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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茶吮香

    二月中的一天,一个衣衫破旧的少年出现在霁城街头,路人见他可怜舍他铜钱他也不接,给予吃食也不要,寻着人说要找巴尔齐府,人见他那个样子就算是知道的也不肯给他带路,找到巴尔齐老爷府上时已是半月后了。

    那少年叩了府门说是要找耶隆少爷,门房自然是不会让他进的,见他那模样直接赶了出去,过了一柱香*功夫少年又上去寻门房,拿出一张皱皱巴巴有些破损的银票来并一个扁壶,与门房说是交给他家耶隆少爷便走了。那门房有些疑惑,见四下无人遂将银票揣入怀里,那扁壶打开似是大半壶水,也没什么特别,便盖了顺手就塞进了鱼池的假山里。过了三日见无事,便安心拿着那银票去合财庄兑了银两出来,去了赌庄,这厮一向烂赌成性,但凡得了银钱便找空去赌,不输到穿底不会收手,是赌庄借高利贷的常客,这门房拿着兑来的银子去了一个不常去的赌庄里玩乐,被常六手下一个眼尖的手下发现了,叫来了常六将人堵了个正着,常六靠在赌庄里放贷为生,陆续借给这门房二三十两银子,这人一直拖着没还,如今利滚利早上百数了,今天知他有钱在身上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几人上来便与门房撕扯起来,将他怀里装的银子都搜了出来,那门房气得红了眼抓起身边摔碎的瓷片,捅进了一人的前胸,谁料这一下寸得很,瓷片锋利直中那人心内,血流了满地,没多久那人便一命呜呼,赌场里日常有人打架可以不管,如今死了人不敢不报官,衙门来人将人押了回去,没审多久便将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收了监,得知命犯是巴齐尔家的仆人,遂派人去通传了他们府上,巴齐尔老爷命管家去接了大公子阿丹一同前往,阿丹到了衙门同知县寒喧交谈,又看过画押的文书后,并无异议道了谢便回府将事情原委报给巴齐尔老爷听了,只隐去了门房赌资的来路。

    阿丹悄悄喊人去把正在忙着准备北上货物的耶隆叫到了家,把今天这事同他讲了,耶隆一头雾水,迭口否认自己借出去了五十两银子,阿丹说:『那供词上明明白白写着,门房的赌资是用别人送还你的银票去合财庄兑出来的』

    此事蹊跷,耶隆觉得既然那人指名道姓这银票是他的,那还是有必要查查清楚,想着尔萨同合财庄交情要深些,便去拉了他一同前去查那银票。合财庄见是巴齐尔家的两兄弟来,自然是热情应承,将那日结讫的银票让伙计从柜里都搬了出来,所幸当日的柜上对这事有印象,说是那是一张皱巴巴的银票,背后还多出来一行字,因柜上有疑,校验的时间便费得有些久,当时兑换的人便同柜上吵了起来,最后还是请示了掌柜才给兑了的。没费多少力便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找了出来,这张银票不单皱还脏旧,纸质已经失了原本的颜色变成了灰黄的颜色,背面不知拿什么写了一排褐红色小字,待大家看清那排有些模糊的字迹『钦日勒转耶隆少爷』,耶隆疯了一样地夺门而出,留下一脸茫然的尔萨。不多时耶隆便从关在大牢的门房口里盘问出了那天的细节以及那人送来的扁壶所藏之处。此后两天耶隆派了人满城找那少年一无所获,后还去寻了霁城的丐帮给了银钱打探,得到的消息便是此人在霁城半月有余大概三日前离开霁城的,不知姓甚名谁说的是北地话。

    那送回银票和水壶的少年正是李茯神,茯神与钦日勒分开后又行了大半日便遇到了下雪,他收集了些雪米化水喝,又维持了两日,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便啜一小口壶里的雨水,终是在扁壶里水还剩半壶的时候被西关先锋营巡防的曾家军发现了,被兵士带回大营给了些水食活将过来,诉说了自己遭遇,央人去找钦日勒无果,休养了两日便让他返家,他提出想留在大军里,自己略听得懂些胡人的话,会些医术可给军医打下手,听闻营里军医那正缺人手,便把他带至大营里孙校尉处,孙校尉把军医喊来一同仔细盘问了一番,便破例同意他留下,李茯神提出自己三年未回家,先返家同母亲报个信再回转来,孙校尉便允了他两个月的时间,时至不返则不必再来。

    茯神拿着元宝走时给的银钱雇了车赶到霁城,又花了半个多月才找到耶隆家,生怕耽误久了延误了回军营的时间,将东西送到后便急忙奔赴翼云镇,看了母亲弟弟,匆匆又要走,母亲不愿他再出门,他执意要走,说是回来前在西关的军营里谋了差事,这次的差事靠谱,自己时常会写信回来,营里只给了两个月的时间,若不按时返回便差事不保了。母亲只得含泪应允,无论如何去了军营家里的税便免去了,这几年西边没有大的战事还算太平,在军营里给军医打下手应当不算是多危险的。茯神心里想的是留在西关军营一来有机会继续寻钦日勒,二来挂念着元宝,想着离得近些总有相见的时候,三来想多救治些人为自己赎罪。

    耶隆北上的日子眼见到了,走之前二哥答应了派人去西关寻钦日勒的事,他不放心又去见了元沐景说了这桩事,世子听了说有机会便会设法去打探消息,此番二哥央耶隆带些东西送去延河镇檀家掌门檀姑娘,耶隆自然是一并答应下来,东西不多除了上好的甘松、蜜蜡、沉香、乳香各两封,另还有一块龙涎香。

    今年耶隆心里装着事,行程上便赶得紧,不日便到达了延河镇,这镇附近的山里出产崖柏,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制香人落户在此,历经百年镇上集聚发展出大小香坊几十家,一直昌盛几百年,虽历经数朝数代依旧稳居北方制香第一重镇。镇上的香师分为掌香师和制香师,掌香师负责调配香料,选用原料,研制新品;制香师司掌具体的制作工艺。掌香师地位高于制香师,需得从幼童里挑选学习。有意学习掌香的幼童满五岁后的端阳日前一夜需用『清脉散』制成栓塞入鼻中三月每日一换,三月后有掌香师将应试的幼童带到一处进行教学辩香识味,三日后能从三百味香料末中准确寻出掌香师临时给出的三种样品者方可通过考验。

    先不说考试的困难,单说用清脉散的那三个月就难熬至极,那药栓入了鼻便只能以口呼吸,整个鼻腔极痒难耐,药味令人口涎不断,若无人管束小童们多是耐不住要以手指抠出,故此要么有大人随时看护要么便索性要将手缚起来,许多人家最后是舍不得孩子遭罪而中断的,虽然镇上的人都知道学得了掌香也算是门不错的手艺,最后真能应试过关学习掌香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故此延河镇各香家立下规矩,端阳前由几大家出资备好清脉散,凡是有意应试的,均可到公祠里免费领这清脉散,按时换药,日子到了便到祠堂来参加学习和验试,通过掌香初试的孩子同各家香铺相互选定后拜师学徒七年至十年后方可出师。

    延河镇制香诸家各有所长,檀家在高级道香,宫香,药香上至檀素姝父亲一代已登峰造极,檀家至檀素姝这一代只有她一人,檀母早逝,檀父所纳两妾一直无所出,檀父自檀素姝五岁时过了掌香的应试后,便倾心教化檀素姝,原本檀父在世时有意招赘女婿承担重任,只是造化弄人,自己的独女现今一任接下了家业。

    镇上制香的几大家虽所擅香类皆有重叠又各不相同,例如曾家就擅长道香、衣香、妆香,张家擅长内室香、衣香......但是一向生意各做各,明面上相互提携,私下里憋着劲地比拼,凡香坊之间有纷争则由众香坊推举出来的德高望众的业内贤者在公祠裁决,涉及到镇上香坊利害关系的举措也由贤者们敲定香坊们遵循不逾矩,延河镇能历经几百年不败稳居制香之首与这些也不无关系。

    耶隆早在去南越的路上便听小汤哥说过那延河镇的一桩秩事,这檀家的掌门人便是檀素姝,此女长至十七岁时肌肤胜雪凤目盛春,十指纤纤柔似无骨,识文作句颇有些风骨,乃当地人公认的才女魁首,虽得家传亲教,仍肯吃苦研习,小小年纪便早出师带徒了,帮着父亲打理檀家香坊诸事。与同为制香世家的曾家长子曾代泽青梅竹马,感情颇好,两家本就有意强强联手,又恰儿女相看甚欢正当年岁,便高高兴兴订了亲,成了亲家。两年后檀父突发卒中去世后,檀素姝悲痛深切加之操劳过度导致暴盲,虽四处寻医亦未见明显效果,曾家也曾请过京城名医前来相看依旧罔效。曾父乃精明的生意人,见准儿媳眼疾无望治愈,便料定檀家日后必将一落千丈,延河镇制香的第一把交椅应当轮到曾家坐上了,至于自己的长房媳妇的人选该是要重新考虑了,虽说檀素姝有才有貎彼时还有家底,可是檀家江河日下这是可以预见的,檀素姝以后就是个瞎子,吃穿行恐怕都离不得人了,做为曾家长房媳妇如何为曾家操持家务,更不要提以后协助夫君打理家业。只是曾家同檀家在镇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操这过急恐惹人非言,便按下缓缓图之。

    檀父丧事办结五个月后曾家眼见檀素姝生活起居多有不便,却一直不提成亲的事,只是也并未限制大儿子与檀家的往来。曾代泽最初倒是对檀素姝依旧情深意切,时常来探望安慰,浓情蜜意却比从前更甚,檀素姝也颇感辛慰,对未婚夫自然更加倚重。

    檀家制作的高端的宫香以及佛道用香配料讲究,用料繁杂要求精准,曾代泽见檀素姝眼睛不便配制起来多有不便,便央求她指导调配,曾代泽是个聪明人,每种香的配制只说一遍,他便过耳不忘,不久便将檀家高级供香的调制精髓便掌握得差不多了。回家禀明了父亲,本以为曾父会同原来承诺的那般,不日便操办两人的婚事,岂料次日曾母便带着订亲时请的媒人拿着婚书提着礼盒到檀家,檀素姝只当是来订婚期的,羞红了脸由徒弟扶着来见了礼,结果等到的消息却是要与檀家退亲。

    檀素姝乍闻如遭雷劈,曾母姿态颇低,梨花带雨地说着曾家祖母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得让代泽大婚冲喜,一来希望老祖母能多活两年,二来曾家祖母盼着早点见着长孙结婚生下曾孙才能安然地去了,现下檀姑娘重孝仍在,岂能狠心拂了檀姑娘的孝心令两人成亲,只得来求退亲,肯求檀姑娘能成全老祖母心愿。檀素姝心里明镜似的,这些都是借口罢了,儿媳妇才失了亲孤苦无依,即使有孝在身也该因眼盲不便早日接进家门照顾,这乃情理之道无人会说什么,如今编这一出戏明晃晃的是想弃了自己的借口,依自己的性子,本该淡淡地同意后送客,但同曾代泽已经暗结珠胎,不能凭一时意气行事,便没有马上同意,只说要亲自问问曾代泽本人。

    本来退亲只需要两家父母与媒人出面协商既可,但是如今檀家只由檀素姝做主了,她提出只要未婚夫同意,自己必当立落退亲。曾母马上遣了仆人去曾家将大儿子叫来檀家,曾代泽之前并不知退亲一事,跟了过来才知道事情原委,立马急了眼说出檀素姝已怀胎两月的事,不可退亲,曾母倒是没有料到有这一出,赶紧拉着一众人返回曾家商议,岂料曾父早下了决心,两天后放出话来,孩子生下来可以进曾家,言下之意孩子妈就算了。

    檀素姝一向清高,哪里受得这样的气,再则曾代泽自曾家来退亲之后,一直不露面,檀素姝知他是个心软没有主见的老善人,如今家里以祖母为名要挟,父母定向他施压,他心里必是摇摆不定的,檀素姝叫来曾代泽说自己虽然瞎了,可依旧是眼里容不得沙的,如今心里已经膈应极了,曾父今日带的话又有意羞辱,婚约是解定了的,但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同曾代泽说一声,婚既退了,曾代泽的孩子自己也就不要了。曾代泽听了自是央求不能伤及孩子,檀素姝心里早就凉透,说出的话便也伤人,要他记住这孩子是曾家所害,檀家就算绝了后也不愿意要曾家的种,如今曾代泽把檀家的制香手艺都偷学了去,得了如此大的实惠,舍去个把孩子算得了什么的,曾代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如同被掌掴了无数次,咬着牙红了眼框,檀素姝冷着脸随即将婚纸撕成两半抛到他面前,命人将他赶了出去,只留了一句『你我过往无干今后不识』。

    三日后檀素姝拖着才坠了胎的身子出现在公祠,在请来的贤者们以及众家掌门香师面前上香跪拜了九天玄女,立誓此生不外嫁,正式接了檀家掌门位置。后又在众人面前,将曾家利用大儿子偷得香艺后便逼自己退婚乃至自己失胎流产的事公之于众,于是两家的恩怨秘辛便人尽皆知了,众人这才发现檀家掌门上香仪式唯独没有请曾家的人。曾家没有想到一向冷傲的檀素姝竟然先发治人自揭疮疤晾到台面上,想要辩解又找不到机会,更没有理闹到檀家门上去,落下个欺负弱女的名声。至此延河镇上的人便对檀家同情大于卑夷,对曾家的行暗暗腹诽,同曾家打交道都小心了许多。

    檀素姝虽目不能视,但自幼练就的嗅觉极敏锐,仍可配香调香,只是有几味宫里使用的药香配料制作时需精确万千方可成,虽使唤徒弟香工试作,屡次失败,故中断了制作,曾家偷学到了檀家高端道香的配方没多久便抢走了檀家这部分的生意,檀家香坊江河日下,家中徒弟制香工陆续离去另谋出路,原来热闹忙碌的香坊只剩潦落几人。

    耶隆一行入了檀家香坊,徒弟们让了茶请了座,待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见到了檀姝素,此女双目微颔,白晰的脸上一双美目失了神采,定定地不知所视何处,尤显出几分孤决和冷清,耶隆自报了名姓,并将二哥所托香料送到檀素姝手上,她向来不肯随意受人恩惠,便让徒弟取了一些塔香作为回礼。耶隆又从怀里拿出太音赠予的一小包香芸金郑重递给檀素姝,他不懂香,只觉这茶的异香有别于其它物什的香气,赠予识香之人品品,檀素姝接了茶盒,打开最外的油纸,便有一股奇香袭来,再打开盒盖,那股香味便已直入了心肺,对于香味异常敏感的檀素姝来说,上好的主香不但要有强烈的气息,还要有几层余韵,她珍重地取了几粒让徒弟放入点燃的果木炭中,瞬间异香充斥满堂,檀素姝一时有些诧异,这茶燃了后香味不减反增,愈发浓烈勾人,生出些热辣的感觉,然则余韵却绵长悠深且层次丰富,真是顶极的原料了,若加以调配,定会制出非比寻常的新品,檀素姝淡笑着唤了声:『真好香』。

    遂让徒弟去内室取了一个方正的木匣,打开来里面是以九宫格分隔开的香丸,檀素姝用手摸索了下道:『这三种药香乃我檀家药香里的不传之物,迷香、醉香、盲香,这三种香是我父亲由西域一个方士手上买来的,又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加以精进,此三种香可以让人晕厥,产生幻觉,暂时至盲,但对身体没有危害,且用时可燃,可入水,可入酒,闻到气味抹于皮肤都可达到一样的效果,无色幽香不易被察觉,这三味香另有解香给你可令施香者不受或令中香者解之』

    耶隆:『实乃神香』

    檀素姝:『我父亲这些香药若入了好人之手可用此行善,若入了歹人之手则必为祸世间,故此虽是将香教予了我,但令我只能传给我所出的掌香师,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传下去的了,待我去了这三味药香也就绝世了,我想你常年在外奔波,有这几样兴许有用得上的时候,只一条不可害人。』

    耶隆赶紧捧了木匣连声应承道谢。

    檀素姝:『这三味香本就用处不多,所以做的也就不多,一枚可分为十次使用,这九枚赠予你,略表心意,另外代我多谢你二哥尔萨,这么多年了,每有顶好的香料都还想着带给我。』

    耶隆心里想这姑娘性子如此古怪,难为二哥远隔山水还费心想着她,也没见她有多感激 只是一句谢便算了,多问两句都没有。大雨骤起,耶隆一行人不便前行,在檀家香坊留了一宿,第二天晌午整理好货物出发时特地绕道去看了一下曾家香坊,与檀家门庭冷清相反的是曾家门前车马不断,往来络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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