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缙云刿初化为妖的两年都与这个孩子生活在一起。

    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小孩,因为他觉得小孩十分吵闹,大多数都很愚蠢,还需要人照顾,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孩子待上那么久的时间。

    其实这孩子和别的孩子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她大多时候非常安静,一个人坐在洞里发呆可以发半天,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抓着他摸个不停。

    他的外伤早就好了,但还有残存的内伤在体内,故而一直没有办法重新变回人形。

    他已经不需要依靠她给他找吃的了,他眼睛不好但可以通过嗅觉和听觉捕猎,这些日子他运用体内的妖力也比从前更加自如,因而可以捕捉到许多食物。

    很久以前他就动过要离开的心思,但是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这孩子不知怎么生了一场病,额头烫得吓人,他急匆匆的下山替她找来药后才稍有好转。

    他照顾她照顾了大半个月,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逐渐忘记了自己要离开的念头。

    从前作为靖朝宰相的记忆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在深山中与这个孩子看着洞前的草木茂密生长又看着它们凋谢零落,一年又一年。

    春天他们一同去摘野花,夏天她会抱着他在小溪里游泳,秋天他们一起去采果子吃,冬天他们就并排坐在洞口看大雪漫天。

    日子平静又安稳,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已经与他无关了,他的生活简单得只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山洞,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

    他为何不离开呢?他反复问着自己。

    聪明如他,也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没有人给他筑起牢笼,他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他却舍不得了。

    他的妖力已经一天强过一天,就连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纵使再牢固的囚牢他都可以轻松的冲破,现在困住他的却是一个孩子的眼泪。

    要是他走了,他可以想象她会哭成什么样子,她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在山上找他,很有可能不小心摔死在哪里。如果她没摔死也可能因为无人照料而病死或者被人牙子拐走。

    本来这些都是与他无关的,可他却把离开的日子推了一天又一天。

    他有时甚至希望她忽然消失,这样他就可以不再顾虑她,然后一走了之。

    但他没想到,她真的会忽然消失不见。

    已经过了三天了,三天前她说要出去一趟,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焦急的在洞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两天一直在下雨,她的气味全都被冲走了,他根本闻不到她去了哪里。

    他也试过跑下山去,但他看任何人都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完全找不到她。

    他心急如焚,加快催动着体内妖力,日□□迫自己提升修为,有时操之过急,非但没有提升还遭受妖力的反噬,平白吐出好大一口血。

    为了尽快找到她,他昼夜不停的把妖力输送至眼睛的位置,眼睛处的钝痛让他难受得皱起了眉头,总算在某天的深夜他也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一大清早他就沿着山路匆匆往上下赶,却见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山路的尽头。

    那个孩子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拿着一把破了洞的旧伞,正在山路上走着。

    他认出了那把伞,于是跑上前去,一把把她拥在怀中。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由于欣喜变成了人形,他只是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

    “啊,原来你是妖怪啊。”怀中的孩子淡淡的说道,语气有些疏离。

    “怎么了?你怕我吗?”缙云刿松开手,只见面前的孩子比他想象中的年纪要大一点,她长得很好看,闻起来也与从前有点不同。

    这孩子冷冷的推开他道:“既然我救了你,那你可以替我完成一个心愿吗?”

    --

    缙云刿收起了思绪,眼下季枝站在他面前,哭过的泪痕还在脸上。

    他从前怀疑过季枝有可能并不是之前救他的那个孩子,但是季枝却能把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一一说出。

    当年靖朝灭亡,身为小文官的季川带着季家老小逃难,季枝和季云在逃难的过程中被劫匪劫走,逃出后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季云身患重病死去,只余下一个季枝。

    季枝在外漂泊的时间正好与他遇见那孩子的时间重合,时间也对得上。

    此后,他便化作了季云的样子,替季枝找到了快要饿死的季川,然后使了一点手段,让季家重新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当年他答应季枝只对她一个人好,这些年来他也做到了,他不知季枝为何会介意莫桑的存在。

    季枝低头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道:“哥哥,今日是乞巧节,你晚上陪我去看香桥会吧?”

    季枝说了他才记起今日是乞巧节,乞巧节是女儿家的节日,他并不感兴趣,但季枝每年都爱出去凑热闹故而他常常作陪。

    “好,我晚上陪你。”

    她莞尔一笑道:“哥哥,把你的那个小乞丐也带上吧。”

    缙云刿问:“你不是讨厌她吗?”

    “我确实不喜欢她,但乞巧节上人多得很,要是他们瞧见我们不带上她估计又要说咱们家的闲话。”

    缙云刿点点头,于是吩咐下人告知莫桑此事,特许她在今日不用禁足。

    到了晚上,莫桑被几个侍女摁在了梳妆台前面许久,她的头发很多,又因为常年疏于打理所以毛毛躁躁,寻常姑娘家梳的发髻很难在她的头上保持太长的时间。

    侍女们给她试了好几种发型,都无一例外的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缙云刿在外面等了许久,见莫桑还没出来就直接开门进去了,只见莫桑的头上被插满了发簪,可她的头发看上去却还是乱得不行。

    “让开,我来。”他冷声道。

    侍女们听他一说全都散开了,他接过那把梳子,先拿水沾湿梳子把莫桑的头发梳顺,然后随手给她挽了个和男子差不多的发髻,在那发髻上随手插了一只簪子。

    莫桑的脑袋被梳得干净利落,虽然这发髻简单,但配上一身藕粉色的小襦裙,却显得她灵动可爱,格外相称。

    “走啦,再晚些就赶不上了。”缙云刿道,莫桑一步作两步的赶上了缙云刿的步伐。

    季枝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她穿得花枝招展,脸上也擦了好些脂粉,本就水灵灵的一张小脸,现在像是滴了蜜的樱桃一般可人,她随意勾起的笑容就能让路过的少年侧目许久。

    莫桑自然知晓季枝不喜欢自己,她很识趣的走在了后面,让他们两个肩并肩走在前方。

    今夜的临沽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灯笼都被挂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从前也见过临沽这般繁华的景象,但从前她吃不饱饭,这个时候大多数都是低着头在地上找别人掉落的铜板或者包子,很少抬头看过。

    现在与从前不同了,她的兜里有点小钱,肚子也不饿,于是她给表演喷火的人打赏了几块铜板又买了几个面人拿在手中,那些在地上转的木陀螺看上去挺有意思,她便买了下来,街上买泥人的小贩把泥人捏的栩栩如生,她又没有忍住掏出了钱袋。

    缙云刿和季枝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他回头瞥了一眼,却没有见到莫桑,只见一大堆东西像一座小山一样随着他们艰难移动着。

    他停下脚步,这堆小山撞在了他的胸膛前,小山上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莫桑这才从里面冒出头。

    “你们几个,帮二小姐拿一下东西。”他吩咐身边的仆从。

    那几个仆从很快上前来接过莫桑的东西,并且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莫桑忽然就感觉腰间一空,只见自己的钱袋已经被缙云刿握在了手中,缙云刿瞧着她道:“消停一会。”

    她跳起来想要抢过钱袋,但缙云刿已经把钱袋收了起来,不去理会她。

    缙云刿继续笑着和季枝讲话,莫桑在他们身后踢着地上的石子,有些无聊。

    他们说得很高兴,季枝中途买了个小花灯提在了手中,花灯的光芒包裹着她鲜妍娇俏的面孔,缙云刿温柔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他们是那么的像一家人,莫桑站在花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人孤单的望着周边繁盛的景色出神。

    每年乞巧节的夜晚,临沽人都会在淮水河边举办香桥会。

    香桥会正如其名,是一座座用线香搭起来的桥梁,这些桥梁并不可以行走,但五颜六色非常的好看,在乞巧节的最后会放火烧掉这些桥以象征牛郎织女已经走过此桥,祈求来年情感顺遂。

    每年就数这一座座美丽的桥梁燃烧之时最为美丽,那时整个淮水河都像被骤然点亮,炽热的火光映照着一对对情人羞涩的面孔,格外的浪漫。

    缙云刿早早的就让仆人占据最好的观赏位置,他们的位置离最大的一座香桥很近,这座香桥位于所有香桥的中央,看上去色彩夺目,恢宏壮观。

    莫桑个子矮,蹦跶了一会,然后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总算是透过缙云刿和季枝肩膀的间隙见到了那座桥的一角。

    缙云刿拎起她的后领,把她从人群中拎到了前面的位置,她夹在他和季枝的中间,有点局促,想要挪到一边去,却被缙云刿摁住了头。

    “不要乱跑。”他沉声道。

    她老老实实的站着,季枝对着她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和缙云刿说话。

    他们说的东西莫桑都不懂,都是与琴棋书画有关的,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听得她昏昏欲睡。

    终于,香桥会要开始了,只见一个点火的人举着火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上前去,朝那桥上扔了一把火,高大的桥瞬间被点燃了,耀眼的火光点亮了无数观看者的眼眸。

    莫桑的睡意也消散了不少,于是打起精神兴致勃勃的准备抬头,却听见旁边有人喊了一句:“小心!”

    只见那高大的桥被焚烧后最顶端的位置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下秒就朝着他们的位置倒了过去。

    季枝被吓的脸色惨白,缙云刿眼疾手快的把季枝拽到了一边。

    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莫桑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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