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贵女见过下官 > 探春约(七)

探春约(七)

    定王闻言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宋朝,良久之后轻声“呵”了一声,而后开口道:

    “宋县丞以为很了解本王吗?竟敢说是本王同行之人。”

    “下官自然不敢擅自揣测王爷,”宋朝作揖道:“只是下官与王爷,有相同的愿景。”

    望着面前站着的宋朝,定王面容沉静的问道:“那你且说说,本王有何愿景?”

    抬头望向定王,宋朝缓缓开口:

    “王爷希望天下百姓,能免于苦难。”

    字字落地,句句入心。

    定王只觉得一股浓重的酸涩涌入心间,而后流转周身,最终停滞于鼻腔中的某处,呛的他近乎落泪。

    生于皇族,母虽亡故,然幸得太后将其养于膝下,是以他对世间苦难知晓浅薄,甚至以为岁月便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亦或礼乐诗书,华服碧簪。

    也曾虚晃度日,强装哀愁道此生艰难。

    直至来到武陵,他看到了辛苦劳作的老汉,昼夜缝补的老媪,被迫偷盗的儿郎,生不逢时的女娘。原来这世间的日子,还有饥寒交迫,寒来暑往,亦有田间耕作,汗水沾巾。

    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于这片土地上存在的世人,并非过着相同的日子。只因他得天垂帘,托生于皇室,世代享荣华。

    以往嘲弄能道出何不食肉糜者,何等荒谬,如今报应竟落在了自己身上。

    若他未见此景,或能得以安宁,然当他不得已离开武陵,百姓知晓后,将家中富余之物拿出,以助自己于微时,望着那皲裂的双手,横生的皱纹,原始的笑意,与面庞上的湿意一道落下的,还有他难以自赦的愧疚。

    于是他痛恨政权争斗下的一切,仅仅想挡住苦难,将平静的日子还给他们。可苦难实在太多了,他穷尽心力亦无法改善更多,那时他忽觉昔日把酒言欢间,愿天下富庶,如今想来,飘渺而高远。

    安居与富庶,也许只是云端之恰然,而免于罹难,方为寸土间的心安。

    “你...”

    出口方觉声音暗哑,定王轻咳了声道:“你也如此想?”

    见定王满眼惊讶,宋朝不由缓下声来:“下官生于乡野,深知苦难于百姓之重创,是以为官之后,不求百姓家业通达,但求世人平安顺遂。”

    见定王不语,宋朝接着道:“不过下官有此愿并非稀罕,可王爷有此愿,实乃珍贵。”

    定王闻言摆手否认,神色郑重道:“这有何稀奇,若无百姓,又何来皇室,本王虽未皇室,却亦是百姓。”

    宋朝听后不由莞尔,定王也不追问,只开口道:“你的确与我所想不同,是我先前唐突了,你莫在意。”

    “下官不敢。”

    “方才你说是可与本王同行之人,”定王望向宋朝,眼中已无抗拒,唇角微微扬起道:“本王允了。”

    “下官,多谢王爷。”

    ***

    宋朝与定王到郡守府时,莫文昌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苍梧境内许多百姓皆受困于此番洪水,因受灾面积较广,莫文昌便将赈灾银钱分配给各乡,再由各乡的里长依着灾情分发给乡民。

    伤人的两位郎君家灾情较重,而里长却未及时分发银钱,两人被逼无奈,便出此下策,意图恐吓,方才躲在定王身后的,便是那位里长,可那人矢口否认自己独吞了灾银。

    莫文昌将始末告知定王后,惭愧开口道:“是下官疏忽,未及时纠察灾银发放之事,致民不忿,牵连王爷受伤,请王爷降罪。”

    一边开口一边就要跪下,定王见状连忙将其扶起,开口道:“我与先生相识这么久,如何不知先生为人。”

    眼下定王有更为在意之事,于是出声问道:“那位里长眼下人在何处?”

    “回王爷,人还在堂前跪着。”

    “带我去看看。”

    “...是”

    见定王身形匆匆的离开,宋朝沉默的思索了片刻,而后亦起身去了前厅。

    前厅内。

    定王盯着面前伏身之人,佝偻的脊背微微颤抖着,双手因常年做活而被晒得黢黑,上面布满裂痕,隐隐还能看见伤口上的血迹,实在无法令人相信此人为苛扣灾银之辈。

    “把头抬起来。”

    定王开口的声音没有起伏。

    老叟闻声身形一颤,而后慢慢爬起身来,两眼躲闪着,不敢望向身前之人。

    “我问你,你当真苛扣了你们乡里的灾银?”

    “小人不敢,小人知晓那些都是救命钱,绝对是不敢扣下的。”

    定王闻言一顿,而后问道:“那他们二人为何说你拿了灾银?”

    “回贵人的话,各家受灾情况不一,且难以准确丈量,一些农户家分的多些,一些便会少些,这一来二去的,钱少的乡民自是不满......”

    言外之意便是,那二人是因灾银分的少才会来闹事。

    定王听后语塞,如今两方各执己见,实难辨别真伪,于是问道:“你分发银钱时可有立字据?”

    “有的,莫郡守都与草民说过了,每分发一户银钱便要他们按下手印为据。”

    “字据如今在何处?”

    “在草民家中。”

    “那便令我去你们家中一趟。”

    说完便打算起身,突然看见一旁站着的宋朝,正欲开口却被宋朝打断:“在下随贵人一道前去。”

    定王闻言颔首,而后吩咐莫郡守派人将那两位郎君一道带着,一行人往里长家走去。

    待进了屋,定王环顾了下四周,屋内格外简陋,只一张木桌置于中间,旁边放置着几把陈旧的木椅,除去一把看着干净些,余下的上面都落了灰,想必已许久无人坐过了。

    “你家中几人?”

    “回贵人,只有小人与儿子两人。”

    “你儿子人在何处?”

    “...他在外面做工,想必还未忙完。”

    老叟一边答话一边用身旁的抹布将木椅擦干净,招呼定王与宋朝坐下,转身准备倒茶,被定王拦下道:“不必了,你去将字据取来。”

    “...是”

    过了片刻,老叟拿着一沓字据从隔壁进来,将其递给定王道:“贵人您看,这是小人分发灾银时让他们签的字据。”

    “那两人的字据是哪张?”

    老叟在一堆字据中翻找着,而后抽出两张递给定王:“您瞧,就是这两张。”

    定王结果字据后端详,只见上面详细记录着分发的银钱,也都按了手印,如此看来,老叟所为并未有不妥之处。

    那便要去问问那两个人了。

    朝宋朝递了个眼神,宋朝了然,起身走向屋外,不一会儿便领着两人进来。

    定王这时神色一冷,将两张字据甩在桌上,厉声道:“说实话!字据都签了,竟还跑来诬陷旁人!”

    两人被定王的神色一喝,缩着身子跪下,口中齐声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人壮着胆子起身,望着定王道:“回贵人,当初签这字据时,他同我们说各户灾情不同,一些乡民家中比我们更困难,便该多发些,是以我们便签了,谁曾想后来打听过后才知道,那些多拿银钱的乡民根本不是灾情最重之人。”

    “你...莫要胡诌!”老叟闻言一急,回呛道。

    “你莫要以为我们不晓得,你收了那些人送的东西,便许诺给那些人多分些银钱.....”

    “你们...莫要胡说!”老叟一梗,颤抖着道:“我都是依着要求分发灾银的。”

    “好啊,那你说你是依什么规矩发放的灾银?”

    “自然是按照莫郡守提出的家中人口与受灾严重情况酌情分发的。”

    “那就是没有明白的规矩了?那还不是任你随意决定......”

    “我没有...”

    眼见几人又要起争执,定王突然呵斥一声:“都给我住嘴!”

    众人被这声音一惊,纷纷闭了嘴。

    只是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双方各执一词,定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决断,这时一直站着不曾开口的宋朝出声道:“老翁,您家中是养了鸡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众人一愣,不知宋朝为何有此疑问,就连一旁的定王也向宋朝投去不解的眼神。

    宋朝安抚的看了定王一样,而后转头望向老叟,等待其回答。

    老叟不明就里,老实答道:“不曾养过,我与儿子白日都在田里,哪里有功夫养鸡。”

    宋朝闻言了然,缓声开口道:“既如此,为何你家中厨房内有那么多的鸡蛋呢?”

    方才出屋时,宋朝向厨房瞥了一眼,只见灶台和案几上摆满了鸡蛋,当下觉得奇怪,这户人家既不养鸡,为何有如此多鸡蛋。

    老叟闻言一愣,仓促答道:“那些...是我买的。”

    “哦?你方才说你家中只有你与儿子两人,能吃的了这么多吗?”

    “...能...能啊,儿郎家总是吃的多些。”

    见老叟依旧不认,宋朝接着道:“那酒呢?家中放着那么多酒是为何?”

    “...也是我们喝的。”

    宋朝轻“呵”了声,随即开口道:“你们家徒四壁,竟能花高价买如此昂贵的酒,看来有必要找莫郡守好好查查你的银钱来自何处了......”

    老叟一直只当定王难对付,却不曾想这位一直站着沉默不言的郎君才是难缠,进退维谷间,又听宋朝开口道:“你老实交代,贵人便可从轻处置。”

    老叟闻言一喜,双眼闪烁的开口道:“是...是...小人都交代......”

    三言两语间便解决此事,定王不由一愣,以往只听莫郡守赞许玉林那位县丞,如今亲眼所见,他亦不由感叹,这个宋朝,也许是该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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