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意吹刮,宋觅言觉得脸上扯出的得体笑容都要被吹僵了。
她内心远没面上淡定,越靠近沈江淮,心跳越快。
装逼一时爽。
打脸火葬场。
要是在江渊面前被拒绝,真的是丢脸母亲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但是半途放弃是不可能的,难得逮到神出鬼没的沈江淮,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只能硬着头皮上。
宋觅言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雄鹰般的女人永不认输!
不怂,就是干!
还剩几步路距离,沈江淮转头过来,视线随意掠过,眼神不作停留。
而宋觅言脑子里却像无数张爆破符劈里啪啦炸开,炸得她灵魂灰飞烟灭。
对了,她昨天才得罪了这尊大神。
怎么给忘了呢?!
啊啊啊啊啊。
早知道昨天不瞎用激将法了。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丢脸母亲不在家,坚决不让丢脸到家。
宋觅言浑身一垮,由最先的雄赳赳气昂昂,一瞬变得颓靡不振。
沈江淮准确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不同于沈江淮轻松惬意的心情,宋觅言内心相当慌乱不安,根本不知该如果开口打招呼。
在内心忐忑不安中,总算走到了沈江淮跟前。
宋觅言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后, 又露出她标志性职业微笑,抬头看向沈江淮。
虽然之前见了两次面,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他下颌锋利,俊美无俦,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宋觅言觉得上天是不公平的。
实力强得离谱就算了,还长了这么一张俊脸。
沈江淮垂眸看着她。
目光冷淡却带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如深陷幽潭般令人不由屏住呼吸,宋觅言飞速挪开视线。
鼓足勇气后,宋觅言抬头,轻声道,“沈司卫,你好,我是典渊阁的宋觅言,典渊阁委派我来做记录您上次独自猎杀那头火烈鸟妖兽的情况,请问您今天有空吗?”
沈江淮没说话。
“您放心,我这边会速战速决,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沈江淮依旧沉默,只静静凝视着她。
眼神太过直白,看得宋觅言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
看什么看!
难不成还对我一见钟情?
宋觅言心中非议,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挂着得体微笑,眼眸弯弯。
正准备继续说话时。
左方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心翼翼把手中一个盒子给沈江淮,说道,“沈司卫,久等了。”
啊?
这人。
不是前不久才回她,不知沈江淮位置的人吗?
怎么这下又知道他在哪了?
宋觅言气鼓鼓盯着他,那人也知道自己骗人理亏,但总比被沈司卫罚要来的好。
他面露抱歉苦色,向宋觅言微微快速鞠了两个躬,以示歉意。
宋觅言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向他点点头,一脸大度表示这件事情不追究了。
沈江淮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侍寝,拿到东西便转身,信步往垂花门走去,步伐很是优雅从容。
只有宋觅言走在他身旁才知道。
因为身量高,腿长吗?
怎么走起路来那么快!
宋觅言在他身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整个人像个围着花朵采蜜的忙碌小蜜蜂。
大氅白色绒毛拥着她瓷白小脸,鼻头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眼型精致,瞳孔黑亮,里面映着沈江淮的脸。
“您现在有事先忙的话,我可以跟着您,等您忙完了再来商议火烈鸟妖兽的典录之事也行,如果,如果今日实在没空,约个时间也行。”
垂花门下,沈江淮停住脚步。
垂眸盯着宋觅言。
寒风吹得两人发丝飘动。
过了好一会。
沈江淮慢条斯理收回眼神,薄唇翕合:“来路不明的坏人不好让你跟着。”
随后踏入垂花门内,语气淡淡,“怕你母亲担心。”
宋觅言:?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盯着人大半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宋觅言想要跟上去,被内堂护卫拦下,只能往里招手,喊道,“沈司卫,你把我落下了!”
门口内外人不多,稀稀拉拉十来个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一道道视线投射过来,暗暗观察着宋觅言和沈江淮。
这里的人都知道,沈江淮说一不二,更是讨厌别人大喊大叫。
时间无限拉长,风声呼啸而过。
所有人都以为宋觅言近日要捅下大篓子之时,沈江淮视若无睹,头也不回,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
宋觅言无视护卫拦着她的刀鞘,身体往里探了探,又欲叫沈江淮。
护卫恨不得给她跪下磕头,让她歇歇这份心,“姑奶奶,别叫了,等会沈司卫生起气来,我也逃不掉的。”
门内黑色背影自转角处消失,除了偶尔传来来往行人的轻言细语,不再有别的声响。
宋觅言垂头丧气站到门旁,心里清楚沈江淮已经拒绝了。
只能等着他出来再努力一下。
宋觅言双手拍拍自己脸蛋,深呼吸一口。
没事。
再接再厉!
“宋执笔,你要继续等吗,内堂还有侧门呢,沈司卫不一定从这里出来。”宋觅言偶尔会过来办事,早已经和护卫混得给眼熟,护卫不忍心她白白等下去,好心提醒一句。
这她也知道,但沈江淮从这个门出来的概率是最大的,她只能守在这里。
宋觅言对护卫笑道,“没事,我知道。”
雪停了没一会,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风卷过漫天碎雪,飘落在垂花门前。
激动过后,整个人平静下来,被背叛划拉开的伤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若是说不伤心,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不允许自己过得那般狼狈,只是强撑着罢了。
她望向江渊刚刚站着的位置,只剩光秃秃的树木和白茫茫的雪地。
不知他何时走了。
风裹挟着寒意,刀子似地吹刮着脸,宋觅言紧紧裹住雪白大氅,带上兜帽,把脸埋在衣领里。
她把视线收回来时,掠过垂花门内,瞬间双眸瞪大,巨大的惊慌从眼底生出。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等她看清那人时,心跳突然加速,血气倒涌,意识瞬间空白一片,神经紧张地快要炸裂。
苏千宁?
没错,就是她!
她怎么进去了。
宋觅言一把扯过护卫肩膀的衣服,把他吓一大跳,缩着手脚。
她皮肤白皙,手指纤细,颤巍巍指着门内的苏千宁,问道,“她怎么在里面?沈江淮让他进去的?”
过于着急,她甚至直接叫了沈江淮大名,护卫张了张嘴,想要提醒,还是未说出口。
此时。
他心中冒出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莫不是,这两人......
不然以她的身份,怎么敢直呼其名啊。
护卫回答得战战兢兢,“不是,她早早便进来了,找的不是沈司卫......”
宋觅言被当下的状况砸得头晕目眩。
虽然不是沈江淮放进去的,肯定也是要找沈江淮做典录的,虽说利用一人的准许进去,寻另一个人,有点犯了忌讳,若是没人不介意,也不会有人追究。
宋觅言心神不宁,垂着眼睛,眼眸转动,不断想着补救方法。
她在门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注意角落有颗拇指大的石子,一脚踩了上去,脚歪向一旁,疼痛随之而来。
啊了一声,她蹲下身去,手掌捂着脚踝。
护卫上前:“没事吧?”
宋觅言朝他勉强扯了一个微笑,“没事。”
见她并无异样,护卫也不再继续关注,回到自己岗位上。
只是稍微扭了一下,并无大碍,宋觅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脚踝,传来的疼痛并不明显。
但是。
她好委屈啊。
为什么连一颗小石子都欺负她。
为什么啊。
强撑着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下去,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纯白雪地上,像是帮忙掩盖她此时的狼狈,泪水瞬间与白雪融为一体。
纯白大氅堆积在雪地上,她双臂抱膝,低垂着头,仍由眼泪无声落下。
悄悄得消化件件不顺事情带来的负面情绪。
与宋觅言周围绕着低沉气压不同,护卫有些激动亢奋。
此时此刻,此场此景,宋觅言背对着他,可怜兮兮蹲在地上。
护卫脑中想法犹如脱缰野马,越想越离谱。
误以为自己吃了一个大瓜的他,千万只碴在脑海中的瓜田欢呼奔腾。
难怪。
真是难怪。
一向活泼开朗,永远干劲十足,看着不染俗尘的沈执笔,竟会因为爱情而变得这般娇弱憔悴!
护卫摇摇头,已经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
不愧是沈司卫。
真的是太狠心了。
-
眼前雪地出现一双黑靴,一黑一白尤为显眼,宋觅言慢慢抬头,顺着绣着刑妖署纹饰的制服,视线慢慢移到来人的脸上。
“宋执笔?”程优优震惊得看着宋觅言,伸手把她扶起来,弯腰拍掉大氅沾上的白雪,关切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原本还能偷偷自己哭的,被程优优这么一关心,委屈情绪如决堤洪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又哗啦啦涌出来。
宋觅言趴在程优优肩头,哭得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
护卫在一旁看了,为之动容,眉毛紧紧皱着。
他会觉得宋觅言与沈江淮在一起不是毫无缘由的,宋觅言朝气满满,活泼开朗,实力天赋是公认的强,容貌更不用说,他第一眼看到宋觅言的时候,都挪不开眼。
能够把这神仙般的人物弄成这副狼狈模样,也只有冷漠无情的沈江淮了。
不知是谁给他的勇气。
他稍微凑到程优优耳边,如恶魔低语,“好像是被沈司卫欺负了。”
程优优不想因身份而束手束脚,是以这里的人基本都不知她和沈江淮的关系。
护卫没有别的想法,也不过是看着好好一个人,哭成这般,一时头脑不清,想要吐槽而已。
“什么?沈江淮?”程优优辈分比沈江淮大一辈,可不怕沈江淮,中气十足,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
她亲亲宋觅言竟然被欺负成这样。
这还能忍?!
护卫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一抖。
宋觅言的眼泪也被吓了回去,她站直身子,离开程优优怀抱,哽咽地解释道,“不...不是......”
程优优并未听她继续说下去,身后拍几下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话,“别担心,我找督卫去吗,让他评评理。”
被这么一打岔,宋觅言委屈的情绪完全抛掷脑后。
什么?
督卫?
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不好叨扰他吧。
她一手拉住程优优的肩膀,一手指向地上,着急说道,“不是他,是因为那颗石头。”
程优优深深望了她一眼,眼里满满的疼爱以及......
不信任。
宋觅言一噎。
她知道被石头硌到就哭成这样有点丢人。
也不至于摆出这般表情吧......
程优优是个行动派,具体表现在宋觅言根本拦不下她,只能在猎猎寒风中,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以及又拦在自己腰前的刀鞘。
难道被一个小石子欺负而嚎啕大哭的事迹,要传遍典渊阁和刑妖署了吗?
宋觅言用头抵在冰冷白墙上。
这个世界。
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