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翌日清晨,执笔办事堂。

    细雪乱飞,透过支摘窗缝隙洒进了些许,宋觅言连忙上前把窗户关实。

    随风飘动的纸张没了风,安安静静躺在朱木色桌面上,那是江渊给她的回信。

    她昨日日出发前给江渊留了一封信,解释不能赴约的个中缘由,原以为江渊会表达不满,结果回信却是只有让她注意安全寥寥几字。

    江渊从前的态度并非这般坦然。

    两年前她刚进典渊阁任职二级内执笔时,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寻访江渊,江渊也是刚进刑妖署,是三级部卫。

    那时,宋觅言一心完成工作,而江渊却对她一见钟情。

    宋觅言一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只觉得江渊轻浮,总是躲着他走。

    他却一如既往的热情,送花,送猎妖战利品,缠着她聊天……每一件事情都如此契合她心意。

    于是在近两年后,也就是一个月前,他们确定了彼此心意。

    然而,自那以后,江渊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无法像从前那般迁就宋觅言的时间。

    每次宋觅言难得抽出空来,江渊的时间却对不上。

    他觉得她应当停下脚步,不该为了工作而伤害感情,而她不愿放弃工作上的机会。

    为此,两人争执了许多次。

    江渊从一开始的不满,时常控诉,到如今的通情达理。

    宋觅言心存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还是找个时间好好道歉解释一番吧。

    她把信纸细细叠起来,余光看到门口忽然探出来一个脑袋,信纸装进信封的动作顿住,看清来人后,才问道,“你回办事堂,干嘛鬼鬼祟祟的?”

    陈止圆圆的眼睛提溜转动几圈,确认一番堂内情况后,才抱着一堆东西轻手轻脚走进来,“田玉棠没发现我迟到吧。”

    宋觅言:“没。”

    “那行!”陈止快步走到宋觅言面前,把怀里抱着的包裹放到她桌面。

    宋觅言把装好的信件放到一旁,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今日迟到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

    陈止瞥了一眼那封信,把包裹打开,说道,“前些日子不是发了窝囊费嘛,给你买点礼物!”

    包裹里绿油油一片,有绿色簪子、绿色手链、绿色披帛……

    宋觅言指着唯一不是绿色,用棕色油纸包裹着的东西,“这是?”

    “啊,对。”陈止拿起来,打开油纸,香味扑鼻而来,“绿豆饼,很好吃的,快吃!”

    宋觅言:……

    “你想说什么吗?”

    “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跟你说,就是今天早上,我过来路上突发奇想......为了给你买礼物,我今日还迟到了,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啊。”

    陈止随手拉来一张凳子,坐在宋觅言身旁,“你有听说过程日暖吗?”

    “听说过,她怎么了?”

    程日暖性情温良,家世不凡,所以实力一般也能在刑妖署担任四级部卫。

    不过,关于她的家世,大多也只是听说,大抵是和长京城那边的权贵有关系。

    陈止:“沈江淮,就是她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爱而不得的那个白月光。”

    宋觅言:“我也只是和她接触了两次,不熟,人家也未必愿意帮我啊。”

    “也不是让你找她……”陈止一噎,想起今早在街市看到的画面,脸上露出两分嫌弃,“先不说她,沈江淮前两日不是又去猎妖了吗?”

    “嗯。”宋觅言还到现场堵人了,不过影都没见着,白跑一趟。

    “这两日已经传遍他的事迹了,原来他就是长京城沈知胜的儿子,不仅家世显赫,还天赋异禀,一任职便是长京城刑妖署二级司卫。”

    宋觅言毫不意外,看那阵仗就知道沈江淮来头不小。

    “不过,一开始有人相当不服气,觉着是沈知胜给他儿子铺路,直到他们第一次出任务,才发现,他的实力岂止能当二级司卫,甚至碾压了一众一级司卫,天赋这东西果然厉害,更何况人家还特别努力。”

    “明眼人都知道,他来奉陵城当一级司卫只是过渡一下,不久后肯定会坐上督卫的位置。”

    刑妖署是警妖司负责猎妖的机构,督卫是统领当地刑妖署的职位,其下管着各级司卫和部卫。

    陈止越说越激动,宋觅言边听边起身,到旁边茶桌上倒了一杯茶,摸着杯壁,觉得温度刚好,递给她。

    陈止也的确说得口渴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沈江淮在长京城可出名了,不过实力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是他身量高,身段好,容貌英俊,唯一的缺点是性子太过冷漠无情了些,难怪程日暖追不上他。”

    “不过,即使追不上,沈江淮对她有所亏欠,也十分关照她。”

    应当是因为口口相传,所以容貌描述得相当笼统,但宋觅言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心中开始有些慌乱。

    手中拿着吃了一半的绿豆饼也不香了。

    她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养狗的人也高冷不到哪去。”宋觅言这么想,也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

    “那不是狗?那是灵狼,是一级灵兽呢。”

    清脆的嗓音传入宋觅言耳中,宛若一道晴天霹雳,把她那仅存的侥幸炸得支离破碎,整个人呆呆愣住,手中糕点掉落在桌面。

    不会吧。

    不会吧?!

    真的是那个人?

    “绿豆饼怎么掉了?还没超过三声,快捡起来,还能吃!”

    她已经听不进去陈止说的话,双手抓在陈止肩膀上,失神地说,“我可能遇到我的职业生涯滑铁卢了。”

    见她灰败的脸色,陈止才她真遇上事了,关心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像得罪了沈江淮...”

    “陈执笔,你上次的书写完了吗?”威而不怒的嗓音忽然响起。

    田玉棠自门口走进来,便看到陈止又不务正业,还敢带上了宋觅言。

    陈止见到田玉棠,着脊背倏然挺直,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绿豆饼递到她面前,“田总执,来尝尝绿豆饼。”

    田玉棠听到这个称呼,心情舒畅,不与她计较,随手拿起一块绿豆饼,慵懒靠在桌边,对宋觅言说道。

    “沈江淮今日会去奉陵城刑妖署总署,不过他一般都在内堂待着,能不能找到他人,就看你本事了。”

    内堂未经允许,外人擅入。

    宋觅言无精打采,“噢。”

    今日她特地回来一趟,就是为了等田玉棠的消息。

    等到了,心却凉了。

    她昨天和沈江淮说了什么来着?

    不回忆还好,一回忆。

    心又凉了半截。

    “另外,苏千宁也来请下了这个活,此次事件特殊,你们先到先得吧。”

    宋觅言心下一沉,昨日她在现场看到苏一礼,是苏千宁的堂哥,此次的信息可能就是苏一礼提供,给苏千宁来换取这个机会的。

    她看向田玉棠,田玉棠理会她的意思,拍了拍她肩头,点头道,“看好你哦。”

    -

    总署离典渊阁并不远,只隔了几条街道,宋觅言挎了个典渊阁特有的布袋,里面装了些材料纸笔,便出门了。

    到了后,出示执笔身份牌后,顺利进了总署。

    一路遇到不少熟人,询问了好几人都不知沈江淮位置,她只能继续在里面随缘找找。

    沈江淮没找到,却见到了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

    天空灰蒙蒙,云朵参差低垂,隔着雪花交织而成的白色帘幕。

    宋觅言肯定,那人就是江渊。

    积雪松软,她远远坠在江渊身后,脚下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响,江渊却并未发觉,只埋头往前快步走去,背影略显焦急。

    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足印,被洋洋洒洒落下的白雪又填补成一片白。

    宋觅言往前小跑几步,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眼前散开,脚步又放缓了下来。

    那日她没能准时赴约,在信中提到推迟至今日再聚,他在回信中答复今日外出,不在奉陵城。

    如今,却在相隔几条街的总署看见了他,宋觅言心中不受抑制地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决定,光明正大跟着,若是被发现了,便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若是没被发现……

    便跟着过去看看他到底着急去做何事。

    宋觅言在脑中盘算着等会应当如何沟通此事之时,江渊在转角处忽然停住,她也跟着停顿一瞬,继而继续往前走去。

    下一刻,转角处飞扑出一个淡青色身影,紧紧抱在江渊身上,江渊身上的积雪都被突来的拥抱震落了些许。

    宋觅言脚步猛地顿住,愣愣看着前方。

    她相信江渊的为人,所以下意识认为他只是好心扶住即将摔跤的一个女子。

    嗯。

    一定是这样。

    抱着江渊的女子抬头,恰好和宋觅言的视线对上,宋觅言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程日暖!

    沈江淮的青梅竹马。

    即使摔跤,过了这些时间,也该站稳了,为何…为何还不分开?

    苏千宁看到自己了。

    她确定她真的看到了。

    而且,眼神中似乎带有...挑衅。

    宋觅言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应当是占有欲作祟,让她疑神疑鬼。

    程日暖终于站稳了身子,把手从江渊腰间抽出来。

    心中松了口气。

    看吧,果然是误…

    她正举步向前时,江渊推开了程日暖的手。

    宋觅言见状,唇角还未勾起那一抹笑,就被江渊反握程日暖的手,给她暖手的这一幕惊得脚步骤然停下,刚抬起的脚不知所措,又放回了原地。

    所以。

    忙碌是假的,善解人意是假的。

    这是背叛,是漠不关心!

    她的脑袋轰鸣作响,曾经温馨欢笑记忆画面寸寸皲裂,猛地炸开,变成灰黑碎片,随着大口的呼吸吸到体内,刺得生疼,刺得血淋淋,刺得满是伤口。

    不远处有人经过,其中一人惊喜地说,“雪停了!”

    宋觅言这才回过神来,想要上去理论,双腿却重重钉子雪地上。

    有必要去找江渊理论吗?

    他们如何她不管,但她不想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宋觅言死死盯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转角后,深吸几口气,双手拍拍脸蛋。

    还有要事,不能让不值得的人毁掉。

    爱情没了可以,沈江淮可不能没了。

    这可是关乎到本小姐升级生死存亡的。

    才转身。

    “觅言,你怎么在这里?”

    很快,刚压抑下的火气蹭的冒了上来。

    好意思问!

    宋觅言火药味十足,“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江渊:“你都看到了?”

    “是。”

    江渊去而折返,看到宋觅言的背影时,脸色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剩下的一丝希望也被宋觅言的回答浇灭。

    整个人颓靡下去,声音有些许颤抖,“觅言,你听我解释。”

    没有预想中的吵闹,宋觅言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一副洗耳恭听的疏离模样。

    一如最初相见那般冷漠。

    不安攀上江渊心头。

    “她只是我妹妹。”

    宋觅言皱眉,“异父异母的妹妹?”

    江渊见她态度还算温和,走上前来,“最近日暖心情不好,你肯定也听说了,我只是陪陪她。”

    宋觅言不说话。

    因为追不到白月光便要随意抢人?

    江渊继续解释,语气带有责怪:“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呵。

    无理取闹?

    好一个无理取闹!

    宋觅言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我们不合适,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吧。”

    “觅言,你怎么能怀疑我?”

    “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迁就你,现在你迁就些我的时间又怎么了,你每天都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可有把我放到心里?”

    合着要她迁就他的时间来让他陪那朵白莲花?

    宋觅言胸口起伏不定,都快被气笑了。

    真是,什么理由都敢往外说。

    宋觅言:“说完了?”

    “觅言,整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你转的,你要理解......”

    “闭嘴!”

    什么只是妹妹,什么无理取闹,全是借口!

    哪来那么多次的巧合,不过是一直被用心安排的冲突,一直以来的怪异感逐渐揭开谜底,不就是想她停下脚步等他吗?

    偏不!

    沈江淮这一次寻访,她势在必得!

    宋觅言摘下脖子上江渊送的项链,狠狠砸在他身上,语气坚决不容拒绝,“自此一刀两断。”

    说罢,转身快步往回走。

    江渊连忙追上,欲牵她的手,被她躲开。

    她眼风扫过垂花门浅立着的身影。

    !

    是沈江淮。

    她抬脚便往那边跑去。

    江渊欲跟上。

    宋觅言回头,眼中闪着狡黠精光,嘴角带有一抹讥笑。

    “我现在要去追你情敌,有种你过来啊!”

    闻言,江渊抬头,顺着她方向看去,沈江淮果然在那边,脚步霎时停下。

    沈江淮一身玄黑而立,神情一如既往的疏淡,气质该是冷淡薄情的,却无声无息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宋觅言那句话声量并不小,一字不落听入他耳中,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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