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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湖觅鲲

    艾真没料到耶隆真会在春分前到来,一时有点高兴得不知所措,耶隆同大族长见了礼叙了话之后,便去了艾真的帐里,自今年入了冬之后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喘得厉害,科兰沁和宝音虽然极力帮忙遮掩,还是被叶雷瞧出了端倪,整个冬日里都沉默了不少,常日里科兰沁与儿子总是形影不离地,外人都道是艾涅同媳妇好得蜜里调油,叶雷心里清楚那是他儿子身体太弱,还需儿媳妇随时注意着。

    耶隆到了的第二天便领着老麻鬼、宝音、达达与族里的几个男人带着两头驯鹿一起去贝哲湖,艾真要跟来被耶隆阻了,一来帮不上忙徒增她内心负担,二来哪天能有眉目尚且说不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在冬日里穿过林间小路可不象平日里那么轻松,累累的积雪压断了无数的枝条,挡在路上,说是路其实早已失了本来面貌,要靠族里的人辨别方向,一路刀劈斧砍开路往湖边去,到了湖边几人早成了雪人了,原本半个多时辰的路,一众人走了近一个多时辰,老麻鬼已经无力张口问候所有人类和非人类的祖宗了,自己象个冰条子一样麻木地任人摆布,被从驯鹿上搬到地面,又被宝音和达达架上了桦树皮制成的一种撬子,被驯鹿拉上了湖面。几人一落到这湖面时不约而同都收了声,幽蓝的湖面已经变做镜面一块,光滑的表面上倒映出四周丛林山峦上不同程度的白,冬日里微弱的阳光照在这巨大的镜面上晕出彩色的光圈,象深陷在这冰雕雪砌的世界里的一块耀眼的宝石,广袤的林海归隐在了这静谧的境地里,原本犬牙交错的湖岸石块被覆盖着早瞧不出原来的形状来,天无来鸟地无走虫,所有人都清晰地能听到积雪由枝头落下的声音,周遭没有明暗的交叠,只有不染丝尘的白,世间也只剩了这白,心中所有的烦恼愁绪在这空茫茫的白荒之下昭彰若揭。

    托空沃的人匍甸在湖面跪拜了湖神,起身便吆着驯鹿向湖的深处走去,耶隆同老麻鬼一样深深地被这有如幻境的景象吸引,心底不单震撼还有畏惧,众人皆噤了声,默默地跟着领路人在冰面上滑行。看似空阔如一的湖面却并非那么平静,寒风纵横在这全无遮挡的境地里决绝而狠厉地凌虐着所有胆敢闯入的生物,每个人由皮口罩呼乎的热气瞬间便在睫毛眉毛上凝结成了白色的冰晶,走不多时身体外裹着的厚重皮草全冻硬了,纵然心里有再高的火焰也被这风凝固成块。

    在自然道法下再暴戾的人也终将被无情压制,老麻鬼此时也偃旗息鼓,他一人坐在桦皮撬上,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又行了半个时辰,前头带路的驯鹿不走了,领头的托空沃人说快到湖水不结冰的所在了,估计前面冰层薄了所以驯鹿不走了,这么多人过去不保险的,耶隆请老麻鬼下来看一看。

    老麻鬼皱着眉,问这里离不结冰的所在还有多远,达达上前指着极远处一处雾气萦绕的所在道:『那里就是,从那边下水不用破冰,但最多只能两人同去,去年这个天气里我跟着大族长他们来过,那不好靠近的,周围站不住人』

    老麻鬼:『不能从那里下去,旁边要有人援助,隔远了怕不行,在厚冰处凿洞,再下去寻』

    托空沃的人不捕贝哲湖里的鱼虾,一来出于敬畏,二来贝哲湖的水有股咸涩的味道,据说这里的鱼虾也是有种味道的,所以也便没有冬季在湖里捕鱼的专用凿冰工具,还好耶隆早有准备,带了霁城猎人家里专门冬捕时用到的冰凿工具来。耶隆将老麻鬼安排给族里的一人先带着回去休息了,带着剩下的人在湖面之前选定的位置开始凿冰。

    翌日一个可容两人进出的冰洞便出现了,透过冰窟窿见得这冰已经厚过一尺,此处作为上下之处应当稳妥,在附近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权作休整之用。

    老麻鬼脱了衣服慢走到窟窿边用水撩在身上试了下温度,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耶隆上前一再叮嘱老麻鬼,如果寻不到便不必勉强,老麻鬼将带来的灰色药粉调了酒抹在了身上,拿出药丸含进嘴,回了一句:『我自当有数』,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神情。按照之前的嘱咐,待老麻鬼下了水,达达拿一个栓了红绳的铁链当作标记垂在冰窟窿里。

    水底世界相比起水上来说要暖和些,冬季被冰幕障封住的湖水下同水面上截然是两个世界,幽绿的水草在湖底如鬼魅的长发一般摇曳,鱼虾便隐匿在这绿色的发里,试探着看一下闯入者,天光透过冰层折射进水里愈发显得光色矇眬,仿佛幻境便不真实,冰下这流动的世界同冰外那凝固般的世界相比有一种诡异的美,老麻鬼无心细细欣赏这些,下潜将至湖底,便开始往不结冻的方向游去,据族里人揣测,冬日里大鱼可能会在那附近出现。

    老麻鬼巡游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终因湖水太寒冷上岸暂休,殊不知在他刚才下水这半个时辰里,达达因他下去太久几乎要急得哭出来,耶隆安慰他那老麻鬼就是个异人,有家传的避水绝技,进了水底两个时辰不起都有的,达达不信,依旧是沮丧地焦急等在湖面,直到水窟窿的水里打出水泡,一个头冒了出来,达达才松了气,同耶隆忙上前将老麻鬼拉了出来,人才起来便被包了个严实,老麻鬼冷得牙齿咯咯直响,耶隆将两个手炉隔着衣物让老麻鬼抱一个踩一个。

    老麻鬼喝下热奶茶喘匀了气后,才铁青着脸对耶隆骂道:『这他娘的是人干的活么,出这点钱就让爷爷给你卖命,果然你小子还是狼心狗肺』

    本以为伶牙俐齿的耶隆要同他舌战几个回合的,却不知那耶隆少爷看着从湖底带着冰碴起来的人早心软了,软软说道:『郭叔,若实在不行,不必勉强再下水了,我也没料到竟如此艰难』

    老麻鬼一时被软话咽了,推了耶隆送上的酒壶,呷了一口达达递到嘴边来的热奶茶,换了声气道:『哼,这世上除了我郭家能有本事做这事,你还哪去找第二家。说实话我家祖传的卸凌散我和家里的老头子两辈子人还从没用过,好东西就该用上一遭,才不枉费老祖宗们的辛苦』

    耶隆听着一时竟有些动容,双手搭在老麻鬼肩头道:『我是说的真心话,真的,郭叔,我虽鲁莽,可还是懂得一点道理的,尽人事听天命吧。说好的报酬,一样都不少......』

    老麻鬼似乎不惯于有人对着他掏心掏肺,不耐烦地打断耶隆道:『放心吧,小子,还没到要听天命的时候,老子还行着呢,这会让你们都好好开开眼,世上独一份的避水绝技』

    休息了又半时辰,老麻鬼缓了过来,再次下水,精神却比前次下水时还要兴奋。

    如此这般,每半个时辰上冰休憩一次,每次下潜都近半个时辰,四处潜巡,所达之处皆未发现大鱼的踪影,两天后一众人绕路往那不结冰所在的方向前进,寻到一处牢固处,另凿了个冰洞,由此处下潜可越过不结冰的湖水往另一侧深入,老麻鬼又花了四天时间,终于在水下瞧见了远处两具影影绰绰的巨大影子,那两具影子悬浮在湖水里,慵懒地微微摆动着身躯,粼片被透过冰层而下的日光照出金彩,那大鱼的四周皆晕着一圈神光,金容雍华如若真神,本是凝神闭息的老麻鬼差些乱了体内移换的元气,老麻鬼暗忖了一下,这湖太大,大鱼所居无定,机不可失,再要碰到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最好是能一击中的。他生怕惊动了远处的大鱼,将元气压回丹田,重新归息运气,跟着湖底的一鱼群悄然渡了过去,将腰上密罐里的解药先按进了口中,将三丸迷香掏了出来捏碎抛散在水中,还没到半柱香的功夫,大鱼似是感到了水里的异样,也发现了水里的人,两鱼扑面朝老麻鬼游了过来,老麻鬼并不欲逃,心道这正是靠近的好机会,便冲着鱼而去了,这两鱼的体量实在是过大,稍一动便将周遭的水搅起涡流,顷刻间乱流四涌,老麻鬼虽说水性好,可轻飘飘的一个人,被水流卷着就不知何时进了大鱼的嘴边,老麻鬼看准时机将手里没有散完的香块尽数散在鱼口周围,想强撑着不被吸进去,可那鱼口滑溜溜地根本无所着力,没一瞬,老麻鬼便被吞入黑暗之中,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腥味,知到此时已是进了鱼口,他不免在心底叹道吾命不该在此休矣,许是那迷药混着水进了口的刺激再加上老麻鬼在里面拳打脚踢的折腾,大鱼终是忍不住了,一阵翻滚,将嘴里之物悉数喷了出去后便往冰面方向窜跃而去,被水流带出来的老麻鬼捏着鼻子终于屏住一口气没有也呕出来,然则这一下却搅乱了体内运转的元气,他发现这一喷离大鱼挺远的了,知道此时自己卸了气道,凭多年的功力还能保得一柱香的屏息,得先回冰上面再说了,否则性命堪忧。

    经了这一番折腾,才死里逃生由暗出而出的老麻鬼竟分不太清来时方向了,游了一会直觉不对又返回重新找方向,又寻还是觉得不对,终是有些乱了阵脚慌了心神,四处望去均没有看到那段红色的标记,凭着感觉朝着一个方向游去,在气关将开之时还未找到出口的他绝望了,以头在冰下疯狂地击顶着,这是不带任何希翼在濒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冰面上的人们每次估计着快要上岸的时间便会提前到冰窟窿旁等着接应,有时时间长些有时短些,此次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许久,耶隆有些不安,在冰上四下里踱着,焦灼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染到了其他人,大家都开始在冰面漫无目的地查看,突然同行的猎手固伦问大家可听到什么,他示意大家噤声,优秀的猎人耳力惊人,屏息听了一会便指着一方向,众人朝那边跑去,终于在一处透过冰层见着一团模糊影子,耶隆大惊,喊着宝音快去取凿子,达达急道:『要凿冰洞可能来不及,我从冰窟窿下去拖他起来』

    话还没说完便拔腿就跑,耶隆紧跟着就追在孩子的屁股后面,边跑边喊:『你先脱衣,我去取他的药』一众人也跟着跑了过来。

    跑到地方后,耶隆取出之见看见老麻鬼擦在身上的灰色药粉,让宝音调了酒给他擦在身上,自己则拿出长绳来系在达达身上,此时谁都没再多废话,自是知道该怎么做,达达跳下水后,族里的人抓着绳子的另一端守在冰窟窿边,耶隆带着宝音拿着冰凿和匕首柄一路敲着冰面引导着达达往那团影子的方向游去。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众人拉着接了又接的绳将达达和晕过去的老麻鬼拖回了冰窟窿处,才冒了头众人便接手,一波人管顾着达达,一波人对晕死的老麻鬼施救。耶隆此时心下早凉成冰了,不住地按压着老麻鬼的腹部,待吐出水后仍不见人醒转来,他愧疚难抑,抱住老麻鬼的身体,使劲摇着大声哭着,过了一会只见被抱住的人口里翻涌出血沫来,呛咳着睁眼,弱弱地骂道:『摇你娘的,快散了』,又呛咳着喘了两口气,强撑着力说道大鱼已被迷晕,指了一个方向告诉耶隆现就在那边水下不远处,自己已散了气道,须另派人涂了那灰色药粉,再服下五粒黑色丹药去取鱼鳍,有那黑药丸,即使没学过避水决的亦可在水下坚持两柱□□夫。耶隆马上开始除衣物,宝音见了马上拦着不让,自己要替耶隆下去,就在两人争执拉扯之际达达早先上步去取了五粒黑药丸含进口里道:『我水性最好,又涂过药粉,还是我去』,说罢返身又下水,耶隆一句小心都还没喊出口,孩子就没进了水中,所幸赶着将解药塞进了达达口里。

    待真看到大鱼时,达达才发现那神一般的鱼因迷药的缘故,如同封印在琥珀里的金甲虫般一动不动,原本金色的鳞甲泛着蜜色的彩光,无所依傍地悬滞在水中央,虽然从小就在水里摸爬滚打,达达却从未如此接近过被族人奉若神明的巨大神鱼,抬头昂望着,那大鱼竟有种若空气里无所依靠的羽毛那般轻盈的感觉,此时就停在自己近前,那圆目毫无神彩地盯着某处一动不动,他直觉心脏狂跳就要奔出喉头,想记下水前老麻鬼交待的,只要含着药屏息即使不会水的人也可在水下保两柱香的功夫,万不可慌乱松了气口,达达稳了稳虔诚地朝着它们做了个跪拜的动作,便努力游至最近的那条身边。尽管大鱼如睡着般,可并未完全被迷晕,巨大的尾鳍舒展轻摆着,嘴也还在缓慢微弱地翕合着,周遭水流仍被搅动着使人难以近身,达达索性掉转头从下方冲去,游到了大鱼的腹部,便向上浮去,好不容易手指勾住了一处鱼鳍借到了力便拼了命往上攀。

    那大鱼应该有所知觉开始不安地缓缓摆动鳍尾,虽说肯定是醉了迷药的,这般的摆动也让骑在鱼身上的孩子艰难地无法稳定,纵是这样达达也被神鱼的威仪震摄着,不愿伤它,抽出腰间的匕首先试着往一处背鳍上砍去,想借力攀牢些,谁知那背上的厚鳍比他判断的还坚硬,使力砍下的一刀竟让匕首牢牢卡在了背鳍里再拔不出,达达索性蹬着那匕首手柄一跃攀到了大鱼的头部,他骑在头鳍处,拔出背后从不离身的小弯刀开始从中间割鱼鳍,大鱼开始如梦中受惊般不断摇首摆尾,达达牢牢用双腿夹着鱼鳍,以脚趾蹭住鱼头处的鳞片尽量稳住身形,一手抓住一处头鳍,腾出另一手用力切割鱼鳍,因为大鱼摇摆不定达达的手脚不一会便被鳞甲和硬鳍划出了许多血口,他此时顾不及疼痛,到最后刀卷了刃再割不动了,他便拼了力一点点撕扯那最后的连接,及至鱼鳍被扯下,他直觉体力尽失,刀也不要了,以口咬着撕扯下来的一块鱼鳍拼命向有人敲击冰面的方向游去,那两条金光神圣的大鱼没了人的骚扰终于呆滞着圆目重回安静的梦游之态。

    待达达出水,便被耶隆一把捞起,顾不上他吐在冰面的那块鱼鳍,用皮袍将他裹住搂在自己怀里暖着,达达晶亮的眼睛望向一旁棚里躺着的老麻鬼,那边躺着的人虚弱地冲着他竖起大姆指便闭目晕睡过去了。

    鱼鳍被带回珍重交给了族长保管。事后,老麻鬼在托空沃好生休养了一段时日,多年酗酒身体早虚了,又加之此番服了过多卸凌散用以避寒,那东西是猛于五石散的虎狼火剂,灼阴伤本,至此老麻鬼再无法运控元气,也便不能再潜水了。休养期间耶隆怂恿着达达每日来看顾他,一来二去也不知几人怎么商议的,身子养得差不多后老麻鬼便收下达达为徒,征求了家里人的同意带着回南越了。从此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达达虽是个男孩粗枝大叶,但总归老麻鬼生活有人照顾了,古怪脾气变了不少,耶隆所赠百坛玉琼春居然喝了不到二十坛便戒了酒,悉心将家传绝学教予达达,待他十五岁时,老麻鬼将余下玉琼春全然变卖,为达达置下了一艘大船,三亩水田,又将老屋翻修扩建,给他娶了个大三岁的渔家姑娘,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终因过往年岁酗酒亏空了身体再加之在贝哲湖那一番损败了元气,两年后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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