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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寒(十二)

    “起来吧”

    “...是”

    玉林的铁矿,禹珽在来县城后便知晓了,他知晓冯佑与宋朝的顾虑,对于他们的隐瞒,自己不愿追究,只是这铁矿,他得过问。

    翻身下马,禹珽行至三人身边,不经意望了眼宋朝,随即神色如常的望向冯佑开口道:

    “冯县令,寻人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是”

    铁矿刚发现不久,故而也只挖掘了少许,岑笙点燃火折子在前方引路,冯佑与禹珽行至中间,宋朝走在最后。

    禹珽知晓铁矿是迟早的事,宋朝并未想要隐瞒,只是依眼下之景,惠王究竟如何处置此处,又是代表谁来处置,才是为难。轻声叹了口气,果然,为官者,从己心,实难矣。

    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岑笙停住了脚步,转身向禹珽说道:“王爷,这里便是最终挖掘的位置。”

    禹珽倾身打算靠近,宋朝这时突然走上前去开口:“王爷,玉林没有铁官指导,挖掘终究不够成熟,请务必当心些。”

    “放心。”

    而后缓声上前,接过岑笙手中的火折,紧挨着铁矿仔细瞧着,只见翻耕过的位置浮出黑褐色块状物,形似枰锤。

    “这是.....”

    “这是土锭铁”宋朝望着那片褐色开口道:“此处本是废弃,后着人来拾掇荒草时发现,许是因前些日子大雨,将泥土冲散,方才露出这些铁矿。”

    “眼下只发现了这些吗?”

    冯佑闻言连忙说道:“回王爷,下官知晓铁矿归朝廷所有,断然不会私自开垦。”

    “冯县令莫慌,本王并非要追究此事。”禹珽笑着说道,接着温声开口:“只是如今本王既已来过,县令便着人安排冶铁之事吧。”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怎么,冯县令可还有何顾虑?”

    “...下官不敢,只是建立冶铁炉需要圣谕.....”

    未有圣意,冯佑无法安排,这位惠王不会不知此举不合规矩,如今这样说,个中缘由,实在微妙。

    禹珽听到冯佑所言心中失笑,临行前便听闻玉林的几位官员行事严谨,如今看来,年长的与年轻的,皆是执拗。

    依旧不死心的开口道:“冯县令先行安排,本王晚些时候将皇兄口谕补上不可吗?”

    “回王爷,下官依照律法行事,还望王爷莫要为难下官...”

    “那县令这是要抗本王之令,让本王为难了?”

    “......王爷息怒,下官不敢...”

    一旁的岑笙望了宋朝一眼,示意他想办法替夫子解围,然而宋朝默不作声的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县丞以为如何?”

    听到惠王叫自己名字,宋朝堪堪回神,恭敬的开口道:“回王爷,下官以为,冶铁之目的为锻造兵器,如今天下安定,未曾听闻战事,冶铁之事想必也并未急于一时,眼下县衙可着手安排一应事宜,待圣上口谕至,便可动之。”

    禹珽好像明白,楚夕为何会对此人不同了。

    自己若不同意,便是承认战事将至,届时便无法解释,定会惹人猜忌。

    这个宋朝,的确聪明。

    “哈哈哈,冯县令,你当真是有个好县丞啊,罢了,此事不急,日后再说吧。”

    待回到县衙,冯佑将宋朝叫进厢房。

    “方才惠王,是在试探。”

    这便是宋朝未替冯佑辩驳的原因,依冯佑的性子,完全可以应允惠王,在圣谕未至时,拖延着便是,可冯佑却出言违抗,这便说明他是故意为之,也想试探惠王。

    “只是惠王谨慎,来意依旧不明。”

    “只怕这天下,要乱啊......”

    不错,依方才之事,惠王此次前来并非为圣上,那么无论他身后之人为谁,便都是谋逆,而对冯佑与自己的试探,惠王也定会要个结果。

    如此看来,不管结局是否如惠王所愿,宋朝与冯佑皆无从自处。

    这位惠王,才是聪明。

    ***

    楚夕自打与宁羌商量开店事宜后,连日里便一直在寻合适的铺子,位置好的租金高,价钱低的地段却没那么好,这让两人陷入为难。

    虽说得了禹珽的支持,本不必为银钱担心,然胭脂水粉生意不同于吃食,除去租赁铺面外,更为重要的,便是原材料的挑选。楚夕同宁羌说过,既决定要认真做胭脂水粉的营生,自开始就不可与其他商铺相似,得有自己的特色才是,那么在香料调制上的投入,决不能省。如此一来,楚夕不得不慎重。

    二人辗转许久回家,打算将手头的银两再合计下,按门类将可用银钱计算清楚,在允许的范畴中挑选最为合适的。

    哪知刚坐下喝了杯水的功夫,便听见了敲门声。

    楚夕放下杯子,起身去开门,见是禹珽一脸笑意站在门外,手中拿着油纸包裹的花饼。

    楚夕看见来人微愣,而后笑着开口道:“兄长怎么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算算,自打我来玉林,见过你几面?为兄想见你还得亲自来寻。”

    知晓禹珽只是打趣,楚夕依旧委身道歉:“是我不好,怠慢了兄长,但我也是在忙正事,阿兄看在我是帮你赚钱的份上,饶了杳杳吧...”

    “哼...”禹珽可不吃这套,佯装气恼着走进院子,嘴上还嘟囔着“就你借口这样多”。

    宁羌见两人进了前厅,虽不知楚夕身旁这位郎君是何人,但见两人举止亲昵,有些不解。

    这时楚夕开口向宁羌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兄...”意识到禹珽的名字不便透露,楚夕顿了顿,随即便听身旁之人从容开口道:“在下沈子钦,见过娘子。”

    楚夕暗叹,三兄这诓人的功夫,真是愈发熟练。转身对禹珽说道:“这位是我在玉林的朋友,宁羌。”

    “沈家兄长安好。”

    “宁娘子安好,多谢娘子这些日子对我家杳杳的照顾,想必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沈家阿兄言重了,是楚娘子帮了我许多。”

    楚夕默默立于一旁看着两人,禹珽生于皇室,十分懂得言谈间的分寸,而宁羌自幼识人无数,谈吐间也是拿捏得当。这两人间交谈,楚夕不得不说一句......冠冕堂皇。

    拿捏得当的宁羌知晓两人应是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道:“楚娘子,那你与沈家兄长慢聊,我先出去了。”

    接着向惠王施了一礼,随即走出屋外,走时还不忘轻声将门合上。

    “你这朋友,倒是个机灵的,收来做个婢子倒是不错。”

    见禹珽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楚夕连忙出声打断:“三兄,这可是我朋友。”

    “瞧你紧张的,玩笑话也听不得?”

    “......”

    见楚夕不语,禹珽笑着道歉:“好好好,我不说了,几日不见你这气性倒是越发大了。”

    在楚夕心中,禹珽是个极潇洒之人,很少因何事所累,活的极是自在,她倒并未对收了宁羌这事担心,可对禹珽的出现有些好奇。

    “三兄今日找我应是有事吧。”

    禹珽倒也不遮掩,慢悠悠开口道:“确实有事要向你打听。”

    “何事?”

    “你与那位宋县丞究竟是何关系?”

    没想到是问及宋朝,楚夕一顿,反问道:“三兄为何突然这样问?”

    “你当真以为我瞧不出你们二人间那点儿事?”

    “兄长既已瞧出,又何必再问。”

    “呵,你倒是有理了”禹珽被楚夕逗乐。

    见禹珽未有恼意,楚夕赔笑道:“三兄该不会是来反对的吧?”

    “我反不反对有何重要,安平公和你大母不反对才是。”

    提起董家,楚夕的表情变得平静,知晓楚夕一向对安平公不亲近,禹珽也未多言,朗声开口道:“不过我瞧着那宋县丞倒是不错,为官也是刚正,是位君子。”

    楚夕听到旁人赞许宋朝,总是欢喜的,面上染了一抹温和道:“是啊,宋朝是位很好的郎君。”

    见楚夕露出女儿家的神态,禹珽心下明了,自己妹妹对宋朝的心意,比自己以为的深刻,如若两人间情谊为真,那自己所忧之事,或能云开月明。

    “难得见你对何人有如此高的评价,这位宋县丞究竟有何好的?”

    听禹珽发问,楚夕陷入回忆,宋朝有何好的,其实也无甚特别之处,只是自己每每与宋朝一起时,他总懂得自己之意,理解自己所求,这让楚夕,很省力气。

    与宋朝的相处,楚夕很轻快,无需花费太多精力解释自己所为,他总能看透自己所想,亦尊重自己,是以对宋朝,楚夕不拘泥,不扭捏,难得自在。

    “他无甚特别好的,却处处都挺好的。”

    禹珽闻言,试探的开口道:“那...杳杳可愿帮兄长个忙?”

    “三兄的忙,我许是帮不了。”

    禹珽一直知晓,这位名义上的表妹,并非寻常的闺阁贵女,一直以来,她都隐藏的很好。

    楚夕自打禹珽提起宋朝时便猜出他今日前来之因,或者说,在得知禹珽来玉林时,她便猜到了。宋朝他们不解惠王前来玉林之意,是因他们不知皇室之中的错综联系,可楚夕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禹珽的忙,自己不能帮。

    “杳杳不问为兄所求何事?”

    “不问,此事知晓之人太多,对兄长亦是不利。”

    “好,那为兄想知你为何不肯相帮?”

    将头缓缓抬起,楚夕神色认真的望着禹珽:“在此事上,宋朝会有自己的决定。”

    “可是杳杳,你既知其中利害,便该知宋朝这样的人有多难得。”

    “我知晓”楚夕答道:“可正因我知晓,便得守住这份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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