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二天早晨,缙云刿是被这孩子的哭声吵醒的。

    只见她抱着洞口拴着的老驴哭个不停,那老驴被咬断了脖子,吃得只剩下一半了。

    “是我不好,昨天忘记生火,让老虎咬了它。”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缙云刿在一旁趴着,悄悄把还有一点血渍的爪子在地上擦干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愧疚,他从小到大都秉持着事事为自己考虑的原则,他很少对谁愧疚过,这孩子的哭声尖锐刺耳,让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这驴年纪大了,就算他不吃它,它也活不了几天。

    他本以为她会把这驴剩下的部分给他吃,可哪想到她一个人哼哧哼哧的搬起了驴的尸体,挖了一个坑埋了起来。

    浪费!太浪费了!他在心里抱怨着。

    就在他盘算今天要不要把这个挡事的小孩吃了果腹的时候,她忽然把他抱了起来,摸着他的头道:“你会捕食吗?”

    缙云刿不满的对着她打了个喷嚏,他现在双眼模糊不清,又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去打猎?

    “那怎么办呢?我自己都吃不饱,怎么去给你找吃的呢?”小孩担忧道。

    他在心里道:我可以吃掉你。

    小孩却继续自言自语道:“狗狗,你别担心,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他很难置信,这孩子居然把这么一个简陋的洞叫做家?这个洞又脏又潮湿,什么家具都没有,他从前外出郊游都不屑于光顾这种肮脏的地方。

    他一个人趴在洞中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思考着自己变成妖这件事情,还有之前归一同他讲的那些奇怪的话,似乎这个归一从前杀了他很多次,但他却并不认识他,真是奇怪。

    期间他微微打了个盹,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傍晚。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他模模糊糊的瞧见洞口一个矮矮的身影走了过来,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她把几只野鸡扔在了他的面前:“我抓的,你快吃吧。”

    这几只野鸡他完全吃不饱,只能起到一个维系他生命体征的作用,但他饿了一天,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干净了。

    他把野鸡吃完后感觉那股血腥味并未消失,依然萦绕在他鼻尖。

    他四处闻了闻,发现血腥味来自那孩子的身上,她模糊的影子蜷缩在洞的一角,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走过去凑到了她身边,她好像受伤了,他能闻到从她手臂和脚踝出传来的血腥味。

    不过好在是一些皮外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他出于本能伸出舌头试着舔舐了一下这些伤口,香甜的血让他感觉十分美味,他有点忍不住要吃掉她了。

    她刚才还在沉睡,现在被他舔醒了,她伸了个懒腰抱住他道:“谢谢你啊,给我处理伤口。”

    他挣扎着离开她的怀抱,他才不是在给她处理伤口,他是在品尝她的血,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不好意思了?”她捉住他的后颈把他重新抱在怀中,头靠着他的头,小声说道。

    缙云刿这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仕途规划,年少时用功读书,长大后工于心计,同时也结仇无数,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想要把他从宰相的位置上拉下去。

    他每天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格外仔细,因为一个不留意就有人要抓住他的错处,然后致他于死地。平日吃的用的东西对他而言都很危险,因为很有可能被下毒。

    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日日仿佛在刀尖上行走,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现在他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搂在怀里,她软软的脸颊贴着他,小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背,嘴里唱着走调的童谣,却让他忽然从这二十多年的紧迫感中短暂抽离了出来。

    小时候他就没有母亲了,缙云端严厉古板,很多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去做,跌掉了没人安慰,生病了没人哄,文章取得好成绩也无人赞赏,他的世界从始至终好像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野心勃勃并且极度自私的人,因为性格尖锐乖张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为了他自己的欲望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许多人,别人性命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考虑过牺牲奉献,只有别人为他牺牲,只有别人为他奉献才是他想要的,他曾经假惺惺的关怀过别人,但也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忠于他,成为他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小女孩的脸在他的眼前是模糊的,他很想看清她的眼睛,他想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在自己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去照顾一只可怕的野兽,还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他一直坚信人之初性本恶的观点。

    他小的时候,缙云端几乎不和他说话,因为缙云端对他的忽视,缙云氏的仆从也很少搭理他,他很晚才开口说话并且有轻度的口吃。

    他从小没有母亲并且说话不利索,同龄人经常取笑羞辱他,于是他经常自己和自己下棋,其他的孩子都在玩耍,唯独他孤坐在房间里和一枚枚黑白棋子相伴。

    他小小年纪日子过得比老人还寡淡,其实这也并非他所愿,却也只能如此。

    后来他做了宰相,那些从前嘲笑他的人全都换了一副嘴脸,全都对他笑脸相迎。

    他满脸微笑的和他们说了好久的话,然后毫不犹豫的给他们赐了毒酒。

    这就是他,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眸光冷冷的趴在这孩子的怀里,想起从前的事情让他感觉心中烦闷,他很不习惯被这样抱着,却又不知为何有些眷恋这种微妙的感觉,他皱着眉头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着。

    还没等他想清楚,这孩子就冷不丁的把他放了下去。

    他先在地上愣了几秒,有些不满的咬住她的衣摆,然后用爪子挠了几下她的裤脚。

    “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叫,小狗你听见了吗?”她没理会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他有些生气了,对着她的背影叫了几声。

    不是刚才还抱得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又忽然不抱他了!

    过了几分钟,就见这孩子怀中抱了白色的毛绒绒的一小团东西回来,他心中忽然警觉起来,一下子跃到她面前。

    他闻了闻,好像是一只白狐狸幼崽,身上一股狐狸的骚味。

    他抬起爪子就往这狐狸的脸上抓了一下,那狐狸被抓疼了,嘤嘤的哭叫着,哭得极其可怜。

    缙云刿正得意着,脑袋就忽然被拍了一下,虽然力道不重还是有点痛:“不要欺负它,它还小呢。”

    那孩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只比他看上去更小更可怜的小狐狸,她抱着它,把给他唱过的童谣唱了好几遍,还亲了它许多次,现在他忽然被晾到了一边,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跑到她面前不停的咬她的鞋子和裤脚,一次比一次咬得重,她痛得又拍了他脑门几下。

    那小狐狸一直嘤嘤的叫着,片刻也不愿意从她怀里下来,他怒目而视却无可奈何。

    他还是人的时候,拥有一副极好的皮相,他对此也比较满意,但是变成妖之后,他却有一身古怪的黑色毛发,尖锐的獠牙,不太讨喜的厚重爪子。

    而这狐狸毛软软的,因为还是幼崽,所以无疑格外讨人喜欢,像她这种见异思迁的小孩自然会更喜欢它一点。

    他学着这狐狸的样子想要叫几声,但发出声音却十分的嘶哑,听上去像锯木头的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自己明明曾经是靖朝的宰相,现在却要与一只臭狐狸计较,真是疯掉了,于是他举起爪子挠了自己一巴掌,背过身不去瞧他们。

    晚上,他躺在茅草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是他起身来到那孩子身边,她怀里抱着那只小狐狸,小狐狸与她贴得十分紧,整个身体都蜷缩在她的怀中。

    他想了想,然后咬住狐狸的后颈把它叼了出来,一路闻着气味越走越远。

    走到半路上,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山中夜路并不好走,他眼睛有毛病所以只能靠嗅觉和听觉判断方向。

    没过多久他就闻着味道找到了狐狸洞,还没等他凑近,就看见一只白色的成年狐狸从洞口窜了出来,那狐狸看上去满脸敌意,非常凶悍,估计它以为他要对小狐狸不利。

    他正准备把小狐狸放在地上就忽然被扑上来的狐狸狠狠的咬住了耳朵。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甩了甩头,那狐狸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他刚变成妖不久,并不清楚怎么使用自己力量,又是第一次被狐狸咬,所以愣了一愣。

    就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忽然见什么东西一下子抽到了狐狸的肚子上。

    “死畜生,离我的狗远一点!”方才还在洞中熟睡的小孩不知为何寻到了此处,她拿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挡在他的面前,气势汹汹对狐狸道。

    那狐狸刚生产不久,护崽意识非常强,于是亮起了獠牙就要朝她咬去。

    缙云刿也没想那么多,一下子冲过去咬住了狐狸的前足,狐狸被他咬得哀嚎了一下,气势也灭了不少。

    这孩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爆竹,对着狐狸的位置丢了好几个,那狐狸受到了惊吓,马上叼起地上的小狐狸进狐狸洞里去了。

    缙云刿打了个哈欠,就要往回走,却被这孩子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

    “你这家伙,半夜做好事也不喊醒我。”她小声抱怨道。

    缙云刿趴在她怀里,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脸颊。

    “你看,我不在的时候又被人家给欺负了吧?”她小心翼翼拿出一块手帕擦着他耳朵上的血迹,“痛不痛啊?”

    缙云刿现在说不出人话,自然也不会回答她,他虽然被咬痛了,但是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她一手打着她那把破伞一手抱着他,小小的个子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得很慢。

    雨声和山谷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半人高的杂草沙沙的响着,夜晚漆黑一片,就连月亮也没有。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她的眼泪又掉在了他的后背上,一滴接着一滴。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了,第一次是为了他,第二次也是为了他。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想要他死,他也干过许多上不了台面的坏事,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委屈你啦。”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孤单的走了那么久的夜路,还被人欺负,我都没有在你身边。”

    他感觉自己爪子微微的收紧了一下,

    有一种酸涩的情绪在他心口缓慢的滋长膨胀,这种感觉让他感觉陌生又难耐。

    她手中的那把伞上有一个很大的破洞,但她却没有让他淋到一点雨,而她自己早已经湿透了。

    他忽然发觉,原来他也是会觉得委屈的,如果有人在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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