕子的时候,他的温度传到皮肤上,竟有种莫名的烫。

    “乌青雀,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他的神色郑重,声音低沉。乌蔻狐疑地回头看他。

    只一眼,几乎要落荒而逃。

    那一眼,他的情意深重,像难以言表的秘密。

    这眼神只出现了一瞬,却叫乌蔻望了进去,像落入了盘中的水,汇成了一团,将她包裹在其中,一时忘了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

    “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

    “我不想再叫你姐了……”

    …

    “以后,我走前头,你跟在后头就行。”

    …

    “愿望?我的愿望是和青雀姐永远在一起。”

    自己那时,是怎么说的。

    “永远在一起啊?”乌蔻笑着挽住少年的手,“好啊,到时候我变成老婆婆,就让你每天背着我去山顶晒太阳!”

    只要他下山就会带回来的蜜饯果子,风筝,泥偶,糖人,骨笛……桩桩件件。

    她以为,他曾经说过的一切,是玩笑话,是对她的依赖。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只是从一开始她就忘记了,他不仅是从小就相依为命的臭小子,还是一个有男女之情的男人。

    她的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内心早已激起了千层浪,不断拍打着岸边,掀起轩然大波,让她的慌乱无处遁形。

    和乌桕,她没想过的。他还是那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才对。

    “阿鹞,你…你看好寨子。”她撂下一句话就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大了,是时候给乌桕找几个小娇娘了。

    直至临到走时,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能甩了甩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进入出马的状态

    楞楞地翻身上马,骑了没两步就勒了缰绳回头。

    “明携水!”

    男人从马车中探出一个脑袋,他未束冠,只是拿了布条高高系在脑后,黑色的衣襟衬得他确实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意思了,但还不够。

    “林叁,你进去,把你的蓑笠给他。”明鸦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出来,披了蓑笠坐在了马车外头。拿了马鞭又咳了两声,听的乌蔻皱起眉头,倒是忘了,他的伤。

    乌蔻转头又问,“大氅带着么?”林小弱弱的点头,见女人还看着他,恍然大悟地指挥林叁从马车里拿了出来,一脸讨好的递给乌蔻。

    “给他。”林姓三人面面相觑。

    明鸦呆呆地望着塞在手中的大氅,又看着女子心情似乎不甚愉悦的模样,迅速穿上,系好,又披上了蓑笠,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之前军中醉酒时,曾听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士卒兄弟们说过。

    世间女子的心情,就像是天气一样,晴雨难辨,只要乖乖听话,准一切安好。

    看着女子骑马的背影都仿佛带着寒气。

    明鸦感叹,想来,这话确实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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