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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寒(十八)

    见楚夕神色有异,宋朝猜到她还有话说,而能让她如此纠结之事,心下也猜到了一些。

    “惠王又去找你了?”

    今日见过惠王后,楚夕始终在想,不愿宋朝因她而受制于旁人,她自认为没做错,可自始至终她好像也都未问过,宋朝想如何。

    看了眼面前这个如清风霁月般的儿郎,他为人清正,性情敦厚,即便幼时境遇不济,却依旧以赤诚灌溉世间,为官者如他,是玉林的福气,而走出玉林,他也定能护住更多人,那么宋朝他,愿意吗?

    见楚夕盯着自己,宋朝有些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宋朝,你是如何想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宋朝却听明白了。

    其实这些时日他也在想,若惠王执意要他选择,他会如何。

    “百姓需要明君,我亦是百姓。”

    “可这不一样,寻常百姓无需背负任何,而你的行差踏错便是永世骂名。”

    这才是楚夕最为担忧之事,有些时候,拥有选择并非能够从容自在,顺应天命又何尝不是转危为安。

    “是以我更无法逃避。”宋朝望着楚夕,将这些时日心中所想缓缓道出:“正因寻常百姓无可选,那么为了他们,我也要择明主。”

    “即便背上谋逆之名也无妨?”

    宋朝闻言,笑着开口道:“若现世安稳,我不在意这些身后之名。”

    楚夕闻言一怔,随即又释怀,这才是宋朝,从不在乎世俗里的声音,会告诉自己“可凭女娘身份行走于世”,会看见宁羌从容的唤一句“宁娘子”,会在被旁人指责“不详”时,从容接纳着。

    读圣贤书,却并不迂腐。他在竭力用自己所学维护着世人的尊严,并以此而获得自己的尊严。

    见楚夕不语,宋朝以为她在担心,于是出声安抚道:“这些你不必担心,你且安心做你的生意,这样即便我输了,也还有退路。”

    你便是我的退路。

    “好。”望着宋朝,楚夕轻声开口道。

    逢乱世,不由自主。然既得天命如此,我便以人事相抗衡,若胜,你便是我的英雄,若败,我来做你的退路。

    ***

    听闻宋朝求见,惠王有些吃惊,昨日的交谈惹恼了楚夕,他便只当已是死路,竟不曾想宋朝会主动前来。

    待走到前厅,却见宋朝正伏身跪着,见自己出来后即刻叩首,惠王不由一怔,昨日楚夕下跪,便是要与自己划清界线,如今宋朝也如此,惠王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竟被这两人掣肘于此,真是荒唐。

    “宋县丞这是作何,快起来。”

    “下官逾距,今日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县丞这是何意,你犯了何罪行?”

    “回王爷,昨日楚娘子为维护下官,在王爷面前失礼,还请王爷恕罪。此外,下官唯恐日后王爷再被冲撞,还请您日后若有要事,直接来找下官便是。”

    惠王听闻此言怒极反笑,这位宋县丞一大早前来找自己竟是要为楚夕出头,这像什么话。再者这话虽听着是怕自己被冲撞,可话外之意分明是要自己不要再去招惹楚夕。

    罢了,看来他也是真心在意楚夕,禹珽决定不与此人计较。

    “宋县丞事忙,本王也得能找到你才是啊。”含沙射影惠王也会,连日来宋朝总是躲着,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方才去找楚夕的。

    宋朝闻言复又叩首,而后抬头,郑重的望着惠王开口道:“下官今日来,便是给王爷答复的。”

    惠王一怔,本已断了的念头此刻重燃,心中不免紧张,却又暗自期待,开口问道:“哦?宋县丞的答复是什么?”

    直白而郑重的望向惠王,宋朝沉声开口道:“下官曾在王爷面前说过,为官者,当辨言,当深究内里,然此二者所为皆乃护民矣。”

    见惠王不语,宋朝接着说道:“下官本人微言轻,却得王爷青睐,不胜感激。然感激之余亦倍感惶恐,唯恐辜负殿下,辜负百姓。”

    先前多番试探皆被宋朝推脱,惠王甚至觉得是定王兄识人不清,这位宋县丞想必也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可眼下惠王却觉得,或许是自己还未曾见过真正的宋朝。

    “你继续说。”

    “是,玉林处西南边境,对都城的情形不甚了解,可近日不断有百姓流向西南,下官深恐时局多有动荡。下官以为,如若乱世将至,为官者当冲其先,为生者筑谒舍,为亡者掩白骨。”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惠王一惊,忙出声呵斥道:“你可知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下官知道。”

    “知道还说?”

    “下官在赌。”

    “...赌什么?”

    “赌王爷是位通达之人,赌下官今日没有来错。”

    “呵”惠王轻笑一声,随即开口道:“好你个宋朝,连本王也成了你的赌注。”随即又出声威胁道:“那你可知若是赌错,你的一生就完了。”

    “知道。”宋朝颔首,而后抬头望向惠王,沉声道:“可下官还有赌的机会,可这间房外的其他人,却是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宋朝吧,惠王想着,前来玉林时,苍梧郡守莫文昌同自己提起玉林的这位县丞,只用了“君子”二字,先前惠王不解,可眼下他明白了,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无论是初见还是如今,宋朝心中,从未忘记过百姓。

    禹珽忽然想起自己来时定王对自己说的话。

    “子钦,将你拖入这时局,我很抱歉。”

    “眼下王兄说这话怕是已经晚了。”

    “应受的报应我不会逃,可眼下还不行,武陵的百姓还在等我,等我接他们回家。”

    “可如今也并未笃定此事乃陛下所为啊。”

    “那你可想过,若如此事为真,百姓该当如何,届时你我还有退路,可跟着我的人们没有了,是以我不能逃,拼死也得求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活命的机会。”

    看着眼前伏身跪地之人,他分明连一丝退路也没有,却还想着为旁人求生,这一刻不知为何,禹珽不想让他输。

    “你起来。”惠王轻声对宋朝开口,起身走到他身前,低声问道:“你为何信本王?”

    自认为宋朝对自己并无了解,这样谨慎之人今日却愿意相信自己,惠王不免疑惑。

    宋朝闻言神色如常,从容开口道:“下官曾听过一句诗曰:‘痛与哀伤伶仃作响,徒有清白往’,下官以为,能写出此诗之人,定是心存悲悯之人。”

    惠王一怔,这是自己的诗,很久以前的诗了。

    先帝在世时,世人皆云,三皇子禹珽,颇受圣上垂爱,是圣上最为属意的儿子。可他们却不知,父皇许久以前便将自己叫去,告诫他莫要肖想那个皇位,禹氏的天下,永远都得在嫡出的手里,也是那时他才知晓,先帝对自己的偏爱,不过是对皇长子的保护罢了。是以自那时起,自己从未有过旁的心思。

    可朝臣不知,天下人亦不知,先帝驾崩,将皇位传于皇长子禹珩,朝野上下颇有争议,一些朝臣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新帝得知此事,陆续将这些人贬黜,其中的多数自己并不熟识,故不曾注意,可被贬的名册中有一人,他再熟悉不过,太傅莫文昌。

    莫太傅一生清白,从未偏倚过任何一位皇子,因此看见那个名字时,禹珽心中一急,起身去了未央宫。此时新帝即位不过月余,太后命安平公董坤协理朝政,自己还未进殿便被人拦下,望着面前的安平公,他气恼道:“为何太傅的名字也在册上?他犯了何罪?”

    董坤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莫太傅年事已高,不宜忧心国事,陛下体恤旧臣,放其告老还乡罢了。”

    “胡说!那也是陛下的老师,陛下怎会将他贬去那西南贫瘠之处?”

    “惠王殿下慎言,殿下是在质疑圣上吗?既已加盖玺印,便已成定局,圣上正因太后的身子而忧心,王爷就莫要因此等小事而烦扰陛下了,请回吧。”

    忆起旧事,禹珽自嘲的笑着,那时的无力再次涌上心头,本以为这些旧事早已随岁月而消散,如今看来,只是自己佯装失忆罢了,他不愿忆起那时自己的无助,无言面对太傅的他,只敢作一首诗赠别,愿其保重身体,莫要忧心。

    太傅是如何回应的呢,他派人送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扶杖卧榻忧前路,遥叹生死自渡”。

    禹珽心中一梗,他的老师,在被贬之际还在为自己的前路担心,实乃学生不孝。因此自即刻便前往胶东,这三年里独居一隅,不过问朝堂,不理会百姓,仅醉于诗书礼乐之间。

    然眼前之人却告诉自己,他相信作诗之人心存悲悯。

    禹珽为这句话惭愧的无法抬头,这些年来,连自己都快要忘记当初的心境了,只麻木的告诉自己,如此活着就很好,只要不看,不听,便可相安无事,便能得以安宁。

    可今日宋朝之言,却令禹珽依稀看见了旧日的自己,虽不谙世事,却保有初心,会悲悯百姓,想解救苍生,沿途看见百姓着破衣,也会想着,着人做件衣服给他们。

    现在的禹珽,已经不会了。

    望着宋朝,惠王眼眶微热,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来玉林前,本王也不知这赌局可有胜算,可如今本王想赢。”

    “下官,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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