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钟廿。”

    那一声好熟悉,就像是无数个自言自语内心活动的时候能够听见的那一声一样。

    可这样熟悉的声音就在她沉浸下去的时候却猛地拽了她一把。

    那个晚上的钟廿无比平静。

    以至于过后的几个月乃至放寒假,钟廿和于穆毅之间的消息都再没有之前频繁过。

    准确来说是基本上没有涉及到生活方面的消息。

    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上学后的那个冬天了。

    元旦左右的天气逐渐冷得不像话,以前还听说这里因为海拔低气温就能高一点,但没想到临近江边大冬天的依然一样冷。甚至还刮大风,肆无忌惮地在公寓楼之间飞速旋转。

    宿舍门口晾衣绳上的衣服被吹得飘起来,然后又晃晃悠悠左右摆动。

    最冷的时候,好像是高一上学期接近寒假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会儿才刚刚结束期末考试,考场里有人刚下来就开始对答案,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在下午吃饭的时间里心情各异地说着话。

    钟廿是不参与这些的,除了最拿手的语文她会主动一点,其他的科目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等成绩下来。

    其实自从检查出来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问题之后,除了长时间里都在感受指头上的划痕之外,她的心态反正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那大概是钟廿这一辈子最坦然的一段时光。

    她自己没想太多,也没真的就夸张到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但是即使这样,钟廿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那一点点变化。

    好像真的就是突然之间就与世无争了,不争不抢,走路的时候貌似体重都变轻了不少。

    她还小,不懂得无挂无碍,自然也以为自己无挂无碍。

    身边的人“暴力”把一本书塞进课桌,书角撞到内壁发出咚的一声响:“高中这个作息时间真的很怪异诶,明明今天下午就考完了,为什么学校还要规定明天才能离校啊——”

    钟廿笑笑,一边收拾座位里的书一边听旁边的曲意涵发牢骚:“是啊,可能是觉得我们大晚上的回去害怕吧。”

    “切,回去就是路上我迎面碰见鬼我也不害怕好吧~_~,学校这种行为就是冠冕堂皇找借口……”

    钟廿笑说你也没个忌讳,但转而又觉得曲意涵是真的率性洒脱,好像是她向往的样子。

    “你盯着我看什么呢?”

    “啊?”钟廿反应过来,“笑你今晚回宿舍会不会真的遇到鬼。”

    “啊……”曲意涵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赶紧拉上背包跟上正出门的钟廿,“你等等我呀!”

    那会儿的钟廿数学成绩不好,上高中的时候陡然下降的除了成绩还有心理状态,后来遇上数学老师兼任班主任的情况,在一碗水并未端平的班主任手下吃了不少苦。

    有些事情说得多了就没有意思了,但是钟廿一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她有好几次站在办公室的门外等班主任睡醒,然后请求调整座位的往事。

    还有借了语文老师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雨夜里在操场上崩溃到忍着声音哭了两分多钟,好像就正是因为上面那件事吧。

    还有大雨天腆着脸从宿管阿姨那儿借来撑开却漏雨的破洞伞,被“学霸”调侃扭曲的手指像骨折……

    后来又被家里人劝着放弃追了六年的那个很烧钱的理想,爸妈骑了五个多小时的摩托车来看自己,大半夜回去的时候还摔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太多了,在应试教育占主要的教学模式里,素质教育就好像是超越了想象的童话故事。

    怎么能行呢?

    好多道理是人人都懂的,也许说出来都没有人信,可现实到底不是童话故事,钟廿写过两本半的小册子,是她高中三年里所有的悲欢喜乐,总体而言,是因为无人相诉,无人相倾。

    毕竟就算给家里打电话,也要收钱的。

    她对接不通的电话彩铃越来越敏感,对学校的记忆越来越灰心。

    是以钟廿一度陷入抑郁情绪,却没发现自己的病症为何,只是日复一日消沉下去。

    曾经是光芒万丈的佼佼者,现在是无人问津的“差生”。

    钟廿因为身体不好,后来抵抗力也不如先前。

    大概是哪天又淋了雨,晚上回了宿舍几个喷嚏之后竟然开始头重脚轻,继而冷得牙关打颤,像是揣了一块不化的冰。

    烧是后半夜发起来的。

    不知道晕乎乎地迷糊了多久,钟廿强打起精神来,去了一楼找宿管阿姨打电话。

    后面具体的情形她自己不记得,只是脑袋还是发沉,思绪也没那么利落。

    唯一记得的是冬天四点多的冷。

    她身上没太多力气,犹豫着敲了一阵门,宿管阿姨开门之后又进去找电话了。小钟廿无心考虑其他,只是无甚表情地等着。

    钟廿看着等在旁边的自己,忍不住眼眶一酸。

    后来好像是没去医院的,具体怎么好的钟廿也不记得了,她向来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高中对于钟廿来说从来都不是试卷成堆压力山大的紧张,而是琐事缠身抑郁成疾的痛苦。

    语文是她的救赎,小说是她决定一辈子走下去的陪伴。

    走上现在的路,钟廿从来都不是后悔的。

    只是唯一的一点,于穆毅是她的意料之外。

    现在再重新回到高中,揭开伤疤的同时也让钟廿看清了很多东西。

    就算曾经的苦难再多,她也已经过来了。

    将曾经的那个钟廿带出来了,而这个钟廿现在好好地上了大学,当了班干部,依旧成了班上的佼佼者。

    有能力拿奖学金了,能为家里省省学费了。

    就算当初的脾气都被磨平,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缺点到现在都还是没改,但是她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钟廿受过挫,也见识过人情冷暖。

    好像在处境变化心境变化的同时,她的心气也在自然而然地一点点被改变。

    钟廿苦涩一笑。

    她不愿往回看的,若不是这莫名其妙又实在该死的玩法,她又何必再遭一遍罪。

    钟廿安安静静看着当初的自己,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实实在在地产生了一种想要冲出去抱抱当年那个自己的冲动。

    但就算伸出指尖也是碰不到的,钟廿深谙这个游戏规则,可她还是忍不住抬起手,碰到了小钟廿的肩。

    小钟廿猛地回过头望向她——

    钟廿猝然收回手的同时瞳孔一紧,这一瞬间恍惚被无限拉长,她将对方的表情一点不落尽收眼底。

    对方眼睛里由震惊变得尴尬,继而眸色一沉。

    但纵然如此,钟廿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心跳加快的频率。

    小钟廿先开了口:“你——”

    “钟廿,我……”钟廿不由得开始慌乱,如果被她看到自己的出现,怎么跟她解释,而且,会不会打破什么时空规则什么的……

    “我,我不是——”

    “钟廿,我……”

    同样的半句话,却不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她倒是忘了,声音也是传递不出去的。

    身后的人尴尬地收回手,语气有些不知所措:“我听说你感冒了,今天好点没?”

    于穆毅。

    小钟廿回家的车是在11点多,刚刚是钟廿去教学楼拿东西,出门接个水的功夫。

    这样的再见是钟廿没有想到的。

    学期的末尾了,终于还是再次见到了这个人。

    小钟廿心绪一乱,继而强笑着回应他:“哦,没事,好了已经。”

    于穆毅点点头,看着他拿在手里的保温杯。

    两人虽然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大概是觉得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有些不自在,小钟廿离奇般地找了个话题:“你还没回去啊……”

    但是说完对方还没回应,她就想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回去了现在站在这儿跟你说话的难道是曲意涵么。

    可是对方真的没回应,反而是撂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转头跑了。

    是真的跑。

    于穆毅和钟廿的教学楼层就是上下楼的关系,钟廿估摸着他应该是回教室了。

    于是钟廿更尴尬了。一个人愣在原地消化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所幸这时候教学楼里根本没几个人,应该无人看到,想到这儿,钟廿纷乱的心跳却逐渐稳下来。

    她猜得果然不错。

    于穆毅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

    他将整个东西都捏进手里,颜色大概是黑红两色,隔得远钟廿就没看清是什么。

    等走近了才知道,是双手套。

    于穆毅手摊开,将东西递给钟廿:“这个给你。”

    “啊?不用了,我——”小钟廿兀自推脱,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手上刚接好的热水顺着没有盖紧的杯盖晃荡出来,洒在她手背,烫得钟廿眉心一皱,“不用的。”

    于穆毅见状也没再说手套的事,只是看着钟廿刚才就冻得通红泛起黄斑的手现在又被开水烫出红点,神色凝重一瞬。

    钟廿望着僵持的两人,觉得心疼又好笑。

    她好像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其实钟廿自己也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这段往事的,只是过了好久,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冷静客观是不是因为放下和释然。

    黑红颜色应该不是送给女孩子最佳的选择,但少年总不会想太多,捧出一颗心来无论对错,孤注一掷地追求一段他所喜欢的人和事。

    那样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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