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子彦

    Chapter 27 赵子彦

    27.1

    赵子彦的飞机在庄州市机场落地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为身边的导师与同门指路。

    “这边走。”他说,“离航站楼的出口比较近,也好打车。”

    导师和蔼地点点头,师姐先是好奇地看了看赵子彦,然后便想起来了。

    “哦,”她摸摸下巴,“师弟本科是在庄大读的,是不是?所以对这边很熟了。”

    赵子彦颔首。

    相比于华平市的天气,庄南省纬度更低,冬天来得晚一些,天气更温暖。

    虽然时序已经进入十二月,但机场外的天气并不寒凉;相反的,这一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干燥又柔和。

    师姐愉快地说:“庄州的天气真好呀。不像华平,这两天是天天下雨,图书馆里的书都要发霉了。”

    导师也笑:“研讨会开完了还有时间,我们也可以在庄州市周边转一转。庄南国家公园景色特别漂亮,我早年来过一次,一直想要再去一趟。”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机场,气氛随和。

    到达下榻的酒店,二楼的大堂里已经拉出了红色的横幅:“跨越山海明鉴:第21届世界史学术研讨会”。

    历史学的学术研讨会不多,规模不大,庄州大学今年作为主办方,为与会的学者们准备了离会议中心步行五分钟的酒店特惠。

    赵子彦与金明大学前来参会的一名男同学被分到同一间酒店房间,两个人打个招呼,握个手,放好行李之后,坐在两张单人床边闲聊了两句。

    “我今年刚读硕士,”男生说,有点腼腆,“还是小菜鸡,就只是跟着我导来会上见见世面。”

    赵子彦点点头:“我是硕博连读,今年是第三年了。”

    “师兄是华大的吧?好厉害啊。”

    “别,”赵子彦笑着摇摇手,“大家都一样,都是学术民工罢了,将来毕业都失业,有什么厉害的。”

    一席话说得男生笑起来。

    “确实啊,”他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烦恼。”

    男生说着,耸耸肩,“我导前面的师兄师姐,要不就是拿个博士文凭就转行,要不就是不拿文凭也转行。”

    赵子彦笑起来,理解地点点头:“真要想走学术研究这条路,确实要克服很多现实的困难。”

    赵子彦为人有礼而随和,年轻的男生也渐渐不再有陌生人刚见面的拘谨,整个人放松下来,打开了健谈的话匣子。

    “可不是吗,”男生说,“就不说读研动辄十年八年的消耗青春,光是经济条件上的问题,十个人里面就有九个人解决不了。”

    他说着,自己掰着手指头数,“在省会城市安家落户的基础生活开销就不说了,光是将来结婚生孩子,现在育儿竞争这么激烈,什么补习班,学区房,光凭搞学术研究的那一点点钱,想想就窒息。”

    男生还是本科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脸上还有一些稚气未曾褪去,就开始畅谈这些老气横秋的问题。赵子彦不禁失笑。

    “你才多大呢,”他说,“就考虑什么‘育儿’了。”

    男生则振振有词:“我今年23了,不小了。师兄你也和我差不多大吧?”

    “嗯,比你大两岁。”

    “25也不小了,”男生老神在在地说,“我爸25的时候都生我了。再说了,”

    他说着,神情柔和下来,“我和女朋友也谈了三年多了,当初说的,毕业以后如果能在金明安顿好,就考虑结婚。”

    赵子彦一顿。

    “毕业后就和女朋友结婚”几个字像是触到了心底什么东西,赵子彦的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匆匆地低下头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真不错。”他说,“加油啊。”

    27.2

    第二天的研讨会进展得十分顺利。

    这是相对严肃的场合,主办方致辞,来自五湖四海的学者们有序演讲;会场安静,时不时响起掌声。

    赵子彦和师姐坐在礼堂的前排,认真地在电脑上做笔记。

    茶歇的时候,导师带着他们两个人认人。

    “国内做世界史的翻来覆去就这些人。”导师在没人的地方对两个学生低声说,“教职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将来你们想要做世界史这方面的博后,少不得要和这些人打交道:都打起精神来一点。”

    两个人的导师姓段,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女性,看上去严肃古板,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实际为人慈和,对待自己的学生就像老母鸡护雏,毫不藏私地谆谆教诲,一片拳拳之心。

    而赵子彦当年能在面试时打动这位正直善良的段教授,也是真诚换真诚。

    赵子彦一个本科的学生,独自完成了一本38万字的学术论文,虽然行文稍显稚嫩,也没有提出多么惊世骇俗的思想理论,但从中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出:这是一个认真踏实,且初步具备了一定研究素养的学生。

    对学术有兴趣不难,对历史高谈阔论产生见解也不难,难的是:真正能经得住学术研究枯燥的苦。

    “学术研究并不像外界所想的那样,体体面面,光鲜亮丽,每天都沉浸在全新的创新和思想的碰撞里面。”

    导师在面试赵子彦的时候这样对他说。

    “任何领域的基础学术研究都充斥着大量的枯燥工作,历史学也不例外,甚至尤为突出。”

    导师说着,看看赵子彦,“导师与学生的选择是双向的。同学,你要知道你选择的路是什么样的,要慎重决定。”

    赵子彦沉吟半晌,轻声地说道:“这一点,写本科的论文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体会到了。”

    段教授点点头,赵子彦牵了牵嘴角:“现在有计算机和电子文档,查阅文献还不算最枯燥的;枯燥的是广泛查阅文献与资料之后,要一一地慎重对比着辩证理解史料,这件事真的不容易。”

    他说着,叹一口气,“尤其世界史,有的时候,只看译文不够,翻译也有不到位或是错漏之处,非得要粗略地学习了那门语言的语法结构,再结合着翻译工具,自己一点一点地去理解史料的真正内容才行。”

    段教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惋惜地叹了口气:“是的,世界史是这样的。我有过几个学生,人也聪明能干,但就是在这种枯燥当中,慢慢地将最初的热情消磨掉了。”

    赵子彦牵牵嘴角,笑了一下。

    “至少,”他说,“本科那本38万字的论文,暂时还没能磨掉我的热情。”

    教授也笑起来。赵子彦说道:“老师。”

    “嗯。”

    “虽然有点交浅言深,”他低下头,“但是,我想说,我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要将这一生的精力付出在研究上。”

    段教授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看他。赵子彦没抬头。

    “我开始写那本那么厚的本科论文,”他说,“其实是从大二开始……那时候,我的生活中经历了一些变故。”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低着头自己笑了一下。

    “从那时起,”赵子彦说,“我就已经做下决定,不打算像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成立家庭。所以,我孑然一身,没有经济压力,也没有那些来自家庭与社会的生活压力,可以将我全部的精力奉献在学术事业上。”

    他这样说,终于抬起头来,意态平静,平静得甚至显得有些轻松。

    “在我状态很不好的一段时间里,”他说,“可以说是历史研究拯救了我——只有将自己全情投入到大量的学习与工作中去,我才能够忘记生活中其他的焦躁,感受到一种内心的平静。”

    教授轻轻地“嗯”了一声。

    “也许,”赵子彦笑了一下,“您听我这种年轻的后生说这种话会觉得有点好笑,但至少,我现在这一刻是真心这样想的。”

    段教授看着他,赵子彦牵了牵嘴角:“现在,对我来说,除了学术研究,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能够让我产生快乐与满足的感觉了。”

    教授最终收下了他。

    赵子彦也没有辜负导师的期望,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学习。

    研讨会上,赵子彦专注地听着知名的学者们作演讲,一边汲取知识,一边总结学习着各位已经成功踏上学术道路的学者们的做事方法与长才。

    为期两天的研讨会圆满结束,距离回华平的飞机起飞还有一天的时间,段教授问他们:“要不要去庄南国家公园看一看?”

    师姐说“好”,赵子彦微微摇头:“我有点事,这次就不去了。”

    他说着,解释道:“我有亲戚在庄南,我人都来了,不去拜访一下不合适。”

    导师点点头:“应该的。”

    师姐问:“你家人是在庄州吗?”

    赵子彦摇摇头。

    “之前在的。”他说,“几年前搬走了,回老家了。”

    “哦,”导师问,“老家在什么地方呢?”

    “小地方,”赵子彦说,“一个小县城。因为挨着承河,所以,就叫承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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