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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旧闻(一)

    *

    宁惜知总会重复做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一身黑衣,腰挎长剑,手提一盏灯笼,牵着银鞍白马。

    斗笠挡着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宁惜知,全天下,我只对你一人好。”

    *

    宁惜知在江湖上排不上名号,尽管她有个名头相当大的师父,以及靠着剑术独步天下的师兄。

    十八岁那年,师父让她拿着一块玉佩下山去广陵,找一个叫闻迟的人,说是他多年前收的逆徒。

    宁惜知花了半年时间,才从北芒山经洛邑抵达广陵。

    一路上时常听闻恶贯满盈陆昭行的轶事,听说他又去打家劫舍啦,强抢民女啦,屠人家满门啦,听得她头皮发麻,紧赶慢赶,有惊无险地在天黑之前入了广陵。

    那天恰是上元佳节,城内灯火煌煌,笛箫声声,又有鱼龙起舞,再加上城中人来来去去,推推嚷嚷,不出意外,她又迷路了,只能蹲在柳下用石子砸人家放的莲花灯。

    不知怎的,花灯自觉分列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道来。抬眼一看,一条乌篷船顺着花灯辟路,从五亭桥下驶来,而船顶上则站则着两人。

    一人白衣束冠君子貌,手握隽扇,以扇为击。

    一人黑衣红带高马尾,双手提剑,起而攻之。

    或许是不想胜之不武,打了一会儿,黑衣人双刀入鞘,开始和白衣人徒手肉搏。

    黑衣一拳打在白衣胸口,“好拳!”,只不过被白衣用扇一挡。

    黑衣一腿踢在白衣肩侧,“好腿!”,只不过又被白衣闪开。

    白衣也不示弱,转扇佯攻,实则闪身攻击黑衣下盘,只见他倏地折扇,将扇柄刺入黑衣腰腹,只见黑衣收腰一挺,硬生生承住这一击,并用内力把扇子击个粉碎。

    “好——腰——”宁惜知拉长了声音继续夸赞。

    赏灯游人也被这场打斗吸引,瘦西湖畔,五亭桥上人满为患,挤着一干千金小姐和她们的随侍丫鬟。

    虽然看不懂打斗,但是乌篷之上转扇之人,白衣潇洒,丰神俊朗,便足以让她们驻足观看。

    只见白衣脚尖轻点,踏着碧波,追着黑衣来到柳下,而两人面前,则蹲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宁惜知只觉得眼前忽的一阵风来,然后又一阵风来,一黑一白两人,跟黑白无常一样立在她跟前。

    其中那个黑衣,腰间挂着一个做工粗鄙,针脚敷衍的绣花香囊。

    “陆昭行?”宁惜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拔剑就被陆昭行拦腰抱着掳走了。

    而紧跟在陆昭行身后追上来的白衣,听着五亭桥上那些女子的声声忘情呼喊,她才知道,这就是她师父的逆徒闻迟。

    五年前闻迟考中武状元,皇上亲赐鸿鹄剑。

    闻迟也争气,人长得好看不说,在试剑大会上一鸣惊人,又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江湖人称‘鸿鹄剑主’。

    但是刚才那番打斗,他明显不是陆昭行的对手。

    宁惜知生怕他追着追着就不追了,于是自报家门,嚎道:

    “闻迟师兄,我是宁惜知啊~~~”

    声音被风湮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报出自己大名后,闻迟倒犹豫了,停在竹林间,远远望着,并不追赶上来,任凭她被陆昭行掳得没影没踪。

    果真是逆徒!

    *

    陆昭行中毒了,因为闻迟扇柄一击,柄端藏有细针,针上淬毒,饶是他粉碎了整个扇子,毒还是渗入体内。

    而陆昭行能在中毒的情况下,还带着她跑了十多里的山路,来到城外的破庙,说明他能耐挺大,暂时死不了。

    除非,宁惜知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早点送他下地狱。这样也算为人间除掉一个大祸患,说不定她还能在江湖上排上名号。

    只见她双手举剑,对准陆昭行心脏,准备致命一击时,陆昭行醒了。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略带疑惑,陆昭行声音沙哑地问道:

    “想杀我?”

    宁惜知愣愣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陆昭行咧嘴一笑,干涩的嘴唇渗出些血来,凄惨之中带着一种凌虐美。

    只见他略微扬手,两指捏剑,稍一用力,剑便被折成两半。

    陆昭行手里握着剩下的半截,再一用力,剑尖便被捏成了粉末。

    木屑如雪,纷纷扬扬飘落墨衣之上,铺上薄薄一层。

    陆昭行伤口处的血腥味混着和木屑的味道传到宁惜知鼻尖,宁惜知这才想起来,之前练剑的时候,经常戳到自己,师父便把铁剑换成了木剑,然而她下山的时候,拿错了剑。

    “既然要杀我,又何必救我?”陆昭行醒来之时便觉得五脏六腑运行顺畅,早已没了中毒迹象。

    “师父说,做人要坦荡,不可趁人之危。”虽然这话,与她刚才的小人行径稍有冲突。但一想到,或许他会看在她救了他一面的份上留她一命呢。

    “你救的我。”他问道,不知是怀疑,还是确信。

    “昂。”宁惜知大言不惭,喜滋滋地等着他下大赦令。

    谁知,陆昭行枕着草席,翘着二郎腿,幽幽说道:

    “凡是救我的人,杀无赦。”

    宁惜知脸都被吓白了,忙改口道:“不不不,不是我救的……”

    陆昭行根本不听她解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走过她身边时说道:

    “走吧。”

    “去哪?”

    陆昭行已走到破庙门口了,宁惜知还愣在原地发问。

    彼时斜阳漫天,一排大雁飞过山头。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后是杂草丛生,门庭破败的小院,她听见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还不快跟上。”

    “来了。”宁惜知恨恨道,眼神瞥到陆昭行腰上干瘪的香囊,希望他晚一点知道,她把他香囊里的药材掏出来给他疗伤了。

    *

    宁惜知好像很招人恨。

    本来跟着陆昭行跋山涉水,一路上数数星光,看看落日,赏赏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总有些人来找茬。

    “你就是凌云散人的徒弟宁惜知?”一般人都会以这句话作为挑衅的开端。

    “不不不,我不是。”宁惜知频频摆头,吃得略显圆润的两颊跟着甩动,颇有几分滑稽的样子,对方便信了她的话,意欲离去。

    然而这时,陆昭行一脚踢凳,把宁惜知送到来人面前,磕着葵籽说道:

    “她就是宁惜知,她要去商洛,欢迎你们随时向她挑战。”

    宁惜知被他出卖得一干二净,只能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跟人比拼。

    见宁惜知拔出木剑,还是只剩一半、不带利刃的剑,来人倒吸一口凉气,以为遇见了个多么不得了的高人。又以为她笨手笨脚的,是故意露出马脚,怕有什么诈,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水平。

    直到确信她是真的不会武功后,来人才眼一横,心一狠,一剑刺向宁惜知心口,准备一招了结。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拦在宁惜知面前,两指捏剑,稍一用力,电光火石间,铁剑拦腰折断。

    “哐当”一声,剑击落地,宁惜知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宁惜知吓得心脏突突乱跳,脖子一圈都被汗水打湿,生怕突然就命丧黄泉,却只听见陆昭行磕着葵籽,把壳吐到地上,淡然道:

    “唉……没劲。”

    来人看着陆昭行,又看了眼宁惜知,恍然大悟般,叹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堂堂凌云散人的弟子,居然跟恶贯满盈的陆昭行勾结在一起。”

    “等一下……”没等宁惜知说完,那人便被陆昭行一脚踢下楼去。

    她什么时候和陆昭行勾结到一起了?她不是被陆昭行拐走的吗?

    宁惜知想了想。

    世外高人凌云散人,向来只收一个徒弟。

    五年前,为了收宁惜知,把大名鼎鼎的闻迟逐出师门,此事天下皆知。

    自从宁惜知下北芒山以来,身上便一直挂着‘宁’字玉佩,是个人都知道她是何身份。

    但是,为什么遇到陆昭行之前没有人找她挑战,而遇到陆昭行之后挑战的人就多了起来呢

    而且,从北芒山开始,陆昭行的路线又为什么跟她的路线一样呢?

    这么想来……

    “陆昭行,你是个祸水。”宁惜知下了这个结论,正为自己高明的推理暗暗得意之时,“噗”的一声,被正在喝酒的陆昭行喷了满脸。

    其中有些酒沿着微张的嘴唇渗入舌尖,甜甜的,辣辣的,让宁惜知呛了几口,险些没喘上气,更加坐实了陆昭行是祸水这一结论。

    作为赔罪,他用袖口帮她擦脸,一点一点延展,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

    离得近了,她看见他敛眉微怒,睫毛垂影,喉结上下滑动。

    宁惜知觉得好玩,伸手摸了摸那喉咙上的珠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诶?”宁惜知语调宛转,拉过陆昭行的手放在自己喉咙上,说道:

    “你摸,为什么我没有那个珠子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

    “你脸怎么红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宁惜知一个劲追问,陆昭行也只是涨红了脸,薄唇紧闭,不做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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