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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夏时(十一)

    “去给众位郎君瞧瞧。”

    座上之人开口说道。

    “...是”

    似是与那徐郎君即位熟稔,涟漪并未迟疑的将头抬起,依次踱步至下方众人身旁,端起桌上的酒杯献上,待见其饮下后换至下一桌。

    直至来到宋朝桌前,涟漪先是端起酒杯递给赵阙,赵阙在闻到那股刺鼻的胭脂味时眉头一皱,随即强压下不适,如常的接过酒杯,从善如流的饮下。

    紧接着便见涟漪又端起另一杯酒,递于宋朝面前,缓缓抬头望向宋朝,轻声开口道:

    “郎君,请慢用。”

    宋朝望了眼涟漪,又不经意看了座上之人一眼,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眼看着涟漪伺候座下所有人饮完酒,那位徐郎君笑着开口道:

    “涟漪你看看,今夜这些人可都是来看你的,那你今晚可得卖力些了。”

    “是”,涟漪应道:“奴家新学了支舞,今晚就跳给在座的给位郎君们看。”

    “好!”

    “......”

    众人闻言一阵激动,在座的这些人在武陵城中也都有些身份,可饶是如此,得见涟漪一面也是艰难,今日知晓那位包下涟漪一月的徐郎君愿意与众人分享,是以争先前来一睹芳容。

    宋朝也虽众人轻轻鼓掌,静静等着涟漪起舞。

    片刻后,只见几位南夷装扮的人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南夷器乐,器乐声响,涟漪身形款款的随之舞动起来。

    要说南夷的舞蹈有何不同,便是起舞之人眼神较其他舞蹈更为魅惑,只见涟漪伴着乐声,一双凤眼微扬,随之眨动,犹如林间的蝴蝶一般起舞,间或着想四周跑去,足尖轻点着游离,伴随着那串铃铛的声响,若即若离,引得众人阵阵惊叹。

    宋朝转头看了赵阙一眼,赵阙了然,身子不由像一旁倾斜,口中呢喃道:

    “这伶人的舞跳的确实是好,只是这舞似与中原不同啊。”

    旁边这人听了这话,嘴上笑着调侃道:

    “你是第一次见涟漪跳舞吧?”

    “...是啊”

    “难怪你不知,这可是南夷之舞,比我们中原的舞更有风情!”

    “哦?”赵阙佯装疑惑着开口道:“莫非伶人是南夷之人?”

    “听说是,你看她方才行礼的手势也都与我们不同。”

    “原来如此”,赵阙了然,随即突然问道:“座上之人是谁啊?怎么瞧着与这伶人格外熟稔?”

    “那位可是从胶东来的徐郎君徐域。”

    见赵阙一脸费解,那人嘲弄着开口道:“胶东徐氏你未听过?”

    “...没有。”

    那人以一种“没见识”的神色看了眼赵阙,随即说道:

    “胶东徐氏,那可是名门贵族,族中是出过贵妃的。”

    “如此厉害?”

    赵阙闻言震惊,于是问道:

    “那他怎么会来武陵?”

    “这我怎会知道,可能是游历至此吧,行了,快看舞蹈吧,这么精彩的舞艺可莫要错过了。”

    赵阙缓缓将身子坐直,正欲开口向宋朝传达,却听宋朝说道:“我听到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

    “观舞。”

    “哦...啊...?”赵阙一脸不解的望着宋朝,眼中之意大抵是:我们花了五十两银子当真就只是来看这伶人扭来扭去?

    宋朝看着一脸郁色的赵阙,笑着点了点头。

    一曲结束,众人鼓掌拍案叫好。

    涟漪又一次行礼后,默默站着听徐域接下来的吩咐。

    徐域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望着宋朝的方向,轻声开口道:

    “不知那位青衣郎君以为如何?”

    宋朝闻言缓缓起身,行了一礼后道:

    “多谢徐郎君今日允我众人观舞,涟漪娘子不愧是兰园的花魁,舞技斐然,令人眼前一亮,在下今日,大为震撼。”

    徐域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随即望向涟漪道:

    “听到了吗,这位郎君夸你呢,那你该如何啊?”

    涟漪闻言一愣,随即笑着说了句“是”,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宋朝身前,双手交错置于胸前:

    “涟漪多谢这位郎君夸赞,今夜涟漪...便是郎君的。”

    众人闻言,心中泛起不忿,只恨方才徐域询问的不是自己,否则如今能够独享涟漪的便是自己了。

    宋朝闻言也不推拒,抬头望着徐域,缓缓开口道:“...好。”

    今夜的一切都比自己以为的顺利,赵阙本已做好准备要将在座众人灌醉,而后得一与涟漪说话的机会,可谁知还未开始,那位徐郎君只开口两句话便将涟漪推给了宋朝。

    想着此事古怪,正欲开口周旋,不料宋朝却径直应下,留赵阙于原地怔愣,只是一想到近几日与宋朝交谈,的确是位妥帖冷静的郎君,于是赵阙决定姑且信他一次,双眼目送着宋朝与那伶人一同离开了厢房。

    随涟漪进了另一间厢房,宋朝于桌前坐下,涟漪端起酒杯倒了杯酒递给宋朝:

    “郎君,请慢用。”

    宋朝接过酒杯,慢悠悠的望着涟漪:

    “听闻你一整月都给了徐郎君?”

    “...是”

    “所以你如此听他的话?”

    “...是”

    见涟漪始终低着头,宋朝冷不丁开口道:

    “怎么,不愿意伺候我?”

    “不...不是,奴家愿意。”

    “若你的手能不抖,我或许会信了你的话。”

    见涟漪愣住,宋朝也未多言语,只突然问道:“你们伶人都如今一般怯懦吗?”

    “...什么?”

    “先前我于岭南游历,曾去过一小县城,叫...玉林,那里有位伶人,同你一样...胆怯。”

    仔细观察着涟漪的脸色,见其听到“玉林”时神色一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宋朝心中一松,还好,还好她有反应。

    于是接着道:“对了,那伶人叫什么呢...好像叫...”

    见涟漪紧盯着自己,宋朝故作沉思:“哦想起来了,叫宁羌。”

    而后看着涟漪问道:“怎么了?怎么愣神了?”

    “没...没什么”

    “说来也巧,此次来武陵,我竟还瞧见了那伶人,听闻成了一位贵人的妾室。”

    言罢,宋朝默默盯着涟漪,见其一脸震惊,似乎纠结了良久,而后问道:

    “宁...那伶人武陵?”

    “是啊”,宋朝颔首:“前些日子我还见了呢,听闻那贵人格外宠爱这位妾室,扬言要将全武陵的胭脂铺子送给妾室,可那妾室却只要了一间。”

    “哪一间?”

    脱口而出之后,涟漪有些后悔,紧张的看了宋朝一眼,见其神色无异,当真在想着是哪一间,良久之后便听其开口道:

    “名字不记得了,但位置是在福康巷内。”

    涟漪闻言陷入沉默,宋朝亦佯装不察,只安静的饮着酒。

    片刻后,涟漪回过神来,望着宋朝的神情又恢复了胆怯,深吸了口气后慢慢起身,双手置于腰间,缓缓将那串金链解下,宋朝始终紧盯着她,亦将其眼中的紧张与畏惧看的一清二楚,眼看着腰间的薄纱眼落下,宋朝眼疾手快的拽起涟漪的胳膊,让其双手紧紧贴着腰间,而后轻声开口道:

    “我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涟漪听了此话,似不可置信一般望了眼宋朝,接着双眸中涌起湿意,宋朝见状眉间一皱:

    “你这是要如何,我说了你若不愿,不必勉强,你还哭什么?”

    “奴...奴失态了。”

    轻抚掉面上的泪,涟漪红着眼眶说道:“多谢郎君,先前从未有人在意过奴家的感受,您是第一个。”

    宋朝闻言不语,除了楚夕,他未曾安慰过其他女娘,面对此景有些无奈,只好开口道:

    “人活着也得为一为自己。”

    这时只见涟漪脸上突然一阵冷笑:“自己?奴家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自己。”

    宋朝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也无意规劝他人,见此行目的已达到,宋朝说道:

    “我会告诉徐郎君你为我跳了几支舞,我很喜欢,余下的,便不必了。”

    言罢便准备起身离去,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之人突然出声:

    “奴能否知晓郎君名讳?”

    “...不必了。”

    心下怅然,涟漪又问:

    “那奴还能见到郎君吗?”

    宋朝闻言一顿,却并未再开口说什么,在兰园是不会了,若在别处遇到,于她而言,也并非幸事。

    轻声将门打开,宋朝缓缓走了出去。

    赵阙早已喝红了眼,见宋朝回来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道:

    “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得喝死在此处。”

    “辛苦将军了”,宋朝连忙安抚着赵阙,而后抬头望着座上的徐域,只见那人神色亦颇为迷离,于是开口道:

    “今日多谢徐郎君美意,涟漪娘子舞艺不群,在下今日算是看过瘾了”,定定望着上方,宋朝接着道:“他日若有缘,期待与郎君再聚。”

    徐域盯着宋朝片刻,随后笑了一声,开口道:

    “郎君可不诚心啊,在下都不知郎君性命,去何处与郎君叙旧?”

    宋朝闻言一愣,失笑出声,环顾了眼四周酒醉不醒的一行人,宋朝望着徐域道:

    “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朝字,玉林人。”

    良久后,只听座上之人开口:

    “胶东徐氏,徐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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