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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薛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他四处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这里看起来比刚刚那个地方稍微让人精神没那么紧绷,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又是一处陌生的环境。这地方不大,但感觉很空,墙壁处昏黄的灯光催的他竟产生了几分昏昏欲睡的错觉。

    而他正前方有一张书案,书案上堆满了卷轴册子,一旁还有一名半大的孩童在在砚台旁帮忙磨墨。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突然这时,桌子前方发出了声音:“薛枳,你醒了?”

    这声音似乎是个中年男子的———而薛枳眼前只能看得见这个书童,显而易见这声音并不是他发出来的。

    “你到前面来。”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招呼着薛枳过来。原来,这里还有人,只是被摞起来的卷轴册子挡住了。薛枳走上台阶,看清楚了坐在桌子后面的人。这男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偏瘦,目光柔和,不像什么坏人。

    想必他就是这殿里的主人。

    “你怎么知道我叫薛枳。”

    那男人递给他一杯热茶,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先喝一杯喝一杯压压惊。”

    薛枳接过茶,想都没想就一饮而尽。也许是他太久没喝水了,他竟然觉得这茶汤甘润,身体也跟着舒缓了不少,刚刚的疲倦和紧张也烟消雾散。他赞叹道:“好茶,能再给一杯吗?”

    那男人笑了笑,道:“这茶虽好,可不能贪杯,喝多了你的身体受不住。”

    薛枳嘴上说着“好吧好吧”但心却想着这老爷可真抠,好歹这么大个官呢,连杯茶水都不愿意多给,怕我给你喝穷啊。不过他肯定是不敢将这话说出口的,于是只能干巴巴的讪笑着。

    想归想,但他终究还是没忘正事:“对了,您是,还有刚刚是怎么回事?”

    那男人回答道:“我算是这里管事的,按照你们人间的话来说,我应该算是‘阎王’,不过这里的人一般都叫我‘老爷’。”

    他说的这么直白,薛枳现在自然是知道他身处哪里了,感情就是阴曹地府啊。不过薛枳觉得,他长得不太像阎王,这位‘老爷’长得太慈眉目善了,脾气看起来也很好的样子。他嘴比想的快,直接脱口而出:“我觉得你不太像。”

    “哦?不太像什么?感觉我的样子不像阎王。”阎王遭到了质疑,不怒反笑,“我记得在你们凡间,那些戏本子都是怎么编排我的,把我形容的凶神恶煞,行同修罗。觉得我不够威严?”

    薛枳挠了挠头,尴尬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以貌取人了,解释道:“只是没想到您这般和蔼可亲,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有时候谣言就是这样嘛,以讹传讹,哈哈哈哈。”

    阎王看来很受用薛枳这几句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你们人间,是个好地方,有趣的很。”

    薛枳表示赞同,一想到这,他突然鼻子就酸了,他再也见不到美丽的风景了,吃不到好吃的美食了,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突然“哇”的一下就哭了。

    阎王见状,也愣了一下:“这凡间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小兄弟,你怎的好好的突然就哭了?”

    薛枳哪里还管那么多,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抽泣道:“纵使我胆子再大,我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我哭一哭还不行吗?我都要被吓死了。”

    这场景连旁边一直很严肃的在磨墨的书童也忍俊不禁起来。

    阎王道:“你别哭了,你又没死。”

    薛枳的哭声戛然而止,问道:“什么意思?”

    原来,刚刚薛枳晕倒之后,那女官许文清便立马将刚刚发生的事上奏了阎王,连带着赵珏珏那件事,一起上奏了。

    阎王头疼不已,这一天之内竟然能发生两件骇人听闻的事,前者还好处理,依法将那女人处置了便是,可后面这个,让他苦恼了好一阵。

    “我既然不是凡人为何一直生活在凡间,难道,我跟刚刚那个人一样,是鬼界的?”薛枳担心道。

    阎王摇摇头:“你的情况很复杂,你既不是凡人自然也不是鬼界之人。”

    “您为何如此确定。”

    阎王道:“我们这个地方统管着凡人生与死,只要是人,文清那册子上就会有记载。无论这世间有多少人,只要你告诉她名字,她立马就能知道你所有信息。而刚刚文清翻了那么久,却都没翻到你的生平,那就说明,你不是凡人,你不归我们管。”

    “那鬼界又是怎么一回事。”薛枳问道。

    阎王道:“你这么多年生活在人间,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若是人犯了罪,必定有你们人间的判官给他们治罪。人死后,按照在人间到罪责高低,也要治罪的。情节较轻的,便要经历六道轮回。而情节严重甚至恶劣的,就会被直接丢往鬼界,重新修行。待到五百年后,才有重新转世为人的机会。当然去了鬼界,也得好好做鬼,不得横行霸道,不然也是没有机会投胎的。”

    薛枳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说刚刚那个从鬼界来的女人,是本身在人间就犯了罪了?”

    阎王点了点头:“她在他儿子刚出生之时就将她儿子掐死了,虎毒尚不食子,她却能狠下心。”

    薛枳震惊:“因为什么?”

    阎王道:“听说她家里以前也算个商贾人家,夫君生意做的大了,赚了不少钱。这男人有了钱啊就想着再娶个小老婆,这赵珏珏怀着孕呢,那边就娶了小老婆。她夫君被这小老婆迷的五迷三道的,竟然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她心灰意冷,刚生完孩子就将他掐死了,然后自己自尽了。”

    薛枳心里不是滋味:“这样说来,也挺可怜的。”

    阎王:“谁说不是呢?还害的自己堕入鬼道,受尽折磨。”

    薛枳沉默不语,心里五味杂成,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不知道是否也跟这位丈夫一样,有了新欢,就抛妻弃子了。薛枳心里埋怨他,也因此对赵珏珏也有了几分同情。

    默了半晌,阎王问道:“你可想回家?”

    薛枳激动不已:“我还可以回去嘛?”

    阎王负手而立:“自然可以,你既不是凡间人,那么你的一切都不归我们掌管。”

    薛枳担心道:“那我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吗?”

    薛枳微微愣神。

    阎王安慰道:“你放心,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你确实不是凡人,但也无需过多担心,我虽现在不知你的确切身份,但等我查明一切之际自会告知你真相。”

    “行吧。”薛枳坦然接受了,能回去都强,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你到时候怎么告诉我?”

    “托梦。”

    薛枳:“……”

    行行行,遇见这么多事了,没啥是不能接受的。

    阎王拍了拍薛枳的肩膀,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切记,今日之事,不得像任何一人提起。”

    薛枳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到眼皮越发的沉重,下一秒,便晕死了过去。

    ——————记住,此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薛枳陡然睁眼,醒的那一刻脑海里还回响着那句话。此刻他正躺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下意识的警惕的打探这四周,直到发现四周的陈设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再三确认这不是梦,他内心欣喜若狂———他终于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胳膊腿具在,除了——大腿上被他掐出的淤青。薛枳懊恼,早知道不是梦,就不对自己下手那么狠了。

    一晚上经历这么多事,现在平安的归来了他竟然都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向脖颈处探去,紧接着拽出了一个吊坠——是一个纯金的长命锁,上面的花纹隽秀的十分精美,反面刻上了一个单字“枳”。薛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微凸的字,心里默念着:“娘,是你在保护我吗?”

    这把长命锁是薛枳他娘在薛枳刚出生之际专门去天界的哪位神仙供奉的庙里求来的,寓意着平平安安。薛枳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神仙求来的,不过他猜想肯定是位保平安的神仙。这把锁他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哪怕是洗澡睡觉。不仅仅因为这金锁是他母亲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无论遭遇如此境地都不可以摘下来或者卖掉,更是支撑他的唯一念想。

    十三岁那年,遭遇变故,家里一夜之间被烧成了灰烬,他还记得母亲临走前的眼神,绝望而又坚定。她将薛枳推进暗门,最后一刻还在不停的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薛枳闭上眼,脑海里又回忆起了当年的事,经历过的一切历历在目。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同走马灯般的窜进了他的回忆,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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