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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隔阂

    送走康庄,宋弋没有直接回去,他走到接诊大厅,果然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刚才的长椅上发呆。女人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又一声不吭地恢复刚才的样子。

    宋弋在女人身旁坐下,沉默地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大厅。

    “妈......”宋弋的声音轻但清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宋弋说不清楚。

    对不起母亲多年的养育恩情,对不起要母亲晚年承受丧子之痛,对不起自己身为人子却未尽孝道,对不起自己自私地想要放弃生命......

    他对不起的事很多,但很多对不起的事却只对不起这一个人。

    女人原本已经止住的泪突然更汹涌地涌出,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上。

    刻意压制的抽泣声在空旷大厅里回荡重复,宋弋该递出纸巾,或者抬手帮她拭泪,可他的口袋空无一物,他的双手伸不过去。

    拭泪,一个亲密无间的动作。

    宋弋记得好像只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才会温柔地帮他擦去眼泪。后来他长大了,其实也没有多大,但当他再次期望用眼泪换取母亲的爱怜时,得到的只有指责与呵斥。

    “男孩子不许哭鼻子”、“男孩子要坚强”、“靠哭能解决什么”、“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哭”。

    他已经不适应这样亲密的动作了,他觉得母亲应该也是。

    “妈,我不用陪护,您回去休息吧。”

    宋弋语气平淡,女人闻言却猛地抬头,对着宋弋怒目而视,但她眼里更多的却是哀怨和悲痛。

    女人的悲伤太过浓郁,浓郁到宋弋不得不出言解释道:“陪护的床睡着不舒服,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在这儿睡。”女人抬手抹去将落未落的眼泪,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病房走去。

    宋弋默不作声地跟上,他想劝,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长久以来在他们母子之间,他永远是接受者、妥协者、逃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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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庄是第二天下班后赶过来的,她到的时候宋弋正在挂水,女人坐在床边望着输液泵一滴一滴地落下,宋弋靠坐在病床上看着手机,两人各司其职,毫无交流。

    听到进门的声响,宋弋率先抬头看到了她,不由自主地起身坐直,康庄迈步上前扶住他,嘴里不忘热情地同女人打招呼。

    “阿姨好。”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计较康庄的出言不逊,女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怎么过来了?”宋弋悄悄握住她的手心问道,“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来回跑的。”

    康庄笑着回应:“我回去也是闲着,顺路就过来了。”

    “阿姨,你们还没吃饭吧?”康庄抽出被握紧的手,打开带来的保温袋道,“我买了点吃的。”

    “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我随便买的,你们先将就吃点吧,以后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下次来的时候就买了带来。”

    康庄刚把餐盒摆好,女人突然起身道:“药快完了,我去找护士。”

    康庄愣了一下,正在抬手拦住女人自己去,却被宋弋悄悄扯了扯衣角,于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你和阿姨没有谈吗?”康庄凑近他悄声问道。

    宋弋摇了摇头。

    “那你们这一天都聊什么了?”康庄有些惊讶。

    “什么都没聊。”母亲几乎沉默寡言,生硬地坐在那里,机械地完成医生护士安排给她的任务后,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

    “啊?”康庄发出不解的声音,她以为事情已经捅破,他们母子也该有所反应,至少开诚布公地谈谈心,却没想到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什么也不说。

    康庄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女人带着护士走进来,于是停了下来。

    护士拔了针管走后,三个人尴尬地坐着。

    “咳......咱们先吃饭吧。”康庄起身打破沉默,“阿姨您看您吃什么。”

    “我去洗下手。”宋弋掀开被子下床。

    康庄紧随其后道:“我跟你一起。”

    她挽住宋弋手臂,跟着他走到洗手间。

    宋弋弯腰正要伸手冲水,被康庄一把抓住:“你干嘛?”

    “洗手啊。”

    “打完针不能沾水,你不知道啊?”康庄抬手挽起自己衣袖,又帮宋弋把袖子挽好,“刚刚扎的左手对吧?”

    她拽着宋弋右手一起放在水下冲洗,自己又挤了洗手液,在掌心揉开后握住宋弋手指开始搓洗。

    宋弋忍俊不禁道:“好像是说打完疫苗不能洗澡,扎针没这么讲究吧。”

    “那也不行,万一呢?”康庄嘴上念叨着,“你现在是病人,得注意啊。”

    “哎呀,没拿纸。”康庄洗完了才想起来,“算了,回去擦吧。”

    宋弋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康庄说什么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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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吃的异常尴尬,宋弋和他母亲沉默以对,康庄中间想要活跃下气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弋母亲的原因,宋弋也克制少言。

    饭后收拾好了餐具袋子,女人很识趣地拿着垃圾去丢,把地方留给康庄。

    “你怎么不和阿姨聊聊啊?”

    宋弋抿了抿嘴,轻叹了口气:“我......说什么?”

    “说你的想法啊,说你的心里话啊。”康庄显得比他还着急,“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宋弋觉得很别扭,他和母亲不是能谈的了心的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就事论事,有事才说话,没事的时候,他们更像是住在一起的不熟悉的亲戚。

    康庄要他和母亲谈心,他却连开口都做不到。

    “难道还要我在中间给你们牵线搭桥啊?”康庄半气半调笑道。

    “我......”宋弋欲言又止,“我再想想吧.....”

    康庄没有逼他,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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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晚上,康庄带着大包小包姗姗来迟。

    “你这是做什么?”宋弋惊讶地看着她一件件把东西掏出来。

    “陪护啊!”康庄眼神看向宋弋母亲道,“阿姨,周末这两天您就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陪护。”

    “不用,我留下就行了。”可能是康庄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宋弋母亲都看在眼里,她现在对康庄的态度算不上热络,但也有所缓和。

    “阿姨,您就别推辞了,我就周末这两天在,其他时候都得您来,这两天您回去缓缓,别把自己累倒了,到时候就真没人管宋弋了。”

    康庄怼了怼宋弋手臂冲他使眼色:“你说是吧?”

    “啊?”宋弋慢半拍应和道,“妈,康庄说的对,您回去休息吧。”

    “阿姨您就放心吧,我肯定寸步不离,有事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康庄走过去挽住女人手臂,“走,我送您出去。”

    “我......”女人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忍了回去,“我收拾下东西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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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庄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是宋弋的父亲,宋弋的轮廓和他长得很像,当时他和宋弋母亲站在病房外,两人低声轻语,却没有走进病房。

    “阿姨,您怎么不进去啊?”康庄拿着热好的餐盒走上前招呼道。

    女人可能没想到会遇见康庄,被叫的时候吓得哆嗦了下。

    “啊?”女人慌张地转身面对康庄,“哦......我们......我们说点儿事儿,一会儿进去。”

    “您是?”康庄客气地抬手示意对面的男人。

    “我......”男人下意识看向女人,不知道应不应该自我介绍。

    “这......是......”女人吞吞吐吐,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解释道,“这是......宋弋爸爸。”

    “叔叔好,我是宋弋女朋友。”康庄面带微笑,大方说道,“您是来看宋弋的吧,那咱们进去聊啊。”

    “不......不......不用了......”男人尴尬地连连摆手,“我......我还有事,回头......回头......回头我再过来啊。”

    “对对,我们还有事,你进去陪宋弋吧。”女人跟着男人一起后退了几步,“我......我明天再过来,那个......今天我们过来的事就不要和宋弋说了。”

    “啊?”康庄有些懵。

    “我们......我们先走了,你进去吧。”两人边转身往外走边道别,没给康庄反应的余地。

    康庄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奇怪地皱了皱眉头,不解地踱步回到病房。

    “今天排队的人很多吗?”宋弋看了眼时间问道。

    “啊?”康庄还想着刚才的事,突然被问的一懵,“哦,还好,不是很多。”

    她记得女人的嘱托,虽然不知道宋弋母亲为什么这样要求,但康庄还是选择尊重她,对于宋弋的疑问,她囫囵几句就应付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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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病房终于安静了些,康庄靠在床边和宋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宋弋,你爸爸知道你生病的事吗?”康庄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没告诉他。”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

    宋弋沉默了片刻才回道:“不了吧......”

    “为什么?”康庄起身凑近他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宋弋反问:“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他是你爸爸啊。”

    “他已经不是我爸爸了。”

    “他怎么不是你爸爸?就算父母离婚了,但父子还是父子啊!”

    宋弋被逗笑了:“傻洛洛,只有血缘没有爱的父子已经不是父子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爱?”康庄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会感受不到火吗?”

    爱是火,再微小的火苗,即使没有热,也会有光。

    康庄明白他的隐喻,她被怼得哑口无言。

    宋弋看向一脸沮丧的康庄,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有些过激,他似乎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愤懑和不满变相地发泄在康庄身上。

    “洛洛。”宋弋讨好地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嗯。”康庄心不在焉地回应。

    “洛洛......”宋弋轻叹了口气道,“告诉他没有意义。”

    康庄不解地仰头看着他。

    “让他知道无非就是两个作用,第一是想让他帮我救我,第二是想让他懊恼后悔,且不说他能不能帮我,会不会后悔,现在的重点是我已经不需要了,既不需要他的帮助,也不需要他的忏悔。”

    “他过得很好,有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我的去留对他的生活没有改变,他的态度对我的选择也没有影响,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你终究是他的儿子啊!”

    宋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解释,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康庄,就像康庄理解不了他一样。

    康庄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在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宋弋是会死的,过去即使无数次地谈及放弃、谈及死亡,康庄都觉得还有机会转圜,可就是这个瞬间让她如蒙雷击般地清醒。

    恨是比爱更不甘的情感,不甘才会纠缠,不甘才会继续,不甘才会苟延残喘地活着。

    康庄的眼泪瞬间涌出,甚至还没来得及在眼眶停留就滴滴答答地落下,宋弋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抬起手揪着袖口就给她拭泪。

    “洛洛,怎......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宋弋口不择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下意识就开口道歉。

    “你别哭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我马上改。”康庄的眼泪越流越多,宋弋的衣袖被打湿了一片,他手忙脚乱地从床边柜上抽出纸巾,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帮康庄擦着眼泪。

    “宋弋......”康庄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

    宋弋赶忙凑近应道:“嗯,我在呢。”

    “宋弋......”康庄又叫了一遍,“你是不是要死了......”

    宋弋原本擦着眼泪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康庄瞪大双眼看着他,眼神里的惊恐无措一览无余。

    一滴泪落在宋弋手背上,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宋弋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动作,沉默着回应了康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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