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公主府。

    许慧芳像往常一样站在府门前等,她听说了朱雀大街□□的消息,当即让人带着一队护卫前去寻找公主,到现在还没有音信,她有些焦急了。

    这不是昌意公主第一次遇刺了,仅仅是许慧芳知道的,就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是在府中,一次被查出来是先皇遗党作乱,另一次则是恒王的党羽。

    这次不知道是谁想要置公主于死地。

    约莫一刻钟左右,许慧芳派出的一辆马车回府了,许慧芳看到了阿锦坐在前面驭马,心中喜出望外,“殿下呢?殿下没事吧?”

    马车停下后,元宜从车上走下来,雪白的衣服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许慧芳吓了一跳,赶忙问是哪里伤到了。

    元宜摇头,看着马车里的侍女将贺兰文远扶下来,“是贺兰公子,他为我挡了一箭。伤口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叫郎中过来检查吧。”

    阿锦和许慧芳合力将贺兰文远送扶进了公主府,随后找来信任的医师医治。元宜看着贺兰文远苍白的面孔,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在回来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是否是此人在做戏,但是想不出来一个好的理由。

    许慧芳走了过来:“殿下惊魂未定,先去歇息吧。奴婢已经命人烧好了热水。”

    元宜疲累地点点头。

    彻查凶手的事留到明天再说,今日她实在没有心力再想这些了。

    火。

    漫天都是火。

    他只能听见火舔舐在皮肉上的声音和自己的抽泣声。周围被烧死的人仿佛被堵上了嘴或者掐断了喉咙,只能看见他们徒劳地张开嘴巴,向他伸出带着火苗的手臂。

    这里像是炼狱。

    他变成了一个幼小的孩童,只能不停地跑,但是无济于事,前方是看不清的暗夜,后面是无尽的火光。

    他在绝望和疲惫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淮,阿淮......”

    阿淮。

    贺兰文远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连叫这个名字的人都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

    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青衣女子,身量纤纤,在漫天的火光中显得弱不禁风。他想跑过去,但是那个人身上燃起了火,他忍受着被烈火炙烤的痛苦想要靠近。

    女子倒在了地上,面庞被头发挡住,他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阿淮......快走。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那双眼睛随之被烈焰吞噬。

    贺兰文远睁开眼看到的首先就是摇曳的火光,他以为自己还没有走出来。

    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很快让他清醒了过来,那不是火光,那是屋子里点的蜡烛。

    贺兰文远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感受到了背后的疼痛,所幸那一箭没有射中要害。要不然因为做戏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也太不划算了。

    这里应该是公主府。贺兰文远环视了一下屋子,室内布置简洁但是精致,很有元宜的风格。

    她怎么样了?

    按照贺兰文远的设想,刺客最多只有两次的机会,第二次击杀无果,元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到,不会给刺客第三次机会。

    这场刺杀不是他策划的,但也不能说毫不知情。他需要一个时机快速取得元宜的信任。

    不一会一个侍女进来了,看到贺兰文远醒了有些惊讶。

    贺兰文远倚靠着床的栏杆,头发散开落在身前,面色苍白但是笑意温润,烛光在他脸上跳动着,进来的侍女看的有些脸红。

    “姑娘可否给我倒一杯水?劳烦。”

    侍女一边倒水一边通传许慧芳,说贺兰公子醒了。

    又是一通检查,郎中说箭头上涂有毒药,贺兰在回来的路上就高烧不退,但是元宜公主有一味药丸可解百毒,这才救了贺兰文远。

    贺兰文远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挂了一副温润但是虚弱的笑意。许慧芳站在角落里观察着他。

    在公主出征前,京都里适龄的公子几乎全都在求娶昌意公主,有的甚至都没有见过,但是自称对传闻中的公主钟情,执意求娶。贺兰文远只不过是这些公子哥中较为优秀的一个,并没有惹人注意。

    但是自从元宜率兵定北凯旋后,那些公子哥都鸦雀无声了。谁都不想娶一个彪悍的老婆,谁都不想冒犯未来的女帝。

    但是只有贺兰文远,他要么是不怕死,要么就是另有图谋。

    至于他所表现出来的情根深种,许慧芳是一点也不信。男人的谎言必要的时候总是很完美且甜蜜。

    这次的刺杀,许慧芳也极力让公主着重调查贺兰文远。

    贺兰文远觉得自己的侧方有人在看他,他原先以为是府里哪个小姑娘,但是他又直觉这个眼光没有那么和善。

    他扭头向许慧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经常跟在公主身边侍候的人,好像姓许,公主很器重她。他便对她和善地笑了一下。

    但是许慧芳转头离开了,贺兰文远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思索了一下,这个态度......看来公主府上下都不太好接近。

    翌日上午,元宜难得起早,听说贺兰文远睡醒了,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看望他,她叫来了阿锦,问她昨晚调查的结果。

    “是先皇余党作乱。昨日已经查清楚,连刺客带主使一共十五人,全部下狱了,正在等候公主的发落。”

    “母亲知道这件事了吗?”

    “陛下知道了,只过问了殿下的状况,别的没有说什么。”

    “太顺利了。”元宜看着阿锦,阿锦意会:“属下再去查。”

    她正要转身出去,元宜叫住了她:“先查贺兰文远,确定这件事和他是否有干系,然后再探究他的底细。”

    “是。”

    阿锦走了之后,许慧芳进来了:“殿下,贺兰公子醒了。奴婢准备了早饭,让他先用膳了。但是......”许慧芳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

    “但是他说不确定公主安康,他食不下咽。”

    “......”

    元宜皱眉,“他想见我?”

    “是这个意思。奴婢嘴拙,说不过他。”

    许慧芳不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但是对上贺兰文远恐怕还是不行。

    元宜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就说我昨晚受惊,现在在小憩。”

    元宜现在不太想见他,她想等阿锦回来再说,如果和他有关,她会先发制人将他绑了扔到公主府的密室里,反正昨天贺兰公子和公主同乘马车遇刺的消息是封锁的,没人知道贺兰公子在哪里。如果没关系的话,元宜倒要看看贺兰文远想要收取什么报酬。

    许慧芳回去回话,元宜坐在房间里看文书,元齐已经上任,昨天已经对户部里一个郎官发难,那是元宜的人。

    元宜正在想对策,一刻钟不到,许慧芳回来了,一脸的不悦。

    “又怎么了?”

    “贺兰公子坚持不进食,奴婢本想由着他去,饿了自然就吃饭了。但是,”许慧芳咬牙切齿,明显很是瞧不上贺兰文远的做派,“可是他说自己有胃疾,现下已经晕过去了。郎中劝他要按时服药,但是他拒绝了。奴婢本来不想来报的,可是您没看到他凄凄惨惨的样子!我是怕......”

    许慧芳是怕传出去说公主铁石心肠,不顾救命恩情,还说元宜不懂礼节,对待宰相之子无礼。

    元宜有些好笑,放下手中的文书,整理了一下袖子,“他想见我,那就去吧。我要看看他到底在闹什么。”

    元宜来到了贺兰文远暂住的园子,离元宜的主院不是很远,刚走到门口,元宜就听到了侍女的劝说:“公子好歹把药吃了吧,伤才刚好,身体要紧啊公子。”

    贺兰文远温润但是虚弱的声音传来:“谢谢姑娘,先放在那里吧,有劳。”

    元宜走过去:“听说你不吃药?”

    侍女清清楚楚地看到贺兰公子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抬头看向公主的方向:“殿下,您来了。”

    “昨夜可有受伤?身体是否有不适?......嘶。”贺兰文远原本想要起身,但是好像扯到了伤口,又被扶着坐了下去。

    “公子不必挂念我。昨夜多谢公子相救。”元宜坐在一旁客客气气地说。

    侍女看着贺兰公子的眸子又一点一点地变暗,低着头有些失落的样子,像是街角的流浪狗。侍女突然觉得公主的心也太硬了一点。

    “殿下......是在怀疑我吗?”贺兰文远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大早上闹来闹去的就是要问这个,怕我怀疑你?你又没做,怕什么呢?”元宜凑近看着他的眼睛。

    贺兰文远丝毫不回避,“我不是怕殿下怀疑我,我......我是怕殿下再遇刺。昨天你我要去朱雀大街的事是临时决定的,但是对方偏偏在那里预谋好了,连我们的路线都猜到了。我问心无愧,那就是殿下身边的人有鬼了。殿下如果在屋子里遇见了刺客,只怕是不好逃离。”

    贺兰文远说的诚恳,“我心有忧虑,想着殿下如果在我身边,我至少能为殿下再挡一箭。暗箭难防,人心难测。”

    元宜昨天只顾着捉刺客了,听到贺兰文远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是脸色巨变,许慧芳的脸色尤其难看,元宜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请命:“是奴婢失职。现在奴婢立刻彻查公主府上下。”

    许慧芳带着屋里的侍女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贺兰文远和元宜两个人。

    元宜的口气软化了下来,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的药碗:“先喝药吧。”

    贺兰文远皱眉:“太苦了。”

    但还是接过药一饮而尽。

    药苦得贺兰文远舌根发麻,被刺激得眼泪都出来了。

    元宜好笑地问:“有那么夸张吗?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昨天被射了一箭没哭,现在喝点药倒是流眼泪。”

    “见笑了,我幼时便这样,控制不住。小时候......”贺兰顿了顿,看着药碗,“......娘总是会哄着我将药喝下,然后再给我一个甜枣。”贺兰文远放下空碗,眼睛垂了下来。

    “公主府可没有蜜糖,公子得吃点苦了。”元宜笑话他,但是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贺兰文远的母亲好像是英年早逝了,她看着有些黯然神伤的贺兰文远有点手足无措,半天了磕磕巴巴地憋出来一句:“呃......令堂、宰相夫人定待你极好。”

    这不是废话吗。

    哪有亲娘不疼亲儿子的。

    元宜觉得这话说的有失水准,正想要找补一下,然后就听见贺兰文远说:“其实清晨劳烦公主过来还有一点在下的私心。”

    什么私心?

    元宜看着贺兰文远哀伤的眼睛有些说不出话。

    “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她是病死的,但是她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瞒着我,说她好好的,只是在睡觉,要休息几天,让我别去打扰。”

    “大概有半个月后,街上的孩子说我没娘了,我很生气,他们说我娘早就被埋在了土里,我不相信,我偷偷地跑到了母亲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我去找到了母亲的陵墓,想不通为什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人,下一刻就睡在了土里。”

    贺兰文远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一阵一触就散的风。

    元宜心里五味陈杂的。她能想象到小贺兰听到了母亲病好了有多开心,也能想见当他知道周围的人都在骗自己时的那种哀痛。

    元宜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勾起了公子的伤心事,这件事是我的过失。”

    贺兰文远朝她笑了笑:“让殿下见笑了。”

    元宜突然也很想再这个寂静的时刻和这个温和的男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但是长久以来的警惕的封闭让她清醒了几分。

    元宜站起身,问出了一个从昨晚她就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为我挡箭?那上面有剧毒,如果不是我恰好有解药,你只怕是会死。”

    贺兰文远说:“若是我为殿下而死,心甘情愿。”

    元宜只是问:“为什么?”

    贺兰文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并不言语。元宜觉得自己听不到什么靠谱的话。

    “算了,公子好好休息。我还有要务在身。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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