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活动室里,几个人对面而坐,唇枪舌剑。

    姜濬哲眉头微皱,坐在一旁凝神细听,不断地在本子上记录。

    她身后还坐着几个同学也在一同记录。

    一通试辩结束后,各自都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两口。

    晓星希擦了擦沾湿的唇角,看了眼室内坐着的几个人。

    这次碰头除了含她在内的计划上场比赛的四个人,还有四个大一的同学,正在旁观学习。

    高年级的原辩队成员也来了三个,能看出大家对这场比赛的重视。

    毕竟遇到强劲的对手,谁也不想输得太难看。

    话既如此,也能看出大部分人对胜利都不抱期待。

    她深呼吸了一下,将这种萎靡士气带来的不爽压下去,清了清嗓子。

    她昨晚整理资料的时候就感觉到队里原先定的方向多少有些问题,内容挖得太浅,注意力都放在了论述上。

    这也是她一开始犯的错,那时他们一致认为同法学院的人打价值一定会输,干脆就放弃了这部分战场,只稳住一些基础部分,将精力主要堆叠在技术这点上。

    这次的题目是“虚拟技术的发展是否会阻碍人们的知行合一”。

    他们原先打算紧扣“阻碍”这一点,去证明只要网络技术对人的知与行存在任意一点负面影响就算他们赢。

    这在表面上来看是非常合乎逻辑的。

    题目是“阻碍”,却没说是怎样的“阻碍”,那他们只要能证明存在着事实上的“阻碍”,哪怕只有一个例子,都说明他们是正确的。

    但辩论不该如此,辩论的目的不在于说服对手,而是说服观众。

    如果对手将“阻碍”的标准定高,例如只有对社会发展产生的“阻碍”才算阻碍,那些影响个人三观的偏向性不算阻碍,这场论战就会变得很焦灼。

    一旦对手利用高价值去佐证将“阻碍”的标准定高对社会与人文有着重要意义的时候,那么即使晓星希他们队证明了世界上存在着一点“阻碍”,也不能取得比赛的胜利。

    因为这一点“阻碍”算不上什么,也不值得讨论。

    观众与评委的注意力不会在此,纠结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给人的观感会非常不好。

    何况原题还含有“发展”。

    什么是“发展”?

    一直前进变化的才叫发展,现有的虚拟技术发展完毕了吗?

    显然没有。

    既然没有,他们以现有的负面影响很难推出未来也依旧是负面的。

    简单来说即是:如何证明未来不会变好?

    可能未来的虚拟技术不仅不会带来阻碍,甚至会变成促进呢。

    即使他们进行逻辑推演,得出虚拟技术在未来也会继续“阻碍”的结论,对面也可以通过对资料进行筛选,得出“不阻碍”的结论。

    在这一点上,未来不曾到来,互相都无法完全证明对方是错误的。

    可是在未来层面,观众都喜欢向好处想。

    因为有好处才对人类有意义。

    人们总会有所偏好。

    所以他们要做的不仅是证明未来不那么好,还要证明大众接受这样的认知是为了未来好,并且不能让人们以为这种论述是在反对科学发展——背离大众思维。

    以上都是在这场辩论中,容易被对面攻破的地方。

    万一被紧咬不放,他们容易变成全面溃败。

    晓星希喝了口水,将这些分析清晰地解释了一遍,才有人恍然大悟。

    先前追着她询问要不要一起参加数学建模的那个柴犬头像的男生,郑维叫道:“哇,难怪我刚刚就觉得你们试辩的时候怪怪的,好像哪里逻辑不顺畅呢,女神这么一说,我悟了啊,挖得太浅了。”

    郑维这次不上场比赛,只是旁听,但他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在价值递进上做得很差。

    晓星希看向华姐:“如果我们放弃继续挖掘的话,赛场上肯定会影响立论根本。对手不可能不会考虑到这一点,应该会有所准备,这简直是球赛空门,对方想不进球都难。”

    一辩的那个男生捂住了头:“我觉得没那么夸张吧,这本来就是对面会保留的部分,战场让给他们也没什么。辩论双方总会留下一些空间的。”

    晓星希看了他一眼,他之前重复写了多次一辩稿,现在距离开赛没多久,一旦队里决定继续深挖,他又得重写一遍稿子。

    她摇摇头,表示这个东西关系很大,改了才有赢的机会。

    打二辩的和俊刚从秦皇岛坐了近一天的火车回来,也乏得不愿动弹,就出来打圆场:“别看我们的标准低,价值不高,但它牢不可破啊。反正对上法学院赢的概率也不大,没必要上纲上线吧。对方肯定攻不破我们现在提的:当下有‘阻碍’这一事实,这是不败之地。至于最后输还是赢,看裁判的喜好吧,总比地海院输成那样好。”

    “牢不可破不代表有说服力,你干脆直接认输,对面更无计可施。”

    和俊:“我是觉得稳中求胜最好,真没必要铤而走险。”

    一辩:“是啊,那可是法学院啊,跟他们打价值,是谁疯了?”

    晓星希很想问问他们这么怕输还上什么场,又忍了下来,长呼一口气:“法学院怎么了?谁规定他们必胜了吗?”

    和俊:“如果他们输给咱们,怕是会被带队老师批死。但咱们即使输了,老师也不会觉得奇怪,就这一点,双方斗志都不一样,怎么赢?咱们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晓星希:“你要是这么想,也没必要上场了,不上场最无过。”

    和俊听完有些怒气上头:“你说我?那你自己呢?现在好多人盯着我们,压力落下来,是谁的问题啊?”

    话音刚落,房间里冷了下来,晓星希感觉握笔的手指有些僵。

    华姐没让他说完就拧眉开口:“和俊,你要是觉得不行,就别上了,把机会留给想赢的人。”

    和俊垂头:“抱歉,我最近压力大,稿子重复写了好多次,有些不清醒。”

    晓星希早已预想过这种情况出现,便将笔搁了下来:“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工作生活学习不能混为一谈,情绪没必要带到其他人面前。

    你要是觉得法学院同辩论关联甚密,所以咱们遇上必输,我倒觉得你的思辨能力实在不适合理科,当然,也不适合文科。”

    和俊:“你知道法学院是什么概念吗?多少大佬云集,怎么敢幻想自己比他们思辨能力强,胜他们一筹的。”

    晓星希:“比辩论,比思辨,只有一个法学院吗?马院不强吗?”

    和俊:“他们强又关我们什么事?”

    晓星希:“马院思辨强,为什么?说穿了不是因为哲学是通过人脑的思辨活动去认识世界吗?重点在哲学。”

    和俊:“我们是搞数学物理的,和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晓星希:“物理学原本叫什么啊?自然哲学啊。你搞清楚现代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了吗?推动哲学发展的是自然科学,自然科学的基础是物理学。现代西方哲学分为唯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唯科学主义从理性出发,回归科学本身的‘思辨性’。

    你没发现科学和哲学是不可分割的吗?自上个世纪以来多少大物理学家虽然说‘哲学无用’,却依然拿着自己的‘哲学观’指导自己对物理图像的解释?量子力学三大学派的诠释,区别不正是在于‘哲学观’不同吗?

    这方面的讨论哪次不会引发一场大论战?牛顿和胡克为了光的本质吵了三十年,玻尔兹曼和奥斯特瓦尔德为了世界的本质是实在还是能量争了十余年,爱因斯坦和玻尔为了现实本质的不确定性又吵了三十年,我只能说一切顶尖的物理学家都是哲学家,最擅长做的就是辩论,我们存在的意义是认识世界。

    你居然觉得我们受专业能力限制比不过对方,实在......”她原先想说愚蠢,又改了口,“是你自己的问题。”

    和俊被怼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便看向唐棣华:“华姐,我们的战术已经确定了,而且很稳固,如果按她的想法改,比赛在即,稿子重写,内容重排,只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晓星希:“在你心里都已经是必输的局了,还怕什么麻烦?不如搏一搏。‘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①。’连胜利都不敢想,到时候输得更难看。”

    唐棣华:“怎么了?都觉得必输了是吧?既然都要输了还比什么呢?收拾收拾到时候别参赛了,给自己留点面子。”

    姜濬哲拍了拍唐棣华的后背:“既然都准备了,不照着赢去多可惜?谁说对手不会觉得咱们弱,而疏忽大意呢?谁也不是不败之师。大家鼓鼓劲,赢了华姐请吃饭。”

    这话说完,反对的人也收拢了心思,开始探讨起怎么挖“阻碍”的深层含义了。

    唐棣华拍了拍和俊:“你跟我过来一下。”

    两人单独去门外聊了半天才进来,晓星希看了一眼,没做多想。

    当他们讨论到文明的发展是不均衡的,虚拟技术会增加这种不均衡,产生信息茧房,加强不同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经验的隔离,使得知与行分割,才算挖完“阻碍”的含义。

    讨论完这些要点已近11点,有些熬不住又不参赛的观众早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人收拾一下就互相道别,郑维打了个哈欠,凑到晓星希身边说:“我还以为会把和俊换掉呢,我也很想上的。”

    晓星希:“赛前换人毕竟不好,我们只是观点有冲突,又不是真的有矛盾。”

    郑维:“这谁知道他怎么想,女神,你要有新想法咱们可以私下先讨论一下呀。”

    晓星希:“下次再说吧。”

    郑维:“我还有一些观点没提呢,天不早了,回去再聊。”

    她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华姐走到她身边说:“考虑到很多原因,所以阵容不变。今晚和俊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他让我给你转述道歉。”

    晓星希:“赛前换人确实不太好,打乱节奏也影响团结。”

    华姐:“不只是如此,是你说服了他,他晚上向我表示他其实很想上台获胜,只是一开始有些胆怯。”

    晓星希:“上台的话,还是需要心理强大一些。”

    华姐:“嗯,他呀,是上次输了不敢面对,我已经和他聊过了,这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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