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从没想过,假如自己穿书,被书中人物发现自己不是书中人物的时候,自己要怎么反应?
装模作样演戏糊弄过去?
有难度。
……她打小就不怎么会说谎。
一方面是家教严,二是她自己也不大喜欢。如果没问到头上倒是可以绕过去,一旦被人问到头上,她从来只会老实巴交的说实话。
她这人虽说不算笨,还有几分小聪明在身上,但很多时候说谎欺骗他人与否是一种原则性的问题,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哪怕是这种,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善意的谎言”。
坦诚说自己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
唔……看过的网文那么多,哪个穿越者会这么莽撞自曝身份?不是自己找死么。
可向来缜密,且博闻强识的男二对自己讲这种故事,又开门见山地问自己是谁……按以往剧情套路,不是已经猜到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了么?
坦白从宽,自首或许是条明路?万一男二看自己足够诚实愿意帮自己一把,自己能不能多抱个大腿好生存,以免再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
叶皓言讲故事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苏茶的表情。
就见她表情一番挣扎,仿佛打翻颜料瓶一般五颜六色轮番变了茬,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忽地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说……”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不信?”
……
那双如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盈盈光泽,非常认真,不像说假。
…………
这还不够,只见她忽然眼神闪烁,在几人面上谨慎扫视一圈后,又继续一脸神秘地说:
“——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被吓到。”
“这里,是书中世界。”
“你们都是小……额,话本里的人物!”
………………
令人窒息的沉默。
叶皓言盯着苏茶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一般笑弯了腰,还越笑越大声,甚至捂着肚子捶着车壁以缓解自己的笑意。
“愚蠢。”
旁边的萧珩一声嫌弃的轻叹,一脸无语地重新别过头去。
春黛在旁边坐了半天,一直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本因困倦昏昏欲睡,此时被叶皓言的笑声给惊醒,一个激灵,傻乎乎地插话:“小姐。你们在说啥?”
苏茶看着两个男人的反应,脸瞬间变得通红。
“笑、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她心里犯糊涂。
不应该是主角得知自己是书中人物后大惊失色,把自己当预言家供着,问自己各种相关信息好逆天改命么!
这剧情怎么和预想中不一样!不按套路走呢!
只见叶皓言笑够后长舒一口气,问苏茶道:
“你……没被呛到吧?”
俨然话里有话的样子。
其实这话背后的潜台词是——
你确定脑子没被火烧出来的烟熏坏?
而苏茶一时间没听懂他话的意思,老实回:“没有呀。”
不过皮肤被烧到了几处。
但怪的是,那些被烧伤的地方此刻仿佛有冰袋敷着,冰冰凉凉,也不那么疼了,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自己受伤这回事。
这头的叶皓言一时间也十分无语。
其实他所讲的那个故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来的,只是想借故事试探试探她。
重点不在于讲了什么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什么,而在于她听故事时候的反应。
他是什么人?
安亲王老来独子,从小到大,明珠一般被老王爷捧在手心上,多少人为了跟安亲王攀亲带故而跟他套近乎百般讨好。
试问自己至交好友所恋慕的女子,第一次见面,总是盯着自己瞧来瞧去是什么理?
很难不怀疑这女子动机不纯,而且,对江明锦用情不专。
至于故事里所讲到的什么高楼大厦,那都是他在话本里看见的,怎可能是真的。
但苏茶却好似是对他所讲内容真的信了。
不过——
这种仿佛被骗到,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
怎么知道不是演出来的呢?
就听叶皓言继续问:“……刚从火场下来,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俩把你当什么妖魔异物处置了?”
苏茶很直接:“如果你们真要拿我怎么样,有必要带我走?”
让李氏直接烧死自己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再说,不是他问自己是谁么?难道不是发现了自己与他人不同?
“而且撒谎有意义吗?”苏茶说,“你们又不是傻子,肯定能感觉出我言行举止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我藏来藏去只会徒增误会,不如开门见山,真诚一些。”
叶皓言一时无言,半晌沉后悠悠然道,“在我眼中,你是我好友的妹妹,也是他认定的爱人……”
叶皓言笑了笑,“可你却告诉我,你来自外界。”
“你觉得我能信你几分?”
叶皓言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既以诚告之,我便以诚相待,”虽然这自己说自己“诚”的“诚”是不是真的“诚”有待商榷,“况且要说不信的原因,还有一点……”
“你长了张让人无法轻信的脸。”叶皓言意味深长地说。
太美的女子,总是会骗人的。
“这是偏见。”苏茶不满地嘟囔。
要是有选择,她也不想占用他人身体活着。自己原来的脸虽然普通了些,但看了十多年了,有感情的。
别人的东西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这异世界再绮丽瑰幻,也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处。
“就算是偏见,也并非毫无无因由,”叶皓言微微一笑,“你可知,以我的身份家世,你这样的女子,我遇见过多少?”
苏茶想了想。
“应该……很多?”
“那么,你是不是觉得——”
叶皓言话锋一变。
“自己很是特别?”
不同先前,他的语气忽然自暖转寒,唇角虽然挂着笑容,但眼底毫无笑意,甚至是冰冷和嘲讽。
苏茶被这眼神所慑,心跳一窒。
从现代穿越,加上小说、影视剧浸淫,她确实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至少确实是与这里的人不同。
叶皓言这一问,几乎像是看穿她内心所想般,让她无话可说。
“那你可知道,特别的女子,我又遇见过多少?”
苏茶低下头,声音微弱。
“……应该……也很多。”
看来他人的信任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容易获取。
本以为诚心待人,就能被人诚心以待。
也许她错了。
也许……
自己并没有穿越者的光环吧。
“是了,”叶皓言语气一缓,恢复先前的春风和煦,“所以,我带你去叶府,只是因为你是我朋友的人。以及我很好奇……你身上的伤为何会好的这么快。”
苏茶越听越低落。
“别肖想自己不该肖想的。”他冷声警告。
嗯……
嗯?
等等。
苏茶忽然抬头。
怎么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什么肖想?
肖想什么?
敢情他以为自己是想攀龙附凤?钓了江明锦还不够还想钓他?
哈?
苏茶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想起原文小说关于“苏茶”的设定……
大、绿、茶。
……
忽地怒从心头起。
这些个男人……
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我、我!”她指着自己,结结巴巴,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抱个大腿!多发展个后台!跟着学点保命防身技能不要再被人欺负而已啊!
前者有愚众污蔑自己杀人是妖,后者有大老爷们儿以为自己蓄意勾引,这穿越以来碰见的都特么什么事儿?!
她长十张嘴也辩解不清啊喂!
“小姐,你怎么了?”春黛见苏茶哼哧哼哧喘不上来气,以为她是被火熏出了什么后遗症,关切的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苏茶被气得不轻。顺气的时候偶然抬眼扫过萧珩,就见他跟看戏似的盯着自己,好像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场为了引起他人注意的演出。
甚至还轻轻嗤了一声……
苏茶更气了。
多说无益。
她干脆抱臂,别过脸往车壁上一靠,两眼一闭。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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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皓言和萧珩并没有带苏茶去亲王府,而是去了内城坊间的一处别苑。
苏茶住的小院清静雅致,比起江府的时候多了些花草装点。院中还有一汪浅水池,玉带环腰,锦鲤游动,浮萍点点。
几枝青色的荷苞在叶片中冒着尖尖,两三蜻蜓点水,有鲜活气了很多。
这别苑所处的内坊不怎么偏僻,临近城中河淮河,午夜时分偶尔能听到河对岸乐坊的丝竹筦弦声,想来是比较繁华的地界。
苏茶问叶皓言:“不是说鬼门开,妖物作祟杀人吗?怎么还有人半夜载歌载舞游戏玩乐,他们不怕?”
叶皓言却只是看着她笑笑,仿佛她问了什么蠢问题。
后来苏茶才知道,这地方约等于城市的富人区,住的都是王公显贵,有类似萧珩这种的修仙者设置的各种结界术法保护,一般妖物根本靠近不了。
苏茶心想,这不管是在书里还是现实世界里,人与人之间似乎都是没什么公平可言的。
这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里苏茶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足后就在院里各种晃悠,日子过得也算舒适。春黛和苏茶住在一起,照顾她起居之余还要帮她上药。
烧伤面积大,也更疼,较普通皮肉伤口更深更难愈合,哪怕有特殊体质加成,还是好得不快。
而叶皓言和萧珩忙着自己的事,早出晚归,很少见到。
这天晚上,春黛去厨房端夜宵回来,刚到屋门口,就远处一盏灯火悠悠地近了。
因今夜乌云蔽月,天色昏暗,远处那持灯人隐匿在浓墨中看不分明,春黛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小姐”,对方也没回应。
灯火随风闪烁,明灭不定,院中枯木的枝丫借着微光,在地面上打下一道虬曲的影子,似怪异的触手般,看得春黛心中发毛。
“堂小姐,是你吗?你别吓我呀!”春黛祈求道,隐约带了点儿哭腔。
没一会儿,一张被阴影半遮,被灯光砸得惨白的脸显了出来,还用古怪诡异的语调说——
“春——黛——”
“呀!”
春黛抱住脑袋蹲了下来,手中的食盒险些被扔到老远。
细碎的脚步声快速近了来,伴着少女银铃似的笑声:“哎呀,真是的,你怕什么呀,真胆儿小!”
春黛抬头看向恶作剧成功后的苏茶,终于放下心来,长呼出一口气,眼泪汪汪地站起身:“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这屋子就咱俩住,提灯的人肯定是我呀,有什么好怕的?”苏茶本来只是想逗她玩儿,但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
“小姐!你不知道!”春黛脸色发白,“前段时间坊间有传言说,有妖魔专挑闺中女子附体,吸□□魄。中者轻则性情大变,重则六神尽失,行止痴呆失常。我……我真以为咱们府也有邪祟溜进来了呢!我听外出采办的姐姐说,现在不少人家的女子都遭了妖物毒手,可不得小心些呀!”
她还没行及笄礼,头上仍顶着两团圆圆的发髻。尤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没有被世事雕琢过的痕迹,可见江明锦对她不错。
“傻,”苏茶刮了下春黛的鼻尖,“世子说了,妖物进不到这里的,而且我们还有个好像很厉害的臭脸道士,你怕个什么?”
春黛想想也是。
她心有余悸的喘喘气,拍拍胸口:“对了,小姐,你刚才去什么地方啦?”
苏茶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去了趟藏书阁,借两本书看解闷儿。”
刚到这儿的时候苏茶就四处逛过,发现了这么一处地儿。叶皓言喜欢看书,里面各类书摆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因为“苏茶”识字,以至于苏茶也能看懂这边的文字,她问能不能借读,叶皓言表示随意。
春黛好奇:“什么书呀?”
“《徽史游记》和《大端风物考》,”苏茶把手中的灯抬起来,把书名照亮给春黛看,“你听过没有?”
“奴婢……奴婢不识字,”春黛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奴婢一直挺好奇书里面都有什么,我看大少爷经常看书,会讲好多奴婢不知道的东西,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春黛对江明锦挺崇拜。
苏茶忍俊不禁:“要不,我教你识字,你想看什么书可以自己看。你也可以很厉害!”
春黛连忙摇手:“不不不,奴婢学不来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学不来?”
“奴婢、奴婢真的不行。倚翠姐说我干什么都呆呆的,干什么都干不好,读书识字这种事,其他姐姐都没做得好,我怎么能做得好呢。”
苏茶很无奈:“别奴婢长奴婢短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现在是朋友!”
说完,两三步推开半掩的房门。
“来,一起看,我教你。”
苏茶在屋子里翻到笔墨纸砚,拉着春黛在桌边坐下,然后挑了挑灯芯,让光亮更足一些,把手中的《大端风物考》摊了开来。
这里的书比苏茶想象中要精致。
书籍很新,里面的文字精心排版过,还配有插图。简单翻了几页后,苏茶指着一处饮食图样问春黛:“这是什么?你吃过吗?”
“这是莲心酥。”春黛看着插图说,“把面烫熟,加酥油揉匀切开,饼皮做薄,里面可以裹进去各种馅料,有甜口有咸口,再上火烤制,出来香喷喷酥酥脆脆的,三小姐可爱吃了。”
苏茶两眼放光:“我知道你贪嘴,但没想到对食物做法也这么有研究。”
“只要我吃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能知道怎么做,”春黛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就是天赋呀!说明你有做厨娘的天分!”苏茶抓着春黛的手摇,“听你说的我都想吃了!有机会一定要做给我吃!”
“好……好,”春黛忽然想起什么,“呃……可是小姐,你不是吃过吗?”
苏茶尴尬,之前车上她跟叶皓言萧珩掀底,但春黛可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之前她以为告诉别人自己的来历比说出口困难,现在才知道,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话比说出口,要难的多得多。
因为不想再白费功夫多作解释,苏茶转移话题说:“呃……我这不是问你这字你见过没有,谁问你东西是什么怎么做啦!”
“哦。”春黛好哄,立马信了。
“你写写试试?”苏茶给她递笔。
春黛接过笔在纸上画了几下,字体潦草,带了几份稚趣,引来苏茶调侃。
“不写了不写了,堂小姐真坏!你让我写,我又没写过,怎么可能好看!”春黛赌气,“小姐字好小姐写呗!”
于是苏茶也在纸上画了几笔,结果比春黛写得还要差。
两人互相嘲笑起了对方,笑声混在一处,飞出这小小的房屋,填满了冷清的院落。
闹过后,两名少女一边翻看着书,一边畅聊这个世界的零星风俗、人情、特产——
他们现在所处的城市是四洲中部大国大端的都城晋阳,晋阳之外还有很多民俗风貌完全不同的地方,有的城市四面环水,锦花围绕;有的城市四面环山,云飞雾罩……
“就是说,大端之外还有其他国家?”
“嗯,北方有北陵,南方有大晟,西方有西岐。听说瀛洲之外还有很多国度和都城,像九衢、酆都……等等等,但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春黛数着指头说,“这些我都是听大少爷讲的。”
“感觉很有趣的样子……”苏茶听着春黛的话喃喃,心也跟着飞向了远方。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萧珩的时候,瑰丽奇幻的术法,让人心神向往。
还有叶皓言口中的那个故事,故事中的奇异的山洞。
“好想去外面看看呀……”
“不行的小姐。咱们女子到了年纪得嫁人的,哪能去得了那么远。”
春黛的话像是一盆冷水,让苏茶回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
是啊。
到叶宅也是暂时的,终归是要被送回去的。
逃跑?又能逃去哪呢?
无人可依,无处落脚。自己的命运不是由自己掌握,由不得自己。
未来也仿佛浸在迷雾中,看不清方向。
又有什么资格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苏茶静了片刻:“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女孩子到了年纪也并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活,像春黛你,吃过的东西就能知道它的做法,就算以后不在江府,也可以开一家小店,卖吃的营生呀!”
春黛摇了摇头,用难得的严肃语气说:“小姐,你想简单啦。”
“大端等级分明,我是贱民,属最末,打小就被卖来江府为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春黛轻声说,“跟我一起进府的姐姐,有的因为长得好看又会说话,被二少爷收作了通房。这已是最好的归宿。若以后二少爷娶妻,她能服侍好正妻和少爷是有机会被抬作妾的。”
“其他人的话,到了年纪会被指给府里的杂役……”春黛搓着衣角,“所以小姐你说的那种活法,我、我从来没想过……”
“那……你也想给江明锦做妾?”苏茶想起春黛对江明锦的崇拜,问。
“不不不,”春黛摆摆手,生怕苏茶误会什么,“大少爷虽然对我们都很照顾,但他不喜欢这些!二少爷通房多,但是大少爷心里只有你一个,他从来没对我们怎么样过!”
苏茶有些尴尬。
看来“苏茶”和江明锦的事是闹得全江府皆知了,就连春黛这种小丫鬟都清清楚楚。
不过想来也是,春黛是江明锦的人,不知道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我……我可能有点呆,但是好多事,春红姐姐给我讲过,我心不傻,是知道的,”春黛继续说,“而且大少爷太好了,我、我不敢想……”
她声音越说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两人之间一时无声。
忽地,苏茶一把拉过春黛的手。
“不提这些了!走,睡觉去!”
春黛有些愣神:“小姐,你要干嘛!我、我的床铺不在这里!”
“今晚咱们一起睡,我想听你讲你和你那些姐姐的事。”
“……这算不算说小话?”
“不算吧,又不是说什么坏话,再说,我又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苏茶拽着春黛和自己同榻而卧,絮絮叨叨的聊了很久的天。春黛手上有很多内宅后院的八卦密辛。比如谁和谁关系不好,谁和谁偷偷成了一对儿,以及谁偷偷喜欢谁……
这些闺中小话说起来就没个完,两个人饶有兴趣地聊了很久很久,忽地,春黛问苏茶:“小姐,他们说你是妖,还把你捆起来……你会恨他们吗?”
苏茶平静地说:“还好吧。”
春黛轻轻道:“小姐真是心好,我想过,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做不到原谅,他们这么对我,我一定可难过可难过了。”
“不还有你相信我么?”苏茶微微一笑,“你就不怕我是妖?”
“我不信你是,”春黛说,“哪有害人命的妖会对我这么好,教我写字,一起吃好吃的,还让我跟你睡在一起。”
“也许我是想吃你才骗你相信我呢?”苏茶说着,装模作样的“嗷呜”了一声。
春黛咯咯笑着,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逗我玩儿呢。”
苏茶跟着笑了一会儿。
“他们只是害怕,跟着别人一块儿作恶罢了,恨?那人太多了,怎么恨得过来呢。”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淡淡说。
春黛似懂非懂。
“初中的时候,我妈出车祸去世了,我就跟舅舅一起生活,”苏茶低着嗓子,“我妈是警察,人很正直,得罪过的人不少,我们同班就有一个。”
“她爸爸载着她酒驾逃逸,我妈协查的时候拦到了他的车。”
苏茶的声音像水,缓缓穿过时间空间回到过去……
“他们想花钱打点,但我妈没同意。那同学知道我。我妈去世前,她就老是看我不顺眼找我麻烦,我妈去世后更变本加厉。有天上学,体育课结束回教室,我发现自己书包里忽然多了一个钱夹。”
“被偷钱夹的人在教室里喊:我的东西不见啦!我要还,但那个同学却一口咬定看到我偷了东西。”
“她家里有钱,经常好吃好喝和一些人在一起玩。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跟着说是我偷了钱夹,还说,警察的小孩,没爹妈以后也小偷小摸不知羞耻。我就和他们打架,直到后来舅舅被叫到学校……”
苏茶情绪很低落。
“小姐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什么初中,什么妈妈,什么警察,”春黛瘪着嘴,音量减弱,“不过我大概能听懂的是……小姐之前也受过欺负。”
“算是吧,”苏茶说,“好多人其实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偷过东西,他们只是要偿还吃人嘴软的人情……跟江怡婷和李氏一样……”
“……那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我就转学了……”苏茶说。
“转学又是什么?”春黛嘟囔。
“就是……从一个地方读书换成另一个地方读书。”
“哦……”春黛絮絮叨叨,“小姐说的这些奇奇怪怪,好像是一场梦……因为我记得自我来府里,小姐你就已经在云华轩住着了。”
苏茶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也许我真的做了一场梦也不一定。就像叶世子嘴里的那个书生,以为自己在那个世界存在过,走过,活过那么一阵子,可一觉醒来,不过是黄粱一梦……我到底是我,还是带着梦里记忆活着的‘苏茶’呢?”
没有回话。
“春黛,问一件事,”苏茶忽然想起来,“江泠月……啊不,二小姐,人怎么样?”
想到之前江府那一劫,竟是她出头救下自己。
或许,与女主搭上线抱大腿这条路……
可行?
然而没有回应。
“春黛?”
苏茶问了好几句,都没听到回复。轻轻侧头一看,发现春黛已经睡着了。
苏茶看着她包子般圆鼓鼓的脸,无奈又好笑。
听着春黛均匀的呼吸声,她转回头看向床顶,也闭上眼睛尝试入睡。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母亲,还有以前的事,眼睛闭上后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星点零落的虫鸣不甘寂寞地叫着,混着远方的舞乐,在静夜里莫名吵闹。
几息后,苏茶放弃了入睡,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了来,小心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间乌云已散,月色正好。
苏茶看着夜月,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小说剧情在她穿越后变化了多少。
按照主线来看,三个月,也就是中元节后,江泠月会与男主沈墨奚成婚,而“苏茶”在一切妄图上位的计策失败后容貌尽毁,惨遭流放。
苏茶看着胳膊上隐隐发热的伤口——烧伤正在自愈。不由得疑问:这些经历,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至今为止已知的剧情,虽然细枝末节不大一样,但全都一一应验了。
烧尾宴。
“苏茶”与江明锦的暧昧关系。
叶皓言与江泠月的相会。
“苏茶”与叶皓言的交集。
过程不尽相同,但走向大差不差。
难道自己真的难逃配角注定的命运?
自己以后……又要怎么办呢?
月光轻盈,却有些冷,苏茶站在门口望着月亮,不由得苦笑。
……
惆怅中,苏茶余光忽地扫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臭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