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很冷,我路过校门口的小店,发现橱窗里已经摆上了装饰用的圣诞树,黄澄澄的小灯一圈一圈缠在塑料做的叶子上,顶部挂了个五角星形的亮片,很漂亮。
货品架上摆着圣诞节元素的贺卡,还有装苹果用的礼盒。我知道平安夜会有很多人互相送苹果,我怀疑大家可能不是想过圣诞节,只是喜欢送苹果,顺便找个由头互相串串班。
塔宁是座很少下雪的城市,却在这年的十二月接连下了两场小雪。虽然只在路上薄薄地积了一层白色,第二天就化成冰水了。但塔宁市民还是很兴奋,从绿化带里小心翼翼揪出一点雪沫子,试图玩打雪仗。
我被冷得戴上了厚厚的围巾和手套,鼻尖在冷空气里冻得泛红。
很冷,可我喜欢冬天,因为我的生日就在冬天。掰着手指算一算,离我过生日还有一个星期,我相当期待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为了避免大家忘记我的生日,我在跟路新聊天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说,冬天是个好季节,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新果然上钩,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很多人的生日都在冬天,比如我,我下个星期二就要过生日了。”
然后我又在家如法炮制,确保家里的每个人都能知道,我的生日即将来临。
生日到来的前一晚,我在房间里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挑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决定穿那件我最喜欢的白色毛茸茸的外套,搭配那双有流苏的小靴子,还要围上那条兔子形状的围脖。
把要穿的衣服裤子鞋子摆在床边,我才抱着枕头安然入睡。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完全无心下咽,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再看看哥哥,他们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呢,真好奇。
吃完早饭后爸妈拿出了他们的礼物,是一个包得很漂亮的蓝色礼盒。
妈妈给了我一个拥抱:“这是我和爸爸一起送的,岁岁,生日快乐,等你放学后爸爸会来接你和哥哥,我们一起去吃大餐,庆祝你又长大了一岁。”
妈妈的怀抱香香的,我埋在她衣服里深吸了一口气,傻笑着开始拆包装。
烫金封面映入眼帘。这居然是一本书,我的笑容凝固了。
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
打开翻了翻,原来是本小说。我安慰自己,小说总比数学题集好,每天的“心算口算六十道”就已经让我很痛苦了,题是不想再做了,看看小说倒还行。
我把包装拆了个底朝天,发现没有别的了,只有这本小说。
“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发卡,等吃晚饭的时候送给你。”妈妈看我翻翻找找,忍不住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乖乖。”
哥哥一个月前过生日的时候,他们送了他一个超大的玩具汽车,一支钢笔,一个带签名的篮球,还有一个联名限定的玩偶。我在心中暗自比较了一下,觉得我的礼物比起哥哥来有点少。不过谁叫我比他小两岁呢,等我长到哥哥这么大,礼物也许就会变得跟哥哥的一样多。
来到教室,我先把准备好的苹果小礼盒分给同学们,然后暗戳戳猜测我会收到哪些人的生日礼物。云婉茹和路新应该会送我,至于其他人......我不敢确定,可能没有了。
天哪,我的朋友居然这么少。
路新掏出来一个礼袋递给我,说生日快乐。我满心欢喜地道了谢,伸手进袋子里摸了摸,手感像是围巾。
果然是条围巾。我把我脖子上的小兔围巾取了下来,换上他送的,以此表现我对这件礼物的喜爱。
云婉茹则送了我一个八音盒,一拨发条就会开始播放动漫《火影忍者》的片尾曲,歌名叫《for you》,意思是“献给你”。但我没看过火影忍者,也就没能理解云婉茹的小巧思,直到她与我解释我才恍然大悟,深受感动地收好这只八音盒。
令我没想到的是姜聊也送了我一个东西,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没有要好到互送生日礼物的程度,我甚至连他的生日是多久都不知道。
收到他的礼物我有点心虚,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都没送过他。我唯一给过他的东西,就是齐阿姨包的紫菜饭团。
他送了我一块香薰晶石,还有一瓶精油。
我打开精油瓶盖,喷了一点在手心,低头嗅了嗅,是很清新的橘子味。
这味道让我想起夏天在空调下面吃橘子的感觉,凉凉的,酸酸的,后劲又有点甜。我喜欢吃橘子,自然也会喜欢橘子味的香气。我已经想好了,把它放在我房间,把我房间变成香喷喷的水果味。
我说:“谢谢你,姜聊,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呀,我到时候也会送你的。”
他摇摇头:“我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
姜聊最后也没告诉我他生日是几月几号,我决定改天再找机会打探一下。在我心里他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我们的关系有了质的突破,这让我很高兴。
总的来说,今天的生日还算圆满,收到了很多礼物和很多句“生日快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收到周言年的礼物。
去年好像也没收到。
他是我重要的哥哥,却对我的生日如此不看重。我确定,他应该是像讨厌爸爸那样讨厌着我,因为我和爸爸都分走了妈妈的爱。
我决定,从明年开始,我也不要给他送生日礼物了。
冬天的夜幕降临得会更早一些,等我们一家到达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风呼呼地挂在路边店铺的牌匾上,又冷又硬。
我们坐在温暖的包厢里,桌子中间摆了一个双层巧克力蛋糕,插着十一根颜色各异的小蜡烛。爸妈给我带上小王冠,一人在我的脸颊两边亲了一口,让我闭眼许愿。
许什么呢。我双手合十,许愿:希望我每年都能有朋友和爸爸妈妈哥哥陪在身边,希望大家都爱我。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双颊把气吹出去,却只吹灭了蜡烛的一半。
爸爸说:“我们岁岁人小,剩下的蜡烛,就我们和哥哥一起帮岁岁吹,好不好?”
由于要吹蜡烛,房间里没开灯,光线很暗,我看不清周言年有没有吹蜡烛的动作,我猜没有。坏哥哥,一点也不爱我。
“好了。”妈妈起身去开灯,房间骤然变得明亮起来,我的双眼一时没能适应这个亮度,微微眯起眼睛。
我隐约看到哥哥有一个坐下的动作,说明他刚刚起身帮我吹了蜡烛?我不想自作多情,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我还是很开心的。
这么一脑补,我对他的愤怒也没那么多了,甚至开始犹豫明年是否真的不再给他送礼物,兄妹哪有隔夜仇,我们身上可是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无论他做什么,我想我都不会真的讨厌他。
“哥哥说你爱喝这家的奶茶,妈妈给你买了一杯,不过这种东西要少喝,糖分太高,是垃圾食品哦。”妈妈递过来一杯奶茶。
我抬眼悄悄看哥,发现他没否认,于是我放心地抱着奶茶杯咕噜咕噜大口喝,甜甜的荔枝味和酸奶味充斥着我的口腔。
就当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其实我知道哥在家里总没有归属感,爸爸是我的亲生爸爸却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他心理不平衡也正常,我应该让着他一点的。
虽然表现得不在意我,可他还知道我喜欢喝这家店这种口味的奶茶,说明他一定不像表面上那样对我漠不关心。决定了,明年还要给他送礼物。
周言年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完成了一出与他绝交又与他和好的大戏。他端着盘子,正在吃我的生日蛋糕。
我的生日一过,离寒假也近了。至此为止我的六年级已经过去了一半,明年我就会升入初中,不再是幼稚的小学生。
对于即将到来的升学,我感到既期待又伤心,期待是因为我可以跟哥哥一起在初中部那边上课了,伤心是因为我不想离开我的朋友们,云婉茹,路新,还有姜聊。
六年级还有一个新的变化,那就是我的胸脯变得鼓鼓的,跟原来不一样了。先是有一个小肿块,一按就疼,妈妈说这是要开始发育了。知道这不是坏事我就放心了,洗澡的时候我会小心避开这块地方,这样就不会疼。
我开始穿宽松纯棉的内衣。它丑丑的,有点像老头背心,但这是我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于是我坦然接受。
发生变化的不止我一个人。
路新的声音变得比原来低沉很多,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他要变身了。
“变身?变成谁?”
“是声音的声!”
“哦哦。”
他立马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样听得出来了吗,我声音真的变了。”
我认真听了一会儿,赞同道:“是的,跟原来不太一样。”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姜聊呢,姜聊好像还没开始变声,也许他发育得比路新晚。
他依旧留着长长的刘海,每天不声不响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偶尔会跟我说几句话。
有一次我忍不住把他的刘海拨到眉毛以上,问他:“这样能看得清楚一点吧,你刘海好像有点挡眼睛,头发戳到眼睛里会不会痛?”
他捻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没时间剪头发,我外婆很晚才收摊回来,我妈很久没回家了,没人带我去。”
“你可以自己去剪头发。”
“我不急,我外婆说了,他有空就带我去,他知道一家很便宜的剪头发的店。”
据姜聊所说,他爸爸不住在家里,但会给他们家打很多很多生活费,所以他们家不缺钱,可钱再多,外婆的节俭也一点不会改变。头发嘛,在哪里剪不是一样?这点他和外婆看法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去昂贵的理发店里花那冤枉钱。
“那要不然我帮你剪,我不收钱,免费的。”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